《中國無神論史》連載13——第四章 秦漢時代的神祇的興廢_風聞
国际邪教研究-国际邪教研究官方账号-珍爱生命,愿天下无邪!2021-09-22 12:29
編者按:為宣傳科學無神論,從9月10日起,我們將連載李申的專著《中國無神論史》。李申,1946年4月出生,河南孟津縣人。1969年畢業於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原子物理系;1986年畢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世界宗教研究系,獲哲學博士學位;2000年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儒教研究室主任。2002年轉任上海師範大學哲學系教授。現任中國無神論學會顧問、國際儒學聯合會顧問、中國反邪教協會副會長。
第四章 秦漢時代的神祇的興廢
四、對可見鬼神的進一步否定:鬼神是恍惚無形的
春秋戰國時代,人們已經發現,所謂的鬼神,至少有許多是見不到的。或者能夠看見的,是各種各樣的被認為是鬼神的東西,而不是鬼神本身。這種情況使人疑惑,那種可見的鬼神是否真的存在。
到了漢代,不少人仍然相信,鬼神,是可以看見的東西。
據《漢書·郊祀志》,有個叫欒大的,自稱曾見過神仙安期生和羨門高,能向他們討來不死藥。他用花言巧語騙得了漢武帝的信任,幾個月內,破格得到了五個將軍頭銜和一個侯爵。漢代封侯非常困難。當時被稱為“飛將軍”的李廣,經歷了大小七十多次戰鬥戰役,立下了許多軍功,然而到死都未能得到一個侯爵。欒大僅憑着自稱能夠找到神仙的謊言,就得到一個侯爵和五個將軍頭銜,漢武帝還把自己十七歲的女兒嫁與欒大為妻,這是漢朝歷史上無功無德而又短期內就輕易飛黃騰達的典型事例。使他飛黃騰達的唯一理由,就是他説自己能見到神仙,能找到不死藥。
然而騙局總免不了有一天會敗露。欒大總説他能見到神人,可是他只是説説,卻並不付諸行動,只是“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後來漢武帝不耐煩了,就命令欒大,一定要下海去找神人,並且派人跟着加以監視。
然而欒大到了海邊,不僅看不到神仙,而且根本不敢下海。“使人隨驗,實無所見”,於是判定欒大以前所説的話都是“妄言”,並且殺了欒大。
這件事説明,從漢武帝到派去監視欒大的使者,都相信,神人,是能夠看見的。欒大未能讓使者看到神人,是被殺的重要原因。
繼欒大之後,聲稱能使人成仙的,是方士公孫卿。公孫卿告訴漢武帝,黃帝就是成仙上天的。還説黃帝當時,就經常和神祇約會。於是漢武帝派他到太室山上,去迎候神祇。這年冬天,公孫卿説,神仙曾經來到緱氏城上,並且留下了一個大腳印。漢武帝親自察看,果然有大腳印。後來漢武帝又到海邊,希望見到神仙。常常是公孫卿拿着使節的節杖,為武帝打前站。“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雲。”(《漢書·郊祀志上》)臣子們也都説,看見一個老人,牽一條狗,説,我要見天子。忽然就不見了。後來漢武帝又到緱氏城上,希望見到神人,還是沒有看見。公孫卿説,陛下常常來去匆匆,所以見不到神人。神人都喜歡住在樓上,陛下您可以修建些樓閣,備上果品,神仙就會來了。於是漢武帝在長安等地又修建了四座樓館,還建了一座三十丈高的“通天台”,希望見到神仙之類。後來又修了人工湖 ,取名泰液池。湖中根據方士們的描述,修了神仙居住的蓬萊等三座仙人島。然而到底也沒有見到神仙。不過皇帝有疑問時,公孫卿總是用那個大腳印為自己辯解。
在這個故事裏,從皇帝到羣臣,都相信神仙或者説神人,是可以看見的存在物。
漢武帝有一個妃子王夫人,年輕輕地就死了。漢武帝非常想念。方士少翁説,他可以叫來王夫人的靈魂,讓他再見上一面:
其明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雲。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史記·封禪書》)
《漢書·郊祀志》轉述了《史記》的記載,但“王夫人”改成了“李夫人”。王夫人得幸,在李夫人之前。王夫人死後,漢武帝才又得到了李夫人。據《漢書·郊祀列傳》,所謂夜裏見到夫人,乃是方士少翁用另一美女假扮的: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張燈燭,設帳帷,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歩,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 (《漢書·外戚列傳》)
究竟少翁招來的是王夫人還是李夫人的靈魂,不必深究。我們關注的是,漢武帝相信人死以後所成的鬼,是可以看見的。而實際上,是方士在騙人。《漢書》的記載説明,當時的人們似乎都知道,這就是個騙局。
漢武帝認為鬼神可見,還有兩個例子。
長陵有個女子因為難產死了,靈魂附在她的妯娌身上。很多人都去祭拜,稱為神君。漢武帝的外婆曾拜過這個神君。漢武帝做皇帝后,又把這個神君請到宮中。“聞其言,不見其人”。這是一個明顯的不能看見的鬼神。後來漢武帝病了。一個巫者説他能降神醫病,漢武帝把巫者請到了宮裏。巫者説他招來的神君是太一,太一的隨從有“大禁”、“司命”等等,“皆從之,弗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這些神,“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史記·封禪書》)神君的話,武帝都讓人記下,當做寶貝。這也是一起只能聞其言、不能見其形的降神事件。
最重要的降神事件,是祭天時天神的降臨。
在漢武帝及其部分臣子的心目中,鬼神是可以看見的。天神的下降,自然也應該能夠看見。他們為祭神所寫的歌詞唱道:
練時日,侯有望。爇膋蕭,延四方。九重開,靈之遊。垂惠恩,鴻祜休。靈之車,結玄雲。駕飛龍,羽旄紛。靈之下,若風馬。左倉龍,右白虎。……(《練時日》)
帝臨中壇,四方承宇。……(《帝臨》)
這些歌詞,載於《漢書·禮樂志》。大意是説,選擇了好日子,盼望着神的到來。燃燒着膏油和香草,延請四方的神君。九重天門打開了,神君們就要到來了。他們的車子眾多,形成了黑色的雲朶。他們駕着飛龍,旌旗招展。左邊是青龍,右邊是白虎……。上帝降臨到祭壇的中央,其他神祇站在四面八方。……
從漢武帝確信黃帝是成仙上天的肉體看來,他們的這種描述,絕不是像後世那樣僅僅是個文學上的形容。他們相信,上帝出行,就像人世皇帝一樣,一定是前呼後擁,車馬塞路,旌旗招展,甚至比人世的皇帝更加豪華。然而他們看到的,卻僅僅是一片光:
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壇旁亨炊具。有司雲,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太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寛舒等曰,神靈之休,佑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壇。(《史記·封禪書》)
這是漢武帝祭祀太一神的情形。臣子們見到的,僅僅是光或者美光。後來,漢武帝又到汾陰祭祀后土,到泰山封禪,“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起。”(《史記·封禪書》)
平常人們與鬼神打交道最普遍的場合,是祭祀祖宗。這是家家都要舉行的祭祀,也是人人都可以接觸到的鬼神現象。如果祖宗死後果然為鬼,如墨子所説,人們是應該看見的。縱然一次不見,兩次不見,然而年年都有祭祀,甚至每年數次祭祀,總應看見一次。而且家家都要祭祀,也總應有一家能夠看見。然而多年的經驗,使儒者們得出這樣的結論:虔誠的孝子,祭祀祖宗時,也只能是“如聞其聲”:
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出户,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户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禮記·祭義》)
唐代陸德明《禮記音義》:“僾音愛,微見貌。”孔穎達《禮記正義》:“初入室陰厭時,孝子當想象,僾僾髣髣見也。”也就是説,“僾然”見,就是“彷彿見”。至於“肅然聞”,“愾然聞”,可以類推。也就是説,由於祭祀者的虔誠,好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就坐在位子之上,聽到親人説話、嘆息的聲音。孔穎達正義認為,這也就是孔子説的“祭如在”。
彷彿看見、聽見的情況是存在的,這也正是人們相信鬼神存在的重要原因。現在稍微受到一點高等教育的人都會明白,這就是所謂幻視、幻聽,並不是真的看見、聽見。
這種情況的積累,使儒者對於鬼神的存在形式給出了理論上的回答。西漢末年,當時最著名的儒者揚雄有這樣的問答:
“趙世多神,何也?”曰:“神怪茫茫,若存若亡。聖人曼雲。”(《法言·重黎篇》)
茫茫,就是恍惚,迷濛不清的樣子。好像存在,又好像沒有。這當然是個看不見的東西。
東漢王充更進一步説明,鬼神是不可能被看見的。《論衡·龍虛篇》載:
如以天神乘龍而行,神恍惚無形,出入無間,無為乘龍也。
在《論衡·雷虛篇》中,王充進一步説明,神,是恍惚無形的存在。只有這樣的存在,才可以被認為是神。這樣的神,不僅不可能乘龍,也不應該為它們畫像:
何以為神?曰:神者,恍惚無形,出入無門,上下無根,故謂之神。如無形,不得為之圖象。如有形,不得謂之神。
由鬼神無形,王充推論出,有形可見的,就不是鬼神。在《論衡》其他篇中,王充反覆論證,鬼神是個無形的存在:
人見鬼神之形,故非死人之精也。何則,鬼神,荒忽不見之名也。人死精神昇天,骸骨歸土,故謂之鬼。鬼者,歸也。神者,荒忽無形者也。(《論衡·論死篇》)
神,荒忽無形,出入無門,故謂之神。今作形像,與禮相違,失神之實,故知其非。(《論衡·解除》)
神者,眇茫恍惚,無形之實。(《論衡·知實》)
所謂“無形之實”,就是説,沒有實體性的存在。大約從這時候起,在中國古人的心目中,鬼神是無形存在,已經成為共識。
鬼神之所以沒有形狀,因為鬼神是氣態的存在。
五、對可見鬼神的進一步否定:氣態鬼神觀念的鞏固
鬼神是精氣,春秋戰國時代的思想家們已經提出了這樣的觀念。漢代,鬼神是氣態存在的觀念得到進一步地加強和鞏固。
西漢時,司馬遷作《史記》,認為日月星都是氣態的存在:
三光者,陰陽之精。氣本在地,而聖人統理之。
精,就是精氣。三光,日、月、星。司馬遷認為,它們都是精氣。早在春秋戰國時代,《管子·內業篇》就指出,精氣“上為列星”,“流於天地之間,謂之鬼神。”認為天上的星星,和鬼神一樣,都是精氣。司馬遷又擴大到日月,認為它們也是精氣。它們的根紮在地上,由聖人統一管理。
日月星是什麼質料構成,這本是一個科學問題。然而在古代,這同時又是一個神學問題。因為日月,還有星星,都是古人心目中的天神。特別是日月,是非常重要的天神。《禮記·郊特牲》:“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也。”鄭玄注:“大,猶遍也。天之神,日為尊。”日,也就是太陽,是僅次於上天的天神。月,次於日;星又次於月。但它們都是天神,則沒有疑義。《史記》之所以把記載日月星辰狀況的文字稱為《天官書》,因為在當時人們的眼裏,日月和星星,都是上天之下的官吏。上天有日月星,如同地上皇帝有官吏。説日月星是精氣,也就是認為,這些天神,都是精氣構成。
到班固,又擴大到一切天文現象:
凡天文在圖籍昭昭可知者,經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積數七百八十三星,皆有州國官宮物類之象。其伏見早晚,邪正存亡,虛實闊狹及五星所行,合散犯守,陵歷斗食,彗孛飛流,日月薄食,暈適背穴,抱珥虹蜺,迅雷風祅,怪雲變氣,此皆陰陽之精,其本在地,而上發於天者也。(《漢書·天文志》)
不僅是一般的日月星,還有流星、彗星以及它們的運行,相互的侵犯、會合等等,都是“陰陽之精”。也就是説,都是精氣。這就徹底否定了以人為星星主管的傳統觀念。
《左傳·昭公元年》載,晉平公有病,向鄭國大夫子產討教,問這是什麼神作祟?子產回答説,過去高辛氏有兩個兒子,天天戰鬥不止。父親看不慣他們,就把老大閼伯遷到商丘,主管辰星;把老二實沈遷到大夏,主管參星。依照子產的説法,天上的星辰,都有人在主管。而主管的人,就是該星的神。這和當時及其以前把守護山河的人奉為山河之神,是一樣的思想。由此推廣,其他一百一十八座恆星,也應有一百餘位神人主管,他們就是星辰之神。
認為天神是精氣,人間的鬼神,如同《管子·內業篇》所説,也是精氣:“流於天地之間,誚之鬼神”。論述鬼神是精氣的思想家,以王充説得最為明確和徹底。《論衡·論死篇》載:
或説鬼神,陰陽之名也。陰氣逆物而歸,故謂之鬼。陽氣導物而生,故謂之神。神者,伸也。申覆無已,終而復始。人用神氣生,其死復歸神氣。陰陽稱鬼神,人死亦稱鬼神。氣之生人,猶水之為冰也。水凝為冰,氣凝為人。冰釋為水,人死復神,其名為神也。
同一個氣,凝聚可以成為人。人死氣散,就成為鬼神。因此,鬼神都是一種氣態的存在,所以是無形的,不可能被人看見。
不過鬼神不是一般的氣,而是精氣。因為人的精神,就是精氣。人死氣散,精氣離開人體,這就是人們常説的鬼。這離開人體的精氣,也是不可能被看見的:
人之精神藏於形體之內,猶粟米在囊橐之中也。死而形體朽,精氣散,猶囊橐穿敗,粟米棄出也。粟米棄出,囊橐無復有形。精氣散亡,何能復有體而人得見之乎。(《論衡·論死篇》)
作為精神的精氣,在陰陽二氣的對立中,乃是陽氣。至於世間常常説到的鬼神,則是一種陽的程度更高的氣,太陽之氣:
凡世間所謂妖祥,所謂鬼神者,皆太陽之氣為之也。太陽之氣,天氣也。天能生人之體,故能象人之容。夫人所以生者,陰陽氣也。陰氣主為骨肉,陽氣主為精神。
人之生也,陰陽氣具,故骨肉堅,精氣盛。精氣為知,骨肉為強。故精神言談,形體固守,骨肉精神合錯相持,故能常見而不滅亡也。
太陽之氣盛而無陰,故徒能為象,不能為形,無骨肉有精氣,故一見恍惚,輒覆滅亡也(《論衡·訂鬼》)
這種太陽之氣,“徒能為象,不能為形”。形,固定的形狀。象,旋生旋滅,沒有固定的形狀。就像天上的浮雲,能夠形成各種各樣的形象。然而旋生旋滅,不能穩定下來。王充認為,人們所説的鬼神,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人們常説的鬼神是氣,作為天神的日月星是氣。那麼,最後,作為至上神的天,或者稱為“上天”,是什麼構成的呢?
王充認為,天,是和地一樣的堅硬實體:
子韋之言,天處髙而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三賞君。夫天,體也,與地無異。諸有體者,耳鹹附於首。體與耳殊,未之有也。天之去人,髙數萬裏,使耳附天,聽數萬裏之語,弗能聞也。(《論衡·變虛篇》)
子韋,春秋時宋國景公時期的“司星”。傳説景公有三善言,子韋説,“天高聽卑”。景公有三次講了君主該講的善言,所以必定會得到上天的賞賜。這話影響深遠,漢代儒者多有引用。但是王充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天是和地一樣的實體。有實體的存在物,耳朵都是長在頭上的。假如天有耳朵,它那麼高,是不可能聽見人聲的。
其他地方,王充多次表達了天是實體的意見。《論衡·道虛篇》:“天之與地皆體也。”説的是成仙的人,無法穿過天這個體上到天上,所以成仙上天是虛妄的。《論衡·談天篇》:“天者,氣邪,體也?如氣乎,雲煙無異,安得柱而折之。女媧以石補之,是體也。”《論衡·祀義篇》:“夫天者,體也。與地同。天有列宿,地有宅舍。”認為天是和地一樣的堅硬實體,當是漢代人們的主流意見。
然而其他儒者還有一種説法,認為天,它在《周禮》等著作中被稱為“昊天上帝”,乃是頭頂上那一大團廣大元氣。
《詩經·黍離篇》:“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這是東周時期的一位大夫,因事經過西周原來的宮殿,見其宮殿荒蕪,雜草叢生,百感交集,因而創作的一首傷悼往事的詩篇。“悠悠蒼天”前面,是那句著名的“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他何求!”然而為詩作傳的毛亨,則對“蒼天”給予了詳細的解説:
悠悠,遠意。蒼天,以體言之。尊而君之,則稱皇天;元氣廣大,則稱昊天;仁覆閔下,則稱旻天;自上降鑑,則稱上天。據遠視之蒼蒼然,則稱蒼天。
也就是説,那個被人們尊為“君”的“皇天”、 能夠“自上降鑑”、主宰和監視人們行為的“上天”,也就是那個遠視“蒼蒼然”的天。這樣的天,乃是一團“廣大元氣”。明白地説,那個被人們作為至上神崇拜的天,就是我們頭頂上的今天人們話語中的“自然之天”。

註釋《詩經》的毛亨,是荀子的學生,毛亨又把學問傳給毛萇。毛萇一直活到漢代,曾做過漢武帝的兄弟、河間獻王劉德的博士。由他們註釋過的《詩經》被稱為《毛詩》,該書的最後成書時間當在武帝時期。也就是説,從那時開始,就有儒者認為,天,乃是一團元氣。
東漢末年,著名的儒者蔡邕在被流放途中向皇帝上書,講當時的天文學有三個學派,稱“論天三家”。其中一家是“宣夜説”,傳承這套學問的是“秘書郎”郗萌。郗萌在《漢書》、《後漢書》都沒有他的傳記,《隋書·經籍志》説郗萌是“漢末郎中”。據《文選》所載班固《典引》,郗萌曾在東漢初年,和班固同事。因此,郗萌所傳的宣夜説,很可能西漢中晚期就已經出現。也就是説,認為天是氣態存在的,西漢時期已經形成學派。王充生活在東漢初年,他應當知道這件事,所以在他的《論衡》中,不止一次地提到:天是氣,還是體?他的回答是:天是體,不是氣。
天是體,還是氣,本來也是個科學問題。可是在中國古代,它同時也是個神學問題。在漢代,當人們普遍認為鬼神、天神都是氣態的時候,那最高的神,天,也有人開始認為它是個氣態的存在。以前那有形的鬼神被否定了,以前那人形的上帝也被否定了。要人們普遍接受至上神天乃是氣態的存在,也就是個時間早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