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哥薩克，成功奪取國家政權_風聞

1878年，波斯愷加王朝的第四代國王納賽爾丁·沙阿（Naser al-Din Shah Qajar）途徑高加索，開始了他的第二次歐洲訪問。

　　此時，第10次俄土戰爭剛剛結束，攜戰勝之餘威的沙俄軍隊，在客人面前舉辦了盛大的軍事遊行，軍隊中的哥薩克部隊軍威雄壯，給波斯國王留下了深刻印象。這位渴望振興國家的君主當即表示要“以俄為師”，希望把哥薩克引入波斯。沙俄方面也視其為加強對波斯影響的良機，順水推舟地遣人南下。

　　驍勇善舞哥薩克，不僅能打還能蹲

　　（圖：shutterstock）▼

　　這支軍隊的組建，不僅標誌着波斯軍事近代化的重要標誌，更深深參與了波斯-伊朗的近代史。

內憂外患的愷加王朝

　　單從漢語翻譯看，俄羅斯和波斯的最高統治者稱謂都極為尊貴，沙皇源於古羅馬時代的拉丁語稱號“凱撒”，象徵着俄羅斯對羅馬的繼承。而波斯的最高統治者則稱為沙阿，起源於古波斯語“萬王之王”之意。

　　俄羅斯文明和波斯文明都曾建立遼闊的大帝國

　　俄羅斯文明在沙俄和蘇聯時期達到最大規模

　　波斯則以公元前的波斯帝國最為著名▼

　　公元前6世紀，阿契美尼德王朝一統波斯高原後，自封為“萬王之王”。從此以後，這一地區的最高統治者很多都被冠以沙阿之名。千年的時光流逝，希臘人、阿拉伯人、蒙古人和突厥人輪番衝擊甚至征服過這裏，但波斯文明依然保持了自身的獨特性，固有的政治傳統也一直延續。

　　伊朗高原在歷史上曾是眾多帝國的領土

　　雖然其大部分並非波斯人所建立

　　但大都學習了波斯的文化和政治傳統▼

　　1779年，波斯東北講突厥語的愷加部落入主波斯，建立了愷加王朝，並迅速波斯化，以沙阿之名君臨這片廣大的土地。 愷加又被翻譯為卡扎爾，王朝建立者為阿迦·穆罕默德·汗（有種説法認為他是一個閹人）。

　　氣質頗為獨特的一位沙阿（圖：壹圖網）▼

　　以少馭多的愷加王朝在立國之初就面臨着合法性不足的問題，早期征服戰爭中的大肆屠戮更讓王朝深諳統治是建立在武力之上，所以尤其重視軍事力量的建設和維繫，一來震懾國內反對力量，二來從事對外擴張轉移矛盾，增加自身的統治合法性。

　　伊朗至今仍是一個頗為複雜的多民族國家

　　外族進入成為統治階級在歷史上並不少見

　　重要的是如何彈壓和平衡國內的民族關機▼

　　但進入19世紀後，王朝引以為傲的武力也變得越發疲軟，對外戰爭也連連失利。

　　在西北面，19 世紀初兩次對俄戰爭的失敗，導致波斯被迫先後簽訂了《古利斯坦條約》（1813 年）和《土庫曼徹條約》（1828），割佔包括格魯吉亞、阿塞拜疆等地在內的69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在東南，一度從屬於愷加王朝的阿富汗也在英國的支持下獨立出來，並多次擊敗王朝軍隊。1856-1857年的英國-波斯戰爭中，愷加王朝被迫永遠放棄了東邊的大片土地。

　　伊朗西北方向的阿塞拜疆原本是愷加王朝的勢力範圍

　　俄國這一波擴張後直到蘇聯幾乎都控制着這裏

　　而且這裏離伊朗的核心區（西部）很近，威脅很大▼

　　內憂總是伴隨外患一同到來，在空前的外來威脅襲來的同時，波斯國內的封建社會矛盾也日益激化。1848-1852年，波斯爆發了席捲全境的巴布教徒起義，深深動搖了王朝統治。

　　農民沒有土地，卻有饑荒和疾病

　　巴布在獄中指揮起義，也是頗為傳奇

　　（巴孛陵寢，圖：shutterstock）▼

強軍以自救

　　從表面看，王朝的危機來自於軍事上的失利。

　　發源於中亞的愷加王朝，繼承了蒙古-突厥等遊牧民族的軍事傳統——兵民一體、散於部落。平時國王在中央僅保有一支數量不大的禁衞軍，而地方上則只有少量維持治安的常備武裝力量。

　　而在戰時，國王會徵調各地的部落和地方省督的兵力，而這些地方勢力又要臨時徵兵。

　　無論是武器、軍制、動員能力

　　都比俄國差了一大截，光買武器是遠遠不夠的▼

　　這些臨時徵集的士兵並無固定的訓練和編制，也無穩定的軍事供給和薪酬，士兵個人激勵很大程度依賴於戰爭中的劫掠，戰爭結束後他們又歸兵於民。更重要的是，士兵並不直接聽命於中央或者國王，而是效忠於各個地方勢力。 

　　中央腐敗又羸弱，全力都在地方酋長和烏理瑪手上

　　地方豪強反而比正規軍更有組織度、戰鬥力

　　（後來的大不里士救援隊，圖：wiki）▼

　　這是愷加王朝政治體制在軍事領域的反映。王朝並未建立真正的中央集權官僚系統，而是形成了一套多元而鬆散的聯盟，對定居人口和遊牧人口採用不同的管理方式。

　　一般而言，王朝對定居的農民和城鎮人口的統治更為嚴密，他們貢獻了主要的税收。而占人口20%-30%的部落人口則是帝國主要的軍事力量來源，部落享有較高的自治權，擁有自己的土地、牧場、人口和軍隊。愷加部落以聯盟與征服並用的方式，組織了一個鬆散的部落同盟，進而控制整個帝國。

　　俄國學習歐洲，奧斯曼學習俄國和歐洲

　　留給波斯改革的時間，不多了

　　（俄波戰爭中運送大炮的俄軍，圖：wiki）▼

　　這種古老的組織方式，在近代的國家競爭面前越發不合時宜。

　　統治集團目睹國家危亡，並非沒有嘗試過改變。自救運動從軍事改革開始，最早由素有元帥太子美稱的阿巴斯·米爾扎推行。這位王儲久在高加索前線與俄軍周旋，積極吸收西方先進作戰經驗，並引進新式裝備，但終究還是在第二次波俄戰爭中慘敗而歸，王儲自此一蹶不振。

　　一位壯志未酬的王子（阿巴斯·米爾扎）▼

　　第一次軍事改革以失敗告終，但卻不是終結。之後的愷加王朝開始聘請歐洲教官，打造新軍。1852 年，奧地利軍事專家開始為波斯練兵，但這隻軍隊中看不中用，甚至都不能擊敗英國支持下的阿富汗地方武裝。

　　訓練有素的英軍想打敗新軍

　　輕輕鬆鬆，易如反掌（圖：wiki）▼

　　國王納賽爾丁轉而向法國求助，法國在9年時間內連續向波斯派遣三批軍事專家。然而，由於語言障礙，特別是波斯士兵的文化素質有限，訓練效果同樣不盡人意。最大的成果是，在德黑蘭建設起一座現代化的兵工廠，但軍隊實際戰力依舊拉垮。

　　雖然屢受挫折，但沙阿並未放棄。伊斯蘭世界另外兩大勢力，奧斯曼土耳其和埃及，都在推行一系列西化改革，他們距離歐洲更近，學習起來也更直接。

　　波斯政權的問題在於保家衞國

　　而奧斯曼面臨的問題更復雜——如何不讓自己解體

　　此時奧斯曼已經風雨飄搖（埃及事實上是獨立狀態）▼

　　沙阿為了更好地學習列強，在1879年兩度訪問歐洲，尋求富國強兵之策。他從曾經的敵人那裏又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哥薩克教官就這樣被引入了波斯。

沙皇馬鞭在波斯

　　1879年的冬春之際，波斯哥薩克的首任指揮官多曼托維奇帶着幾十人的哥薩克軍官團到達德黑蘭，國王納賽爾丁親自為其舉行盛大閲兵儀式。然而，波斯舊軍隊的弊端也在這位沙俄指揮官面前暴露無遺。

　　他在日記裏寫道：當國王騎馬經過時，士兵都鞠躬致意。但國王騎出十步開外時，士兵們就開始交頭接耳。有些士兵甚至下馬，從坐在地上的小商小販那裏買賣東西、甚至抽起煙來。

　　軍隊渙散，自然缺失戰鬥精神

　　（圖：wiki）▼

　　最早的400名“波斯哥薩克”也正是由這些人組成，這些士兵多出身於軍事貴族世家，平素養尊處優，把新式軍人必須具備的吃苦耐勞的品質視為下等人的行為，認為貴族只需騎馬砍殺，且不屑於營中事務，內務甚至要僱傭專門的僕人打理。

　　在多曼托維奇的堅持下，國王批准從平民之中招募哥薩克騎兵，這位教官還努力爭取軍費，以給予手下士兵豐厚報酬，吸引優秀兵源。短短的兩年多時間，波斯哥薩克已初具規模，國王對這支軍隊的信任和倚重也不斷提升。雖然指揮官不斷更換，與波斯王室也多有摩擦，但波斯哥薩克的規模依然在穩步擴大。

　　不用多久，波斯哥薩克已經發生了質變▼

　　為了補強這支新軍，資金緊張的波斯甚至不惜以國家税收厘金為抵押，從俄國銀行取得每年50萬盧布的貸款，並且遣人親赴彼得堡採購，按照沙皇精鋭軍隊的水平武裝波斯哥薩克。

　　然而，素有“沙皇馬鞭”之稱的哥薩克，納賽爾丁·沙阿終究是未能親自揮舞。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在位時，這支新軍一直在不斷重複訓練，未曾奔赴沙場，直到他的死亡，意外地把這隻軍隊推向了舞台中心。

　　熱衷旅遊，揮霍無度，把波斯出賣給列強

　　納賽爾丁的改革其實付出了巨大的成本

　　“如若我不是這樣統治，我也許仍然還活着”

　　（納賽爾丁在倫敦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圖：wiki）▼

　　1896年5月，納賽爾丁被暗殺，一時間舉國洶洶，各地盜匪蜂起，而部落和地方勢力也不聽號令，蠢蠢欲動。中央政府能夠依仗的，僅有人數不多的波斯哥薩克。這隻軍隊出現在德黑蘭街頭後，首都騷亂立刻平息。而作為臨時攝政的首相甚至要和俄國指揮官克爾戈夫斯共同商定國王繼承人選。正是在波斯哥薩克的支持下，王儲穆扎法魯丁才得以順利即位。這隻波斯現代正規軍，正式從幕後走到政治生活的前台。

　　立憲革命爆發後

　　這支軍隊又保住了穆扎法魯丁的兒子

　　（立憲革命，圖：wiki）▼

　　經過長期發展，哥薩克的規模也早已從最早的400人，擴張到6000人，成為一個騎兵師。此後的政局不斷變動，立憲會議和國王的鬥爭日趨白熱化，哥薩克師成為了國王唯一依仗的武裝力量，也成為了俄國控制國王的工具。

　　在伊朗民族日益覺醒以及英俄博弈俄國妥協的大背景下，騎兵師似乎一度邊緣化。俄國革命爆發後，俄國對波斯的影響一落千丈，騎兵師和波斯政府都落到了英國控制下。

　　此前，英國還組建了南波斯步槍團

　　正是想和俄國控制哥薩克旅一樣

　　在波斯放置自己的軍隊（圖：wiki）▼

　　波斯哥薩克此時非但不能保護愷加王朝，反而成為了它的掘墓人。1921年，在英國支持下，一位出身底層的哥薩克師上尉——禮薩·汗帶領240名士兵發動政變，並在1925年登基為波斯國王，開創了巴列維王朝。

　　這條“馬鞭“終於等來了一個更加強有力的主人。 

　　黃袍加身，順利上位▼

　　禮薩·汗懷有強烈的民族氣節，以土耳其的凱末爾為榜樣，高舉民族主義和世俗化的大旗，在站穩腳跟後，迅速免除了全部英國軍官的職務，並解散了英國人在境內的另一支武裝南波斯洋槍隊。

　　可惜，兩人最後迎來的是不同的結局▼

　　而哥薩克騎兵師也和憲兵隊統一改編，稱為 “伊朗皇家武裝部隊”，實現了軍隊一體化，禮薩·汗由此成為伊朗人自主指揮的陸軍部隊的創始人。至此，歷時近40年的波斯哥薩克旅徹底劃上了句號。

　　如今，伊朗的國力被持續打壓

　　但似乎不妨礙他持續發展軍力

　　尚武民族的強韌可見一斑（圖：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