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呈祥出走國外的經過_風聞
西域都护-西域都护官方账号-新疆在地观察家。公众号:西域都护2021-09-23 22:44

作者:馬得勳(作者時任馬步芳部騎兵第五軍軍長隨從副官) 來源: 新疆哲學社會科學網
新疆解放前夕,馬步芳所屬騎兵第五軍軍長馬呈祥出國外逃。當時,我曾以隨從副官的身份,把他護送到和巴基斯坦交界的國境線上。現將一些經過情況,回憶記述如下,以供參考。
馬呈祥是馬步芳的外甥和侄女女婿,有相當親近的血緣關係。他在其岳父馬步青、馬步芳兄弟的直接栽培下,平步青雲,早就當上了騎五軍軍長。馬呈祥對馬步芳忠心耿耿,是馬步芳積極擴張實力的得力干將。1944年底,新疆伊犁、塔城、阿山三區民族民主革命運動蓬勃發展,進逼迪化(即烏魯木齊)。國民黨部隊節節敗退,招架不住。蔣介石迫於無奈,經過馬步芳同意,調馬呈祥入新。從此,馬呈祥就成為國民黨鎮壓三區革命運動的一支重要軍事力量。
1949年8月26日,蘭州解放,西北形勢已經大定。新疆以警備總司令陶峙嶽將軍為首的軍政大員因時乘勢,積極籌備武裝起義謀求新疆和平解放。但是以馬呈祥和國民黨整編七十八師師長葉成、整一百七十九旅旅長羅恕人、迪化市警察局局長張漢東等為核心的一批軍官則密謀策劃,極力阻撓新疆的和平解放,妄圖繼續進行反革命戰爭。對他們的這種陰謀,力主和平起義的新疆軍、政首腦人物,早有洞察,並經陶峙嶽將軍一再的赤誠相勸,曉以大義,終於使他們的態度有所轉變。當時馬呈祥整天沉思不語,表現出極大的痛苦和彷徨不安。權衡利害,他深深感到蔣介石、馬步芳的大勢已去,獨木難撐;父親、妻子已隨馬步芳外逃,戀棧無意;遂下定決心出走國外,終於做了一個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海外寓公。
陶峙嶽將軍高瞻遠矚,顧全大局,為了及早排除阻力,保障和平起義的順利實現,對馬呈祥等人的出走,給予了很大的方便,應允為其辦理出國護照,護送安全出境,支付路費,並折價收買了他們的私人財物,真是仁至義盡,做到了“願留者留,願走者走,行動有別,友誼長存。”
經過陶峙嶽將軍首肯,馬呈祥把軍長職務交給所部整七旅旅長韓有文代理,隨即準備啓程,並在陶峙嶽將軍通電起義的前一天即9月24日凌晨5時,從迪化老滿城軍部出發。護送人員全部由騎五軍軍部抽調,計有特務連的1個排,衞士隊的1個班,共60人。由連長苟得才和排長馬佔全負責帶隊,並配有2部大卡車,1輛吉普車。跟隨馬呈祥出走的有軍參謀長張尊山以及隨從副官馬崇義、馬顯武、陳廣慶、許保壽和兩名警衞員,共8人;和馬呈祥同時出走的有葉成、羅恕人、劉漢東和新疆民政廳廳長王曾善以及他們的一些家屬、子女、警衞;路過焉耆時,當地駐軍一百二十八旅旅長鍾祖蔭也跟着出走。他們一行,連同護送人員總計約有80餘人。
到達阿克蘇時,當地駐軍將護送人員分別安住在縣政府和青年服務社。我們這些副官們隨同馬呈祥等住在該地駐軍二百三十五旅旅部。吃過晚飯,馬崇義、馬顯武等上街去轉,發覺大門口加崗,警衞森嚴。有個衞兵還對他們提出:“你們出國,帶着槍沒啥用處,不如留下作個紀念吧!”他們見勢不妙,立即返回報告了這一突然出現的情況。馬呈祥認為事出非常,立即採取脱身措施,但是門衞已經禁絕馬呈祥等與住在外面的護送人員之間的任何聯繫。
第二天中午,葉成上廁所時,有人朝他打了一槍,子彈從左肩的毛衣穿出,雖未觸及皮肉,他卻嚇了個半死。葉成提着褲子跑回房裏,面如土色,連連央求馬呈祥派人保護。馬呈祥這時不明究竟,非常懊惱,但又無可奈何,便派我和衞士馬成虎二人在套間外屋為葉成守夜。時至半夜,我帶的煙抽完了,到裏屋向葉成要煙,才發現他老婆睡在牀上,他自己卻鑽在牀底下睡覺。他聽見我的聲音,急忙爬出來,取了條英國煙,嬉皮笑臉地説:“馬副官,你們二位辛苦了,需要什麼儘管説,能辦到的一定辦。”
第三天,馬呈祥一行還是被攔住不讓走。他為了摸清底細,能儘快脱身,也就顧不上個人面子,去找該旅旅長李祖堂攀談,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原來葉成部下曾有個士兵開小差被抓回,葉成要槍斃他,他聞訊後在難友的支持下又逃跑了。他現在李祖堂部特務連當班長,如今葉成逃跑路過此地,狹路相逢,便鼓動旅部官兵進行報復。他公開地説:“我當逃兵,你要槍斃我;現在,你當逃兵,我也要槍斃你。”他便趁機給了葉成一槍,其他人見葉成等人所帶黃金甚多,也想乘機打點“秋風”,撈點油水。
馬呈祥據此召開了旅部士兵大會。士兵們説:“我們和馬指揮(馬曾任新疆騎兵指揮官)無冤無仇,對你住、走都可以;葉師長要走,是不行的。”也有人説:“我們半年都沒關餉了。葉師長給我們幾個月餉也可以走。”馬呈祥立即向葉成説明事情的經過,葉卻油腔滑調地説:“軍長看着辦吧!”馬呈祥知道葉成不僅是蔣介石的老鄉、學生,而且在“委員長侍從室”幹過,算是蔣介石的一名親信。他想逃到台灣後還有用到葉成的地方。因此,馬這時對葉既很生氣,又沒辦法,只好自己掏腰包,拿出黃金500兩,以犒賞的名義立即交給尚在等待答覆的士兵大會,這才“買路”過關。
第4天,馬呈祥一行從阿克蘇出發繼續趕路,但葉成已是驚弓之鳥,惴惴不安。臨上車時,他不坐小車上大車,頭上蒙了件軍大衣,蹲伏在護送人員的腳跟前。士兵們看到這位平時作威作福的將軍此時此刻的狼狽情景,都禁不住地暗笑。直到離開阿克蘇好遠,葉才取下頭上蒙着的大衣,跳下大車,換坐小車。
在阿克蘇時,還有這樣一件事。一天,參謀長張尊山拿來一份電報,大意是挽留馬呈祥,不要出國。馬嘆口氣説:“紅軍長征時,我們就在河西打過共產黨,積怨太深了,他們不會原諒我們的。電報上都是些騙人的話,像哄着給野馬戴籠頭一樣,戴上了籠頭,就身不由己了,我們還是走吧!”這樣,馬呈祥又一次錯過了歸順人民的機會。
到了喀什,這裏是新疆警備副總司令兼整編四十二師師長、南疆警備司令趙錫光的駐地。趙對馬極表歡迎,殷勤招待,臨行時還設宴歡送,並饋贈黃金500兩。趙錫光為什麼要送這樣厚的禮?馬呈祥雖沒有談及此事,但我們當時有兩種看法:一是馬呈祥曾將阿克蘇事件的經過向趙談過,趙錫光知道後甚為生氣,因李祖堂旅是其所部,所以他照樣拿出500兩黃金作為補償;二是過去醖釀新疆警備副總司令人選時,原擬由馬呈祥出任,但馬認為那是個副職,又怕離開部隊,實權旁落,遂順水推舟,給趙錫光做了個人情。趙為此感激在心,所以這次厚贈路費,作為酬答。
從喀什出國,有兩條路。因定走葉城、玉田一線,但葉成師長大講忌諱,怕過葉城於己不利,極力反對,遂改道走英吉沙、依格子也、蒲犁一線。這條路山高坡陡,別説汽車不能通行,就是單騎通過也很困難。從喀什行80裏抵英吉沙,即改乘車為乘馬。就地購買駱駝10多峯,每峯黃金3兩;購買馬70多匹,每匹黃金1兩。有些太太小姐,既不會騎馬,又不敢騎駱駝,只好做了幾個木箱。一峯駱駝馱兩個木箱,一個木箱裏坐一個人。到翻越冰大坂時,她們箱不能坐,馬不能騎。這就苦了護送人員,除過照料馬呈祥、葉成等人外,有時還得揹着拖着這些寸步難行的小姐太太。經過半個多月的跋涉,翻越喀喇崑崙山,到了邊境蒲犁(塔什庫爾幹縣)。
在這裏,出國人員要出示護照,登記攜帶財物、去向。馬呈祥登記黃金8000兩,葉成登記7500兩。當時,從這裏出國的國民黨黨政軍官吏三五成羣絡繹不絕。但有些人因沒有護照不能過境,就如熱鍋上的螞蟻,急急忙忙地流竄他方。
從蒲犁到邊界還有一天的路程,在交界處荒無人煙,只是漫無邊際、丘陵起伏的戈壁灘。在交界處住下後,我們便商量了第二天懲治葉成的辦法。葉成這個人品質很壞,平時剋扣軍餉,貪污投機,是個嗜財如命的貪婪鬼。這次在出走途中對護送人員還很苛刻。他引以為憾地對馬呈祥説:“把你的衞兵撥幾個給我使喚,再守幾天,想使喚也都使喚不上了。”這種話,馬呈祥聽了很反感,我們聽到後更氣炸了,決心狠狠教訓他一番。
但不知是誰泄了密,讓馬呈祥知道了,他立即召集我們講話:“聽説你們要為難葉師長,我希望不要那樣做,我這次去台灣,許多方面還得靠他。你們現在整他,我以後怎樣靠他呢?”士兵望着我,讓我表態。我立即對馬呈祥説:“葉師長平時對待士兵太苛刻了,我們並不想過分為難他,只是讓他知道知道當兵的厲害就行了。”馬呈祥沉思片刻説:“既然如此,就按照你們的意思辦吧!不過,我明天得先走一步,否則,當着我的面就説不過去了。”
第二天清早,馬呈祥帶着他的參謀長、副官4人,以先到巴基斯坦邊卡聯繫為名前面走了。到了天黑,我們就按照預定計劃辦了,先把兵力部署在各個路口,然後寫了個條子,由我面交葉成。內容是回程盤費不夠,暫借黃金500兩,改日奉還。
葉成看了條子,不理不睬,好像已經到了邊境,再不需要我們,我們對他也無可奈何了。我看他那個模樣,十分氣憤,立即朝他腳下放了一槍,接着四面八方都響起了槍聲。這下子,葉成象觸了電一樣,立即返回帳房取出4根金條,共計100兩,交給我以後還連連説道:“對不起,是我的不對,應該給大家奉送一點盤費嘛……”我沒等他説完就厲聲地責問:“就這一點,你問一問弟兄們答應不!”他趕快點頭哈腰地説:“是少了些,但我所帶有限,力不從心,請弟兄們多多原諒。”我本想再敲他一下,但考慮到以後對馬呈祥可能不利,就把他放開。
鍾祖蔭、羅恕人、劉漢東、王曾善目睹這一情景,不禁心寒骨慄,紛紛拿出金銀首飾等,以示謝意。對此,我都一概謝絕,並説明:“弟兄們對你們確實沒有什麼過不去,不必破費,還是帶着用好了。”但他們再三説這是一點心意,最後總共收了約有50兩黃金。
和葉成相比,馬呈祥就比較大方。他在臨別前,親自發給士兵每人黃金1兩,連長、排長各一兩五,給我2兩,並説了一些道別珍重的話,才揮淚而去。第三天早晨,馬呈祥到巴基斯坦邊卡已接洽好,並寫來條子,由兩名巴基斯坦邊防人員前來接走葉成等人。
至此,我們即完成了任務,啓程返回。但到蒲犁時遇到邊疆大隊,又出了點事。原來邊疆大隊約有500人槍,看見我們的武器精良,便攔住去路説:“共產黨已經到了迪化,正在剿殺國民黨人,你們回去後也逃不脱,不如留在這裏和我們一起幹。”排長馬佔全心裏動搖,苟得才連長隨即勸他説:“你年輕,不懂事,他們留我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並非好意,不是看上我們這幾個人,而是看中了我們這幾條槍,如果留下,他們會在一夜之間把我們收拾掉。”
因此,我們耽誤了好多時間,沒走幾里路便宿營了。晚上,怕邊疆大隊偷營,派幾個班長輪流放哨。大概到了後半夜,二班長(名字記不清了)來彙報説,他聽到排長馬佔全給一個機槍手暗中佈置:“明早,你把機槍架在回去的路口上,誰要回去,就打死誰!”苟連長感到事態嚴重,立即同我和那個班長,把馬佔全捆綁起來,馱在馬上繼續前進。第二天馬佔全苦苦哀求放他。苟連長説:“放你可以,但要走出兩站,那時,你想到哪裏就到哪裏去吧!”隨即派馬金昌二人把他送走。大約走了幾里路,馬金昌二人就根據苟連長命令把馬佔全打死掩埋,然後才跟隨大隊前進。
回到喀什,人民解放軍已經到達當地,經我們説明,某部參謀還給我們寫了個證明,讓沿途關照放行。我們在喀什一個銀匠鋪裏,請銀匠把金條砸開,每人平均分一份,約有2兩多。回到烏魯木齊,騎五軍早已在韓有文的帶領下,跟隨陶峙嶽將軍起義。有關領導洞悉此中情況,亦即指定我們回原單位。那時,軍部特務連已經派來了正副指導員,騎五軍亦隨之改編為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二兵團騎兵第一師。從此,我即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名光榮戰士!
作者:馬得勳(作者時任馬步芳部騎兵第五軍軍長隨從副官);來源: 新疆哲學社會科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