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豔壓多惡女_風聞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昨天飄聊了聊白月光公司周易。

沒想到，炸出不少飄粉，在評論區實名錶白白飛飛——

白飛飛是誰？

《武林外史》裏吊打女主的蛇蠍美人。

B站最愛考古的童年黑月光Top3（其它兩位，江玉燕、徐盈盈）。

初出場，她是弱不禁風的傻白甜。

西施蹙眉，“綠茶語錄”都用得飛起。

但下一秒就能變臉，隨手殺掉手下，眼睛都不眨。

因仇恨而生的白飛飛，不需要煙燻妝式的黑化。

命運對她不公，她便用美貌下蠱，用偽裝設局，擺明了和命運玩黑吃黑。

直到遇到了沈浪。

這本是她擺脱復仇執念的契機。

但，陰差陽錯的誤解與失去，又一步步加重她的我執。

甚至因愛生恨，對心上人痛下殺手。

白飛飛這個人物，痴怨、殘忍都到了極致。

但，很少有人能恨得了她。

也不全是因為演員顏值加成。

而是，作為好美一張臉，好狠一顆心的代表人物。

她其實是在惡的主調中，展現了人性的層次及魅力。

因生在恨裏而冷血，因痴於愛而脆弱。

直至知曉，原來逝去愛情不可追，原來揹負半輩子的復仇是謊言。

但，即便被命運玩弄一生。

最後一刻，她也仍是要和天爭一爭掌控權的——

為愛犧牲，就是白飛飛的主動選擇。

所以説，飄飄其實一點也不驚訝，大家對這類惡女的懷念。

甚至，有些報復性的追捧。

畢竟，如今的國產劇，已經****很難見到如此鮮活的女性形象了。

國產惡女，更是瀕臨滅絕。

今天就借一篇舊文，聊聊她們是如何在國產劇中消失的。

前陣《新天龍八部》引發吐槽，唯獨何泓姍版的阿紫倖免。

反倒因為反差萌得到了一些好評。

但飄卻覺得，不夠好。

阿紫這個骨子裏透着惡的魔女，僅靠幼態臉+狠話的反差，是演不出味道的。

加上劇情還刪減了不少阿紫“惡”的情節，反把角色塑造得頑皮大於狠辣。

暗黑少女，怎會為還很陌生的姐姐（阿朱）的死，感傷落淚？

《新天龍》《97版天龍》及原著對比

金庸常寫惡女，善寫惡女，因為他明白反派在作品中的價值。

但諷刺的是，近幾年國產劇“惡女洗白”的重災區，恰恰就在金庸劇。

比《新天龍》更典型的，是前兩年的《新倚天屠龍記》。

不管是趙敏，還是周芷若，都變味了。

先説趙敏，出了名的“妖女”，狠辣，首先就是狠在面上的。

平時殺伐果斷，即便在張無忌面前，也是美豔狡黠，偶有小女兒戀愛情態，但從來都不服軟。

更不卑微。

但到了新版，編劇卻把趙敏的“刺”都拔掉了。

為了換取張無忌的關愛，活脱脱一個委屈求全、卑微可憐的小媳婦。

哪有半點得勢不饒人的妖女模樣。

當趙敏的“妖”只剩下古靈精怪，一點也不強，不狠，不絕。

確實沒那麼壞了，但也變得索然無味。

同樣無趣的，還有新版的周芷若。

原著裏的周芷若，是典型的外表柔弱，實則暗藏野心，某種程度上把情愛當跳板的狠角色。

周海媚版的周芷若，前期也人畜無害，卻不失心機。

而佘詩曼版，更是把周芷若的硬氣、陰狠鋪墊得很足，她的作惡，有遵從師命的緣故，但更多，是愛而不得的偏執。

會為了奪倚天屠龍刀，毀了蛛兒的容。

又因為掩蓋罪行，用毒參茶滅口謝遜。

眼神裏透着不動聲色的狠。

新版呢？

底色善良，無辜討喜，感情上患得患失。

這一小白兔人設，既有演員理解上偏差：

周芷若從頭到尾都是善良的

只不過這種愛

特別沒有安全感

也有改編的功勞。

一出場就是受盡欺負、一味忍讓的苦情女。

挑水、做飯，還要挨師姐耳光。

看見小白兔受傷，愛心氾濫地為它包紮。

這樣的周芷若，不管做什麼壞事，都是被逼的。

殺了蛛兒，是因為誤傷。

後來變壞，也只是因為被背叛了，想要的温暖沒有了。

善良是善良，卻也流於庸俗。

和大多數苦情反派，一個套路。

為了讓角色變得討喜，如今的編劇，似乎總愛把壞女人們越改越無辜。

可人物，也因此越來越扁平，刻板，缺少人味。

其實正是最劣質的洗白。

回顧那些經典惡女。

就會發現，那時的老劇，從來不會避忌她的壞。

以惡女角色裏相當巔峯的一類，蛇蠍美人為例。

哪個不是“狠”成我們童年陰影的？

容嬤嬤2.0的徐盈盈，紮起針來，臉不紅心不跳。

專寫恐怖小説的tony顧憶羅，就愛帶你照鏡子。

蛇蠍美人們，狠，陰，恃靚行兇。

她們和妖女也不一樣。

“妖女”也靚，但靚得張揚跋扈，就像邀月。

  

但蛇蠍美人的美，卻帶着欺騙性的柔弱。

如温碧霞版的妲己，嬌柔，是她們天然的保護色。

笑，甜美單純。

哭，則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更致命的是，她們往往還帶有欲拒還迎的性感。

就像一味藥力極強的迷魂散，媚眼一拋，便讓人分不清南北，辨不清黑白。

任誰都不信，這樣的外殼下，會暗藏禍心。

但，若只憑“紅顏”作妖，耍些無傷大雅的小心思。

最多如《母儀天下》裏的趙飛燕。

夠美，但更多時也為美所累。

更經典的蛇蠍美人，得是趙合德這樣的。

不是美的奴隸，反倒把美貌變成順手的武器。

趙氏姐妹自小被定陶太后選中培養，她們的既定命運，就是做攪亂宮闈的“棋”。

“棋子”看似身處權力中心，實際卻活在權力的夾縫裏，不僅成為眾矢之的，還必須依附權力一方。

對這點，趙飛燕懵懵懂懂，有腦子的趙合德卻早看得通透。

所以同是爭寵，趙飛燕爭的是皇帝“情愛”。

趙合德謀的，卻是榮寵背後的“權勢和榮耀”。

她使計害人時，是清醒着的無情。

説白了，趙合德不是別人的傀儡，而是自我慾望的執行者。

蛇蠍美人，其實是最容易出野心家的類型。

“把全劇殺得只剩劇名”的經典女魔頭，江玉燕。

《小魚兒與花無缺》

過了這麼多年，還能被拿出來大範圍考古。

除了人設是個近乎標準的美強慘。

一個細節，也能隱隱窺得角色的妙——

這位終極女反派的黑化扮相，不靠濃妝靠龍袍。

在江玉燕身上，隱隱可見一個女政治家才具備的種種潛質——

心志堅韌，忍得下一般人受不住的辱。

初出場，她的唯一願望，是尋找親生父親。

即便被賣入青樓受辱，想死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

有魄力，但為達目的，也極盡殘忍。

江玉燕第一次作惡，是在看清父愛親情是虛幻，權勢和武功才是滿足野心的真正依仗後。

為了謀得出路，她果斷使計殺害了彼時真心待她、武功也高強百倍的江玉鳳，只為頂替她入宮。

冷知識：江玉鳳是鄭希怡演的

她們永遠極端忠於自我，對權力愈加迷戀和崇拜。

江玉燕一直情繫花無缺，但這點執念，只是她最初動了心機與惡念的種子。

在接近權力的途中，她的野心也在一步步膨脹——

從“只要有你就足夠”，到“雖然有三千面首，但我不會虧待你的”。

但，蛇蠍美人們距離真正的女政治家，還是有跨不過的一步之遙——

偏執。

原本配置頂級，卻因為一份不講道理的執念，有了破綻。

這一點“任性”，往往成了她們的致命軟肋。

但反過來，這恰恰可能是她們勾起觀眾惻隱之心的關鍵——

成也痴念，敗也痴念。

塑造成功的蛇蠍美人形象，身上都有那麼一點命定的悲劇性。

比如趙氏姐妹的相愛相殺。

趙飛燕，某種程度上，就是趙合德的“任性”。

我若是想當皇后

哪裏還輪得到姐姐

明明是我讓你的

但，誰讓我答應了，永遠保護你呢。

所以你看，蛇蠍美人想要“討喜”，缺的是善良嗎？

或者説，用抹掉道德瑕疵來“洗白”惡女，在根本上，就喪失了反派角色存在的意義。

她們的魅力，應該來自於刻畫得立體飽滿的角色，身上可能呈現的人性閃光或者幽微。

而觀眾愛看反派，也不是贊同其行徑，而是欣賞她們作為人的鮮活與人格完整。

真正高級的“洗白”，應該是不吝嗇去展現人物的“壞”。

且這份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壞”，還要有力到，讓你忍不住地心生理解、共情，以及一份沉默着的思考。

蛇蠍美人的經典“洗白”範例。

飄想到的是《夏娃的誘惑》的女二號，徐迎美。

   

這劇的劇情設定其實相當老套——紅白玫瑰梗。

善良温暖的甄善美，和柔弱陰狠的徐迎美，學生時期因一場意外而有所交集。

從此徐迎美事事都要壓善美一頭：

善美父親的疼愛，她要分一半；善美暗戀的青梅竹馬，她要奪走；兩人同時考入電視台，同事間她挑撥關係、工作上搶做門面主播。

行徑上，徐迎美是無可指摘的可恨。

但，她的劇情線難得在，編劇點出了——

每次都主動挑起競爭的徐迎美，其實並不具備停止這場“戰爭”的能力。

劇中一個關鍵節點。

當徐迎美靠實力，終於成為明星主播，身邊是從甄善美那搶來的男友。

從各個層面來説，她已經“贏”了。

但，當她發現有更有權勢地位的男主在追求善美，覺得善美將再次把她撇在腦後時。

為了贏，徐迎美還是選擇拋棄真愛，追逐男主。

如果説之前的競爭，是成長在陰暗裏、又天生好強的雜草，為了也能沐浴陽光而不擇手段。

那麼之後的“鬥”，則是為了鬥而鬥。

背後支撐徐迎美的，是被環境扭曲了的倔強，和因為自卑而無法停止的嫉妒心。

徐迎美這類蛇蠍美人身上，有悲劇性的基因——

她清醒且主動地選擇葬送幸福感，只為了新一輪的“贏”。最終越陷越深，無法回頭。

她為了搶奪男主，瘋狂地傷害和利用曾經深愛的男友。

但當男友為幫她掩飾灰暗過往，意外去世，她又親手粉碎了自己捨棄一切掙得的所有“贏面”。

給男友“復仇”，就要連傷害他的自己，也不放過。

為達目的，徐迎美對別人和自己，都一樣“狠”。

這種瘋狂扭曲的情感，外人看得心驚。但於她自己而言，邏輯卻是無比自洽的。

我的人生只有目標而已

三流反派，是故事中的“工具人”，只出現在情節推動的重要節點。

二流反派，有完整的劇情線，卻經常失於單薄、臉譜化，看過即忘。

經典反派，則永遠是作為“人”而非“工具”存在的。

甚至，正因承擔着展現人物“陽光背後的陰影一面”的職能，她們身上的愛憎執念，往往更加強烈、極端、邊緣。

才能讓我們在巨大的“瑕疵”和“矛盾”裏，一窺人性幽微。

做彌撒的惡女

正如我們如今對惡女的懷舊，不也是因為。

她們本質上是更遵從慾望和自我的女性形象。

比起那些，我本善良被逼作惡的柔弱飄零，總有人更欣賞那股忠於自我的瘋勁兒。

即便，她們有時無比極端。

而，對創作者來説，也是相同的道理。

你先做到不“歧視”某一類形象，才有可能挖出內裏血肉來。

要領略反派這層魅力的前提，首先，需要不以三觀去評判一名角色，一部文藝作品。

金庸先生若不是打從心裏愛“妖女”。

那麼讓無數人愛極的趙敏黃蓉，惆悵與狠辣並存的李莫愁，就都不存在了。

 

為什麼如今的國產劇，帶感惡女越來越少？

大概就是，創作者和觀眾都在認真滋養一個只有三觀正與不正的兩極土壤。

把開得不合心意的花，改頭換面，連根拔起。

當心疼白飛飛的網友，要被追着罵。

當蛇蠍美人，首先在創作者手中，已經先變得討喜善良。

篤定、狠辣、心計……變成避之不及的東西。

誰還會記得，不是隻有善，才有被愛的資格。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點擊閲讀往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