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5+2（宋昱慧原創雜文）_風聞

也談5+2

文/宋昱慧

    六年前，我憑着一腔孤勇完成《中國教育的缺失》的創作並出版。其中第七章《氾濫的課後班》的最後一句：“我相信這一天會來的，遲早都是會來的”。此後漫長的六年裏，我看着孩子們像待宰的羔羊一樣在課後班的屠場裏被抹殺了學習的熱情和天賦的童趣，深陷在無助的煎熬中不能自拔，就像一個目擊者看着善良的天使被無情虐殺而卻無能為力一樣，感覺到窒息和悲哀，並且暗藏着湧動的憤怒。我慶幸我還有憤怒，我喜歡這樣的憤怒，證明我還不是完全的行屍走肉，還有人的情感，還可以證明我也是活着的人。

六年來我到處講課，像一個不停旋轉的陀螺，就算筋疲力盡到窒息也不敢停下來，有些時候，痛是需要更大的痛去麻木和掩蓋才可以活下去，生命總需要一個支撐，不然就會像遭遇洪水衝擊的茅草屋一樣瞬間垮塌，我還有生的留戀，還不想做一個只有呼吸的布偶，還不能讓生命垮塌。

終於——我喜歡漢語裏有“終於”這個詞，終於經過了漫長的六年，今年7月30日，教育部發布相關通知，秋季開學後，實行5+2模式，即中小學每週五天都要開展課後服務，每天不低於2小時，結束時間要與當地正常下班時間相銜接。並且課後服務——全面覆蓋、保證時間、提高質量、強化保障。

咋聞之下，喜極而淚奔，我有理由淚奔，我還能為一個惠學惠民的政策淚奔，足以證明我還懷着希望。我不得不説，我等到了，我活着的時候真的等到了這一天！這絕對算得上萬千學生家長和學生之福，中華民族之大福。尤其而且——課後服務——全面覆蓋、保證時間、提高質量、強化保障。夠決心、夠嚴厲、夠徹底、夠周到、夠全面。不得不説，我們的教育部發佈政策都別具一格，有文化水準，精準簡練，高度凝聚。尚是，所有的執行都能如政策的制定一樣不打折扣，那真的是華夏萬千之福。

然而，我記得我曾經無數次説過，在中國的所有文字詞彙裏，我最怕“然而”，卻常常不得不“然而”地去“然而”。這裏，還是要説“然而”，中國的官場、商場、職場、名利場，所有的各種各樣奇葩、奇怪的“場”，最慣用的伎倆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而且絕對“對”得足夠冠冕堂皇，“對”到目瞪口呆到氣嘆聲唉，“對”到普通人懷疑人生和人性，“對”到還有良知和思想的人啞口無言。

延長課時，自然就涉及到收費，收費也無可厚非。而且政策明文規定——經費來源——財政補貼、服務性收費、代收費等方式籌措。而且標準也因為地域消費水平的不同每學期300——1000元不等。看似，也着實不多，總比課後班收費少許多許多。按理，家長們總該額手稱慶，感恩戴德才是。中國的很多家長是很容易感恩戴德的，中國的老百姓數千年來是最最容易滿足和感恩的一類，就算是被異族、異類凌虐、侵略、壓榨，尚是，獲得了一點點微薄的好處，也會發自肺腑地感恩戴德。感恩這種事情，被中國的底層老百姓奉行得最徹底，最值得稱道。

問題是，現在有很多家長因為經濟下滑而失業、破產、負債，別説是300——1000元，有多少人連一日三餐都成為問題中的大問題，更不要説是像流水一樣供養學生的花費，軍訓費、伙食費、各樣班費、活動費、贊助費、奇奇怪怪的費，似乎只要上學就離不開費。連自身的生活都是問題中的大問題，還要負擔各種各樣的看似合理的“費”，想來“雪上加霜”也不過如此吧。

某些中學，還能夠在政策的基礎上創新——學校的創新似乎是學校的專長之一，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總是創新的聖地。把課後時間延長一個半小時，每月再多收費160元以上不等。而且，毫不吝嗇非常冠冕地説：“學生自願。”

學生似乎還有選擇的自願，學生真的可以有選擇的自願嗎？！痴心妄想！現在的家長和學生簡直是砧板上的魚肉，任憑宰割，哪裏還有膽量敢“自願”選擇？！老師們會在這樣的延長時間裏講新課，傻子都知道這是絕對不敢自願的。古往今來，還有比這更高明的強制嗎？！還有比這更主動的獻祭者嗎？！乖乖地奉上自己的孩子和金錢，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猶豫，甚至是有些許的“怨言”和“腹誹”。中國家長們的悲哀，是無法言明的無聲的悲哀，是明明知道被壓榨、欺辱，而絲毫不敢有任何表示的無奈、無力的悲哀，是悲哀裏的極致悲哀。

俄羅斯的義務教育是免費的，被我們當作小弟對待幾十年的朝鮮的義務教育是免費的，老撾、柬埔寨、尼泊爾、孟加拉的義務教育是免費的，美國這樣不招待見的資本主義國家義務教育有12年是免費的，一直被我們戲稱為“鬼子”的日本教育投入更是世界之最。而我們國家卻實實在在地因為教育而讓老百姓致貧，還有比這更笑話更悲哀的事情嗎？！教育致貧，是所有貧困中最為諷刺的貧窮。

如果就算“貧困”，也能培養出傑出的人才的話，這樣的貧困似乎也頗為值得，就像是辛苦的耕耘後可以獲得豐收的成功喜悦一樣。但是，父母們辛辛苦苦、節衣縮食地堅持幾乎小二十年之後，貧困是固然很貧困啦，竟然沒有堅持看到孩子們的成才、成人的結果，未免就要悲涼人生的寒冷和失敗。試問人世間，還有比這更悲涼和失敗的事情嗎？！父母們真的不怕“致貧”，寒心的是就算“致貧”之後，也沒有培養出有能力的孩子。違背教育初衷的教育，還能用什麼培養出有能力的學生呢？！大學畢業生那一紙文憑賤得如同豐收的蘿蔔和白菜一樣，也就不足為怪，教育如此被病詬也就不是沒有緣由的事情。

5+2，嗚呼，笑話。我更該笑話的是自己的天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