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就是畫自己的狀態——周穎超_風聞
CC讲坛-CC讲坛官方账号-创新引领未来,传播改变世界。2021-09-29 11:26
藝術的生命就像胡楊樹,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我不想成熟,多變是我的追求和風格,作品就是我當時狀態的記錄。
《繪畫就是畫自己的狀態》,這是在去年接受香港商報採訪時説的。
每幅作品的背後呈現的是畫家的狀態,藝術家畫的不是畫,你畫的是你自己。

什麼是畢加索“藍色時期”,畢加索狀態的是悲傷,他的好朋友自殺了。什麼是“粉紅色時期”,畢加索的狀態是愛情。

舉我自己的作品為例《女人六態》,2006年作品表現的是一個女孩兒被愛的慾望燃燒的瞬間,從平靜、嚮往、渴望、焦灼、燃燒,再恢復到平靜的狀態,六幅畫同一個形象,相同的構圖,而內心的微妙變化,則是通過色彩、眼神、口唇等,極儘可能的描寫女孩兒內心的精神狀態。

這幅畫也反映了藝術家狀態,我在中央美院油畫系所受到的是傳統油畫的教育,從學校出來後,都想尋求突破,尋找屬於自己的藝術語言,但這談何容易。
2000年,我和一位年輕的理論物理學家相遇,他是我朋友的一個孩子,我也向他打聽了什麼叫理論物理和他的研究方向,問他理論物理對我、對藝術有什麼幫助?
他説有啊,你畫畫是把三維空間在二維空間畫出來,但也可以把四維空間、五維空間引入畫面呈現出來,這樣肯定很新穎,因為你引入了新的創意,所有的物質都是在一定的時空內才存在。
我沒有完全聽明白,但是這讓我思考,《女人六態》實際上就是這樣的一個思考過程的一種時間表達的嘗試和追求。

一幅畫都是一個瞬間的凝固,時間在畫面上是停滯了,而我畫的《女人六態》把瞬間解構成六幅畫面,組合在一起變成了生動的有生命的瞬間,這就是這幅畫存在的意義吧。

美國一個藝術評論家説這幅作品是一個新樣式、反繪畫的。很高興這幅作品在歐洲展出時,得到了歐洲藝術界對中國藝術家的高度讚揚,並被法國巴黎歌劇院畫廊永久收藏。《女人六態》記錄了我在那個時期的一種狀態,想在藝術上尋求突破的慾望、追求、想象、燃燒,還有人説那個狀態,也是當時改革開放下的中國社會求新求變的反映吧。
《虢國夫人出行圖》是唐開元年間大畫家張萱的作品,我們現在看見的是宋摹本。

有一種説法是宋徽宗的臨摹本,這張傳世名作表現唐玄宗《寵妃楊玉環》的三姐虢國夫人及隨從春天出遊的情景吧,八騎九人,悠閒歡愉的神情,駿馬輕舉,令人感受到風和日麗的春天氣息,一千年前人的慢生活就這樣信馬由繮表現出來了。
而我畫的這幅畫下面則是當代的一羣騎手,如旋風般衝進畫面,你追我趕,由於速度太快,甚至看不清騎手的臉,古人的慢和今人的快,並置在畫面上。
千年時光穿越形成鮮明對照,快節奏、慢生活,哪個生活狀態是我們應該選擇的。這幅畫呈現的是我對快慢無法抉擇的矛盾狀態。

畫中有一個青衣頭像,我喜歡看崑曲加上這個的形象,潛台詞的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如果説《女人六態》是時間的分解,《遭遇虢國夫人》則是時間的壓縮,把千年的時光壓縮在一張畫裏,是對不同時空狀態的思考。

2018年5月,我應邀去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做展覽、去寫生,面對這個有2600多年的歷史,從拜占庭到東羅馬,再到奧斯曼帝國,偉大的君土坦丁堡,我幼年憧憬的地方,主辦方把我安排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寫生。

我在的地方是歐洲,越過海峽對面就是亞洲,我的狀態是感慨、是驚奇。

我得冷靜下來,畫下眼前巨大的清真寺,藍色的海峽,潔白的海輪,加拉達塔,苦行僧舞,給鄉村博物館做畫,當時狀態出奇的好,猶如神助。

從土耳其回來,那條海峽似乎一直在腦海裏,像戀人一樣浮現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想把這種思念傾瀉在畫布上。

2019年秋天,開始畫伊斯坦布爾海峽系列,這時已經不拘泥現實的海峽,它的歷史,它的輝煌,它的熱烈,它的夢想都如岩漿噴湧而出,塗抹在畫布上。

這時的狀態真的瘋狂,前後畫了30多張海峽,形成了一個系列畫。

既有縱向2600年悠久的歷史,也有橫向的廣闊無垠的歐亞大地。我如果不去伊斯坦布爾,不親自感受,我就畫不出這伊斯坦布爾海峽系列。

這組作品使我在土耳其的狂熱得到釋放,更重要的是給我的藝術帶來一個嶄新的面貌。
時空的概念不僅表現在人類歷史上,也會表現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中,包括植物,比如胡楊。2019年我應邀去新疆的輪台畫胡楊林,這也是童年的夢想,也很期待小時候讀邊塞詩,腦海裏會遙想塞外邊關,岑參寫道: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寫的真好啊,輪台充滿了邊塞詩人的想象。那時候還不知道輪台有世界上最大的胡楊林,並座落在世界第二大的流動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邊上。

當我看遍了各種胡楊,胡楊有着這麼多品種連葉子也有好幾種,奇怪的是,旅遊勝地的胡楊和無人區或沙漠裏的胡楊生態形狀 姿勢各不相同。無人區的展示了生命的頑強,胡楊全是自然生長的狀態,樹下全是流沙,一叢叢的紅柳伴隨着胡楊在流沙當中,蔚藍的湖泊美極了。
胡楊有三千年之説,胡楊生命長達千年,死後千年不倒,倒後千年不朽。

我的狀態是激動興奮,原計劃畫幾幅小幅的胡楊,表現胡楊的不同風貌,由於胡楊天生有一種英雄情節,所以對幾幅小畫覺得氣場不夠,於是把四張兩米×兩米畫布拼接起來,整個畫面的氣勢就出來了,從小的胡楊紅柳開始向左延伸,高大的青年的胡楊風華正茂。

金黃的胡楊發出燦爛的光,畫幅繼續左延,老去的胡楊虯枝如鑄鐵,一付不屈的模樣,這幅畫畫了三個月,最後起的名字是《輪台胡楊三千年》。
畫有點超越時空的感覺,把3000年的時光通過胡楊的不同形態,壓縮組合在一張作品裏,繼續時空對話。

在2020年元月一日,在輪台舉行了隆重的捐贈儀式,這幅作品由輪台博物館永久收藏並展出。他們將為這幅作品建了一個胡楊廳,陳列到這幅作品,並想為這幅作品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

憤怒也是一種狀態,在憤怒狀態下畫出的畫,一般都有一種意氣,《中國脊樑任正非像》就是衝冠一怒的產物。當時美國總統特朗普打壓華為,一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以舉國之力打壓中國的一個民企,這是歷史上從來沒有的事情,説來可氣又好笑,任正非不卑不亢,保持着進退有據的態度,讓人很欽佩。一次社科的李仁慶來工作室:我們談到華為。他説:周老師你應該畫一副任正非像。我説好,應該畫。這就是任正非像的由來。

為了表達中國人的志氣,畫幅不能太小,最後是1.8米高2.3米寬。

畫任正非説到底,不是漂亮、不是好看,而是那種浩然之氣,這種浩然之氣,從蘇武牧羊、到岳飛從軍、到魯迅錚錚鐵骨到刑場上的婚禮,中華民族的這種浩氣從未斷絕,能畫這股浩然正氣是藝術家的榮幸,我得為中國的苦難淚目,我得為中國的崇高喝彩,我的狀態是責無旁貸。

作品完成後,中央電視台國際部的劉欣轉給了華為,我又看到華為人的點贊,這幅作品先後在上海展覽中心、北京798感嘆號藝術中心展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後來人民日報海外版黨書記李建興希望我繼續畫出一批時代的英雄、民族的楷模,像做天眼的南仁東、袁隆平、屠呦呦、程開甲、鍾南山。

他們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和楷模,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狀態,也是我後時代需要的狀態。我不是英雄,但我願意與英雄同行!

我的座右銘是像國王一樣思考,像奴隸一樣的勞動。我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室不停的勞作,長期的堅持不懈地勞作,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對藝術有點走火入魔。
記得多年前一天夜裏,在夢裏遇見一個神聖的人,穿着長袍,他説了兩件事情,其中一件事情説到畫畫兒,他説:不是你在畫,是上天之手在畫。我突然醒了,夢境記憶猶新直到今天。
這個夢,這句話令我幡然醒悟了,明白了藝術上的很多道理,無論畫畫兒或者做別的事,自己的狀態很重要,狀態分為外在形態和內在形態,你的成長經歷、學養、見識決定了你的內在狀態、心態。狀態反應了你的本質,從水管流出的都是水,從血液流出的都是血,這做不了假。
狀態影響了事情的成敗,甚至婚姻。大家都知道的“坦腹車牀”的故事,説的就是狀態。

王家的兒郎都很優秀,聽説來選女婿,都有點緊張,只有一個兒郎,他坦腹車牀,如不聞,這個人就是王羲之,真實自然就是最舒服的狀態。王羲之本色自然的狀態最好,所以才被選為女婿。

認識格利博達先生很重要,他是歐洲科學和藝術人文學院終身院士,曾經擔任巴黎當代藝術館館長長達12年,我被選中也是由於這種狀態,他在他的長篇專著作中寫道:“筆者第一次與周穎超短暫的接觸時在2005年,那是在北京,周穎超當時和其他畫家在一起,我立刻感受到他的與眾不同,主要表現在他的活力,他靈活的思維,敏鋭的目光,他的微笑,以及他對幾千年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鐘情。”

他把我推向了一個國際化的舞台,2006年,我即參加了在英國倫敦舉辦的“波普狀態大師展”。

與沃霍爾、李希特斯特、巴斯奎爾等大師們的作品一起展出,在迪拜與夏加爾的作品一起展出,這都是我以前不能想象的事情。我的作品被巴黎歌劇院畫廊、法國戴高樂基金會等機構收藏,使我解除了後顧之憂。

尤其難得的是,作為代理人,他尊重藝術家的選擇,從不干涉藝術家的創作。

他對我説:周,只要你畫畫,其餘的事情我都來做。我説“太好了,我只會畫畫,其他我什麼都不會。我”們前後合作長達15年,直到去年8月,他患病。在此表達我對他的衷心感謝。
我雖然畫了是幾十年,但我覺得我的藝術之路才剛剛開始,我努力做到兩條,一不自欺,二不欺人,我從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階段,希望昇華到心境上。再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自然狀態。

什麼是藝術家最好的狀態?我認為是藝術家最好的狀態應該像一個充滿稚氣的孩子,對什麼永遠都充滿好奇,充滿想象,對什麼都滿懷熱情,勇於動手不怕失敗,當然兒童也不會為名利所累。
有的藝術評論家一直對我説:周老師,你要固定一個風格,使你的作品有辨識度,這也是藝術家走向成熟的標誌,便於藏家收藏。我説:謝謝您的提醒,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叫成熟。到目前為止,我所有的作品都稱不上完美,我要走的路是那樣遙遠和漫長,我所有的作品是我當時狀態的記錄,我在那個時候只能畫出那樣的作品。我誰都不是,我只能是我自己。
之前15年的作品一直在歐美日韓,但從現在開始,我就在中國一心一意,做我心中的藝術。象一個農民,用心耕種自己心裏的那塊田地。希望我的努力、我的汗水、我的執着,在藝術上能有些許進步,如果做不到也笑着説: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