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炒房給政府加雞腿!長沙的年輕人實現買房自由,月薪5000也活得快樂_風聞
大眼联盟-2021-10-06 08:57

長沙市內浩瀚的湘江
2020年長沙新建住房均價9千多元,
是中國房價最低的新一線城市,
高速增長的經濟,
煙火氣濃厚的市井生活,
吸引了眾多年輕人來這裏定居。


9月中旬,一條前往長沙,
採訪了6組在這裏工作和生活的年輕人。
有小鎮姑娘碩士畢業2年,
靠普通工資,攢錢買了市中心的房子;
有IT從業者拿着一線城市工資,
實現購房自由,140㎡大平層隨便挑;
有96年的海歸碩士,深入夜宵街開炸串店;
還有外地小夫妻放棄鐵飯碗,
在這裏實現嚴肅文學書店的夢想……

瀏陽河邊的露天電影院
有野心的可以往前衝,
想退一步的也能活得體面自在,
大大小小的夢想,
都可以在這座城裏找到一角安放。
撰文劉亞萌 責編**************************** 倪楚嬌


長沙街頭繁榮的夜宵文化
9月中旬的長沙依然很熱,白天街道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然而就在太陽落山後的十幾分鍾內,所有人跟約好了似的,都齊齊出來蹦躂了。
寬闊的湘江送來涼風,燈牌亮起,小炒肉、殺豬粉、奶茶甜酒、炸炸炸、臭豆腐……店子的口味和裝修各不相同,總有一款貼你的胃。

下午6點半左右
第一波下班的年輕人來到江邊“躺起”
習慣了“優雅而得體”的都市人能在長沙找到最放鬆的姿態。
網紅蒸菜館裏,有衣着光鮮的白領,也有懷抱半歲嬰兒的附近居民,一會兒又進來一羣剛從工地下班的工人,融融一堂。
光聽他們講話,就很快活,長沙口音有種特殊的節奏感,常常帶一個悠揚的拖音,好像在空氣中畫了個輕快的半圓弧。

長沙市內不斷湧現新建的高樓
最近幾年長沙成為網紅城市,文和友、茶顏悦色等消費品牌火爆全國,GDP增長飛快,2020年位列全國第15位。
梅溪湖不斷有互聯網公司入駐,馬欄山的娛樂產業發達,新生的自動駕駛產業也在蓬勃發展。
長沙這座城市,就像一個班裏以前平平無奇的學生,突然冒頭了。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它的房價卻一直處在低位,被形容為“新一線城市裏的鶴崗”。
根據湖南省住房和城鄉建設廳的統計數據,2020年長沙新建商品住宅均價為9107元/㎡,核心地段學區房也只要2萬出頭。

數據來自易居研究院發佈的
《2020年全國50城房價收入比報告》
易居研究院的報告指出,2020年長沙房價收入比僅為6.2,這意味着一個處於平均收入的長沙城鎮家庭,不吃不喝6年就能買套房,而在深圳則需要39年。在貝殼研究院發佈的全國35座城市“購房自由”排名裏,長沙位列第一。
房子不用愁,經濟好,年輕人自然能選擇更多種類的生活方式。
我們採訪的這6組年輕人,有小鎮姑娘,有海歸,有外省人,買了房的不會感到優越,沒買的也不會焦慮,房子不是重心,生活才是。

小鎮姑娘雪林,住在自己買的房子裏

在長沙,年輕人靠自己的工資買房並不是一件稀罕事。
90年出生的雪林,碩士畢業於長沙中南大學,在一家國企做法務。2019年,也就是畢業2年後,她靠着攢下的工資,在長沙市中心買了一套56㎡的房子,親手裝成了自己喜歡的風格。
雪林的老家在湖南鳳凰,是苗族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外省打工,陪伴她的時間非常少,所以她尤其渴望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讓父母能偶爾搬來同住。
“外地人在長沙落户比較容易,我2017年畢業的時候就開始看房子,瞭解大概需要多少錢,然後規劃每年需要攢多少錢。”

雪林的房子位於28樓,能俯瞰城市街景
母親喜歡熱鬧,雪林看中的這套,臨近地鐵口,走路15分鐘就能到達購物中心。
首付需要17萬,剛畢業工資不高,每月只有5800元,她也不着急,“碩士畢業在長沙買房的話,政府會給5萬塊錢,裏面有2萬是生活費,另外3萬是購房補貼。”這增加了她最初買房的信心。
長沙工作節奏不快,她所在的公司每天8點上班,夏季12點到3點是午休,她也會趁這段時間看書學習,提升專業知識。在後續考核中,她常常評優拿到獎金,工資也增長不少,2年後就攢夠了14萬。
問朋友借點,加上補貼,她很快就完成了買房和裝修,住進了自己温馨的小家。
雪林喜歡下廚,買了房子後經常邀請同事和朋友來家裏小聚,吃夜宵,玩劇本殺。
她跟父母約好了,今年春節前,二老從外地返回湖南時,會在她的房子裏小住一段時間,然後大家再一起回到鳳凰過年。

產品經理森嵐,走在家附近的瀏陽河上

很長一段歷史時期,湖南年輕人流行去廣東謀路子,就像段子裏説的,“湖南的第一省會是深圳,第二省會是廣州,第三省會才是長沙”,但如今,出走的人在紛紛返湘。
森嵐是長沙本地人,2011年從湖南大學畢業,去了廣州工作,7年時間裏,成為一家銀行的營銷策劃,妻子也進入騰訊工作。
2017年底他獲得了廣州購房資格,想趕緊“上車”,在亞運城某樓盤付了購房誠意金,距離公司40多公里,單程1個多小時,首付高,掏光積蓄後還需要父母支持,咬咬牙也能忍。
然而幾個月後他與妻子決定遷回長沙。

森嵐一家
起因是一段趣事,當時森嵐帶着1歲的女兒回湘探親,“我們有個姨媽家旁邊種滿了花,還有草莓蘿蔔什麼的,小孩就去扯蘿蔔,玩得不亦樂乎,比在廣州有趣多了。”這種豐富的人情和自然環境令他懷念。
另外讓森嵐覺得“被刺激到”的是,他有一個同事,好不容易積分落户廣州後,小孩最終只能上一個菜市場旁邊的小學,環境有點糟糕。
“費那麼大勁,我覺得圖什麼呢?”他反觀長沙有雅禮、長郡等四大名校,而且在各學區的名額分配比較平均,只要成績好,上好學校並不困難。

女兒在給爸媽講故事
返回長沙後,森嵐一家住在2013年購置的60㎡房子裏,買的時候每平米8千塊,今年又另外購入一套140㎡的新房,每平米1萬塊出頭。8年,房價只漲了2千多。
二套房要6成首付,也負擔得起,“我爸還覺得我買小了,長沙年輕人都是四房兩廳起跳。”森嵐笑着説。
互聯網從業者從一線返回長沙,工資通常會打個六七折,但如果你依然想奮鬥,跟一線薪資持平的崗位也不少。
森嵐回來長沙後成為一名產品經理,薪水不降反增。工作依舊忙碌,心態卻輕鬆很多,妻子後來在芒果台工作,半年後辭了職,如今在家裏陪孩子,他覺得也不錯,“感覺有底氣了,一個人也能養活全家,老婆她能閒下來,做自己想做的事。”

長沙特有的“江邊小生意”10塊錢可以躺一晚
最令森嵐滿意的,是長沙這幾年基建做得很漂亮,地鐵暢通,道路整潔,市內有河流經過的地方,兩岸都修整成了市民休閒的小公園。
他家附近就是瀏陽河,一到傍晚就有攤主拿着躺椅,一排排放在河畔。
這是長沙特有的一種“江邊小生意”,花10塊錢就能躺一整晚,點個豆子茶,吃吃涼菜,吹着江風,還能看露天電影,很愜意。


晚8點準時放電影,吸引了眾多市民觀看
有時森嵐逛到長沙國際金融中心那裏,夜裏車水馬龍,江水倒映着閃爍的霓虹,“恍惚覺得有點像上海的外灘了。”
為了找到有相似經歷的人,森嵐建了一個北上廣深返湘羣,短短一個月就有200多人加入,大多是IT和互聯網從業者。
這幾年騰訊阿里等大公司都有在長沙設立分部的計劃,還有公司打出“拿一線工資,住長沙宜居房”的口號吸引人才。令森嵐頗感意外的是,羣裏不少是在一線城市讀書的學生,已經在琢磨着來湘了。

長沙著名的冬瓜山夜宵街

長沙的年輕人都喜歡開店,整體氛圍寬鬆,父母長輩也不着急你掙錢買房,本來就有房住,店開失敗了也沒關係,再找工作就是。
街頭店鋪繁多,但招牌各不相同,“霸蠻”的長沙人都喜歡搞點不一樣的事,雷同和模仿反而會被看不起。

下午4點,Falin來到自己的炸串店
與店員文阿姨閒聊並開始備菜
96年的長沙姑娘Falin,中南大學唸完本科後,前往英國讀研究生時,腦子裏就琢磨着“要開個炸串店”。
父母態度很寬容,“只要不違法,想做什麼都可以。”啓動資金不需要很多,總共20多萬,其中10萬是Falin自己多年攢的,另外靠幾個女性“鐵朋友”,“每個人出個幾萬塊錢,就支稜起來了。”

2020年7月,她的“三食堂炸炸炸”開業,位於長沙有名的冬瓜山宵夜街。這裏是Falin的外婆曾經住的地方,母親在這兒長大,Falin小時候幾乎每週都過來,跟“狐朋狗友”們玩卡片、摔跤。
985本科+海歸碩士開夜宵店,每天忙到凌晨5點才能睡覺,乍一聽很不符合普通人的期待,然而Falin覺得自己這條路走得頗為自然。
“黑色經典的創始人就是湖大的,你看人家211畢業的研究生,炸臭豆腐,生意做得很好啊,過億了都。”

Falin給客人結賬
做夜宵店,在長沙並不會被認為是一件低級的事情,反而會覺得你很厲害。
長沙人願意為“吃”付出時間和精力,有人開跑車來,有人騎着自行車來, Falin性格活潑喜歡聊天,客人也樂於給她的生意出謀劃策。
蝦滑作為主打菜,就是一對客人夫妻的建議,“我們就站在門口,聊了有半小時。”
店裏有個“天下第一辣”的牌匾,是一個客人送的。那人很能吃辣,一上來就要最辣,Falin給他上了,沒想到對方辣到喝光三瓶水。
幾天後這個客人來店裏,送了一張手寫的毛筆字“天下第一辣”,揮揮袖子就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Falin的朋友們經常來店裏聚餐
鼓勵創新的氛圍讓長沙誕生了文和友、茶顏悦色、黑色經典等一系列新消費品牌,Falin覺得炸炸炸這條路也大有可為,“好娘兒們志在四方嘛,説不定以後也能做出點影響力呢。”
重要的是,她能單純享受炸串店的快樂。
最令她感到滿足的時刻,是節假日客流高峯期,外面排隊的人能叫到200多號,她回想起大學時在戲劇社的時光,“一下子很多人來,就好開心,就像我原來在舞台上給別人帶來快樂一樣,都喜笑顏開。”

來長沙開書店的夫妻,江濤和小七

江濤和小七都不是湖南人,去年5月,正值實體書店倒閉潮期間,他們在長沙嶽麓山腳開了一家“阿克梅書店”。
不起眼的路邊小店,50㎡的空間內,結結實實擺了6千多本書,全部都是夫妻倆精挑細選的社科和嚴肅文學,連出版社和譯本都經過仔細斟酌。

書店入門處貼着俄羅斯“阿克梅派”代表詩人阿赫瑪託娃的照片,以及她的詩句“你晚來了很多很多年,可我還是為認識你而神往”,作為對客人的迎接。
他們不賣周邊,不靠咖啡營收,95%的流水來自賣書,居然也能達到收支平衡。

夫妻二人都熱愛文學
第一次相遇就發生在書店
江濤和小七都曾就讀於湖南師範大學,後來去往江蘇崑山,小七當了高中老師,江濤做了網絡編輯,事業順遂,在江蘇也購置了房子。
然而周圍的環境令他們感到一種匱乏,“在崑山最多的是三類人,開廠的,打工的,還有捧鐵飯碗的,項飆不是説‘附近’的消失嗎,就是那種感覺。”
2019年底兩人準備出國,無奈碰上疫情,看到每天那麼多條生命在消失,小七深切感受到生命的無常,“還有什麼事情是一直想做還沒做的呢,那就是開書店。”
他們最初想在上海開,無奈租金太高,也考慮過成都和重慶,最後長沙的朋友一聲召喚,他們回到了嶽麓山腳下。

阿克梅書店後面就是嶽麓山
夫妻倆經常帶着女兒來遛彎
長沙人包容,不排外,哪怕是陌生人也願意跟你熱情聊天,他們在這裏找回了自己的“附近”。
所有人都知道獨立書店難活,尤其這種賣嚴肅文學的。他們最初找鋪子時,一家小酒館的店主得知要開的是書店,主動表示要免轉讓費,雖然最後因為租金太高沒有促成,小七內心還是十分感激。

小七和江濤常把女兒帶到店裏
來長沙後,小七懷孕生下女兒,哺乳期頭髮掉得厲害,發了朋友圈調侃自己,有一位老顧客看到了,直接拎了一包紅棗過來,還提議幫她看店。
書店每月的利潤不及他們之前工資的八分之一,但兩人非常滿足,因為這裏聚集了一波氣味相投的人。
在阿克梅,是可以熱鬧聊天的,喜歡的詩歌可以唸誦出來,看到心怡的段落可以拉着店主交流想法。“這裏就像一個文學、音樂、電影和詩歌的廣場。”江濤説。
有人專門從這裏訂福柯的《知識考古學》,夜晚帶着女兒過來取書時,跟小七閒聊育兒;曾有兩位做哲學研究的朋友,和江濤在店裏聊到凌晨四五點才散;有牛津大學專門研究古典學的學生,出差長沙時特意來到書店,跟江濤聊起《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
大多數還是長沙本地的客人,老顧客們把這裏當做自家書房,很珍惜這麼一個真誠的智識交流空間,所以經常在店裏充值,一次性買好幾百塊的書,大家在共同努力,讓書店持續經營下去。

小七與師姐晶晶
令小七感到意外驚喜的,是她大學時崇拜的師姐晶晶,也前後腳回到長沙。
晶晶是江蘇徐州人,在湖南師範大學畢業後去往南京工作,自己創了業,收入蠻豐厚。可就在2020年,她拋棄南京多年的積累,拎着兩個包,隻身一人來到長沙。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她被一種“要變得更優秀”的隱形壓力所縈繞,給自己報了六七個培訓班,吉他、茶道、插花、英語……
“在南京有自己的小事業,別人看起來收入可觀,有聲有色,但我自己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人是端着的,在長沙呢,你好像不用做什麼就可以很快樂。”

晶晶在長沙租的房子,附近有個很大的湖泊
如今她在一家美術館工作,在研究生時期住過的小區租房子,領着每月幾千塊的薪水,整個性格都變得開朗許多。
長沙話裏有一個詞叫做“策”,是指聊天中善意的調侃,給人挖坑,看對方怎麼反應,晶晶如今也喜歡“策”別人,享受這種語言遊戲裏的樂子。

晶晶所住小區的階梯,往上走就能到嶽麓山
長沙濃厚的鄉土人情味,讓她覺得温暖,她能安心進行自己的“小冒險”,“我原來在南京的時候,膽子其實蠻小的,在長沙就敢一個人出門,爬嶽麓山,開車去很遠的地方找小寺廟,還一個人去山裏喝茶。”
有一回她開車去找朋友,跑高架時瞥到旁邊有一個碼頭,船裝着車去往湘江裏的一個島。
晶晶覺得有意思,就停下來,也跟着上船,跟船上的大叔大媽們聊天,得知這裏叫做興馬洲,風景秀麗,她在島上開心地逛了一下午。
如今她除了上班,就是閒逛,要麼就在家裏練毛筆字。曾經她會為婚戀問題而焦慮,現在她相信自己就算一輩子不結婚,在這裏也會一直過得很幸福。(攝影 曹雪童)
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