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看科普學知識是件好事嗎？科學家不會這麼做 | 科技袁人_風聞

導讀

　　從來都有一個東西，叫魚龍混雜，渾水摸魚的總是比正經做事的人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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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視頻發佈於2021年9月25****日，觀看量已超5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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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嵐峯對談曹則賢第一、二、三集見：《沒本事讓中國孩子踩到巨人肩膀上，我們矮子先要頂上去 | 科技袁人》；《為什麼我不把科普做得簡單點？因為科學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 科技袁人》；《加法和乘法的水有多深？讀到博士恐怕都不敢説懂 | 科技袁人》；《卡中國脖子的光刻機出現在荷蘭，很少有人真正知道為什麼 | 科技袁人》

　　**1、**牛頓被蘋果砸中之後，到底在想些什麼？

　　**2、**讓孩子看科普學知識是件好事嗎？科學家不會這麼做

　　**3、**科普作品魚龍混雜，你真的知道該看什麼嗎？

　　**袁嵐峯：**最近我看到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例子，是這麼一篇文章《關於牛頓的蘋果，人們誤會了什麼？| 返樸》。講那個，不都説一個蘋果掉下來砸到牛頓頭上嗎？牛頓就想出來了，這裏的關鍵到底是什麼呀？以前的傳説，都是説蘋果砸牛頓頭上。但是有人就翻出來，其實你如果看一下原始記錄，説這裏的關鍵是在，牛頓當時想到這個過程不但是地球在吸引蘋果，而且蘋果在吸引地球，它們那關係是對等的，這個才是牛頓的關鍵想法。

　　**曹則賢：**不是。

　　**袁嵐峯：**嗯？

　　**曹則賢：**不是。有更多的內容。你比方説，蘋果從樹上掉下來，蘋果原來沒掉，它是掛在樹上的，對不對？OK，不掛了就掉下來了，對不對？是這樣一個過程。那他要回答一個問題，就是如果這樣一個作用是一樣的話，就天上月亮為什麼不掉？

　　**袁嵐峯：**對呀。

　　**曹則賢：**這是一個問題。

　　**袁嵐峯：**他的意思就是説，你能夠想到蘋果在吸引地球，你就會想到月亮跟地球的關係，跟蘋果跟地球的關係是一樣的。

　　**曹則賢：**那接下來還有個問題，就是説現在蘋果已經掉下來了，然後砸到你頭上了，砸到你頭上當然因為你正好在那蘋果下面嘛，如果你不在這下面，這個蘋果會出什麼事？

　　**袁嵐峯：**蘋果掉地上了。

　　**曹則賢：**掉地上了，那如果我在蘋果掉地上這個地方我挖個坑呢？

　　**袁嵐峯：**您的意思是它會一直掉到地心去，是吧？

　　**曹則賢：**所以説這還會強調它是一個什麼？有心力。就是説所謂的牛頓去構造這一個，就是蘋果砸牛頓的頭上，構造出萬有引力，而且你知道現在我們的什麼？蘋果已經成為引力的代名詞，你看我這本書，什麼沒有，你一定要有蘋果。

　　**袁嵐峯：**就是倆蘋果。

　　**曹則賢：**倆蘋果，我這想説什麼？因為到廣義相對論，某種意義上説，有蘋果熟了的意思，所以我選擇了一個紅蘋果。

　　**袁嵐峯：**一開始是個青蘋果，後來變成個紅蘋果。

　　**曹則賢：**就是説廣義相對論，你到引力論到廣義相對論某種意義上是有點成熟嘛。那麼這個事情你看，這是一個傳説，但是牛頓要思考的問題，其實首先他有目的，就是他目的是幹嘛，目的是解釋行星軌道，就開普勒定律這些東西，這是第一條。第二條呢，實際上他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説要解釋天上，因為他説的行星是很遠的，其它什麼火星什麼的很遠的，可是月亮是就在咱們身邊，差不多伸手能落着的，對不對？他就有一個回答，就是説蘋果掉下來，月亮為什麼不掉下來的問題。接下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説它往下這個沒問題，往下又是什麼方式。它就是説它要建立是個有心力，有心力完了剩下就是一個距離關係的問題了。距離關係問題這就簡單了。

　　**袁嵐峯：**嗯，那個是胡克告訴他的，事實是r的-2次方。

　　**曹則賢：**即使不是胡克告訴他，因為你能怎麼選擇？肯定首先是越遠越弱，這個問題肯定是沒有的是吧？那麼越遠越弱，你從哪開始呢？

　　**袁嵐峯：**最容易想到的就是一個反比，一個簡單反比，你可以很快排除這個。

　　**曹則賢：**排除r反比，你能試的就是r方。

　　**袁嵐峯：**是。

　　**曹則賢：**那麼接下來我們又説，就算牛頓想到這個了，牛頓憑什麼能夠證明自己的這個想法是對的？

　　**袁嵐峯：**因為他發展出了微積分呀，他能把這個開普勒三定律推導出來。

　　**曹則賢：**不，你看，這個也不是，我在你面前就是説倚老賣老，我就告訴你，這就是常犯的一個，科普人常犯的錯誤，就是自己想當然。牛頓證明平方反比律，解釋橢圓軌道和拋物軌道，記住，橢圓軌道和拋物軌道的，牛頓的書裏都是有的，都能夠用平方反比律證明，用的就是平面幾何，不是微積分。

　　**袁嵐峯：**是，他那個原始證明他是用平面幾何。

　　**曹則賢：**但是這個平面幾何是半頁紙，相當難。然後你就記住，現在我們談科普，就回答一個就這個例子，我們談論誰有資格做科普，那麼你就會發現在這個問題上，我沒有資格做科普。為什麼呢？就是因為牛頓用平面幾何證明平方反比律的這個證明，差不多原書是半頁紙，這個看起來是非常費勁的。這個看起來非常費勁，然後我再去給別人轉述，還要讓別人懂，你想，這幾乎就不可能。

　　**袁嵐峯：**也許對別人來説更容易的方式，還是通過微積分去推導這些，還更容易理解一點。

　　**曹則賢：**但不對呀？你這個科普的標準，剛才説人家牛頓不是用的微積分啊，就是説你不能委屈，你不能歪曲歷史事實對不對？你看這個中間就有所謂科普是誰能科普的問題了。那麼有一位大神，印度人，錢德拉塞卡。錢德拉塞卡我們都知道，錢德拉塞卡是一個從印度坐船到英國去留學。

　　**袁嵐峯：**是，在那個路上他……

　　**曹則賢：**就把自己得諾獎的工作給做出來了，人家這樣一主兒。他就專門看這個，他就知道我們的一般人讀這個是看不懂的。然後他還把根據牛頓的原理又寫了一本叫給，for common people。

　　**袁嵐峯：**什麼東西for common people啊？

　　**曹則賢：**就是牛頓《自然哲學原理》。就是Principle for common people，這個common people是誰呢？就是我們這種勉強能夠在大學研究所混飯吃的教授這種common people。

　　**袁嵐峯：**所以他還是指的科學界的人是吧，而不是真正的普通的老百姓。

　　**曹則賢：**這就是我跟你正好遇到這個例子，咱們就可以探討，就什麼叫科普，誰能科普，給誰科普的問題。你會發現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聊遠了。

　　**袁嵐峯：**哈哈哈哈！

　　**袁嵐峯：**但是我是想的，這其實是各方面的事情都要有人做嘛，有人需要做那個上限，有人要做下限是吧？有人去追求廣度，有人去追求深度，這些都是有必要的。

　　**曹則賢：**就是所有的人，為了這樣一個偉大事業的付出，都是有價值的，但是這個裏面呢，從來都有一個東西，叫魚龍混雜，渾水摸魚的總是比正經做事的人要多。

　　**袁嵐峯：**但是其實這樣也是個好事啊……

　　**曹則賢：**未必。

　　**袁嵐峯：**至少説明科普變成一個熱門的行業了是吧？

　　**曹則賢：**它是這個樣子，就是説對於這樣一件事情的評估，我們永遠都會要做，就是説像我們，你學電磁學有積分版和微分版的説法，電動力學，麥克斯韋方程有積分版有微分版，對不對？

　　**袁嵐峯：**是。

　　**曹則賢：**好，那我們評價一件事情的社會效益的時候，我覺得也可以採取這樣一種積分版和微分版。當我們説大家一擁而上，各種各色人等都來做所謂科普的時候，那麼裏面魚龍混雜，或者有些錯誤都是正常的，從整個社會效果來説……

　　**袁嵐峯：**總比不做要強。

　　**曹則賢：**總比不做要強，這是非常positive的一個評價。但是如果我們做微分的角度，微分角度看問題，就是具體哪個學校或具體哪個學生被一個二桿子給誤導了以後，我們家就這一個孩子呀，我們耽誤不起啊。那麼作為一個家長呢，作為社會來説，什麼人做科普？只要有不同層次的人做科普，只要有人做不同層次的科普……

　　**袁嵐峯：**是的。

　　**曹則賢：**社會來説就覺得沒關係，可是我作家長不能這麼想。

　　**袁嵐峯：**是。所以這實際上是讀者應該提高鑑別力是吧，他們應該能看出來誰講的是真正靠譜或更有價值的。

　　**曹則賢：**你看這個問題就來了，就是如果我們家都有鑑別力，就像羅素是的，三歲的時候他姥姥就教他讀英國大憲章了，我們去看你科普嗎？我作父母的我有鑑賞力，像比方説，假設我不説，説我自己吧，我會讓孩子去看什麼科普嗎？對吧？你好好給我讀正經書。

　　**袁嵐峯：**羅素也寫過好多科普啊，羅素還寫過《相對論ABC》呢，也寫得不錯呀。

　　**曹則賢：**這個事又回過來了，我們相當多的這個大高水平的科學家，都寫過所謂叫科普的東西，比如説愛因斯坦本身就寫過。

　　**袁嵐峯：**是。

　　**曹則賢：**對不對？愛因斯坦寫過，2004年的諾獎得主Wilczek肯定是一個活躍的作家。

　　**袁嵐峯：**他現在還經常寫。

　　**曹則賢：**是個活躍的作家，是吧？温伯格寫過，對不對？Weisskopf，著名的物理學家，肯定做過，對不對？好，甚至説我們説楊先生也做過。楊先生在什麼《Journal of Modern Physics》，對不對？他也寫一些某種意義上是相當於給科學工作者的一些科普的文章。

　　**袁嵐峯：**是，他有兩個演講經常講，一個是《近代科學進入中國的回顧與前瞻》，另外一個是《物理學與美》。

　　曹則賢：《物理學與美》還有關於對稱性的對吧？那麼，這是一個層面上的科普。這種層面上的科普你如果問我的態度，那就是多多益善。

　　**袁嵐峯：**沒錯，我正要説這個詞呢！

　　**曹則賢：**對呀，這種東西多多益善，有多少都不算多。但是反過來説，就是我們的偽科普又太多了，這就是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尤其是牽扯到再有，你知道歷史上有個所謂的索卡爾事件。

　　**袁嵐峯：**是，他是去偽造了一篇所謂後現代主義的文章，然後去投稿，然後就投中了。

　　**曹則賢：**我們像這種就是説，把網上網文胡亂貼在一起的，所謂的科普工作，實在是太多了，那麼我們作為一般的普通民眾，我是沒有什麼鑑別能力的。

　　**袁嵐峯：**是，他要有這個鑑別能力，他就不是普通民眾了，這是一個自我這個循環定義。

　　**曹則賢：**對，是這個問題。所以也就是告訴我們，就是説一方面像你説的這科普，那麼真正的科學家要把它做起來，但是我個人認為我不太認可某種人説的就是説科學家有義務的這個事情。因為許多事情來説，把一個事情做好，我個人覺得，始終都應該是一個能力和意願就是統一的才能做好。什麼事情勉強不得，對不對？

　　**袁嵐峯：**沒錯。

　　**曹則賢：**那個科學家他學問做得很好，你非逼着他説他有義務把科學普及做好……

　　**袁嵐峯：**那肯定不是他的義務。

　　**曹則賢：**像牛頓就不愛理你。

　　**袁嵐峯：**是。

　　**曹則賢：**對吧？

　　**袁嵐峯：**牛頓講課講得都不好，這也沒有辦法呀。

　　**曹則賢：**像狄拉克甚至講課好像也不咋地。

　　**袁嵐峯：**對，他們都是根本不顧及別人反應那種。狄拉克不是有個著名的笑話嗎？説他去演講，那講完之後有人提問，説左上角那個公式我看不懂，然後他不回答。主持人説，哎，你還沒回答人家問題呀。狄拉克説：他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他沒在問呀。

　　**曹則賢：**他只是説他看不懂。

　　**袁嵐峯：**你看不懂關我什麼事。

　　**曹則賢：**你看不懂關我什麼事。我覺得這個態度也是對的，因為説真的就是説，我哪年能讓你看懂這個公式，你看不懂這公式還賴我不成？我覺得他這個態度是對的。

　　**袁嵐峯：**今天非常感謝曹則賢老師，跟我們談了這麼多，科學的和做人的道理。

　　**曹則賢：**謝謝。

　　**袁嵐峯：**對於不管是我們國家，還是我們這個民族，對人類如何做出更大的貢獻，我想大家都應該會增加很多思考，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