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一具盤羊屍體,死因竟是它自己的大角?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1-10-12 07:55
提到內蒙,一個必須廣而告之的好消息是,之前四子王旗救助並放歸的雪豹,一住進獵物豐富的賀蘭山,就像把家安在了食堂一樣,沒幾天就成功捕捉到了兩隻岩羊,可喜可賀。

當地岩羊表示瑟瑟發抖 圖片來源:寧夏新聞網
(舊文戳:放了那隻雪豹!)
再説回我們的內蒙之行,離開狼山的時候,大貓破天荒地説我們可以晚一點再出發。
晚點出發,意味着我們目的只有趕路。
因為通常情況下,大多數動物都傾向於在晨昏時分活動,到了烈日當頭的時候,看到動物的幾率也會降****低。
而狼山地區的動物密度不大,我們基本也指望不上在趕路的過程中看到動物。
蓓蓓在車上掏出了她帶的小風扇開始沉思,沒有人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在這麼一個全國風能最豐富隨便一吹就是56級的地方帶上一個風扇,雖然本人的解釋是擔心天氣熱……
我問蓓蓓,你還吹嗎?她説不了,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
佛了。

這大風,風扇怕也是被吹跑的命運 ©大貓
(內蒙之行可戳:從狼山到雅布賴:貓盟要去沙漠裏找雪豹?)
1
見到了傳説中的雅布賴盤羊
一路向西的公路上,被車輪二維化的小動物屍體數量明顯增多,它們看起來大都是些齧齒類和鳥類——儘管路殺令人惋惜,但對於在這片沙漠邊緣地帶中找到亞洲野貓而言,可能性似乎變高了。
亞洲野貓通常以小型齧齒類為食,比如老鼠、田鼠和各種沙鼠跳鼠,如果兔子足夠多或者齧齒類太少,也會抓抓兔類填飽肚子。

被路殺的三趾跳鼠 ©大貓
當然變高的也只有可能性而已,因為這附近的猛禽還是很少,我們只見到了零星的幾隻棕尾鵟,甚至連貓頭鷹的影子也沒有。
大貓説可能是風太大,猛禽起個飛都會被吹跑,這裏的動物出門買菜都是地獄難度。

停在路邊樁子上的棕尾鵟,正準備去抓老鼠 ©大貓
然而雅布賴山依然值得期待,長約110公里的雅布賴山體將巴丹吉林沙漠和騰格裏沙漠攔腰斬成兩塊,如果不是它的存在阻擋了流沙,南邊的甘肅民勤早就是一片沙海。
同時,也因為與北山和狼山沒有接在一起,雅布賴山成了橫亙在沙漠之中的獨立山地,這裏的動物也很可能從不與周邊走親訪友,形成了天然隔離的種羣。
這樣的山地會存在一些特有的物種,比如傳聞中的雅布賴盤羊。

金雕起飛,然而並沒有被吹跑 ©大貓
《中國哺乳動物多樣性(第二版)》認為我國有7種盤羊(阿爾泰盤羊、哈薩克盤羊、戈壁盤羊、西藏盤羊、雅布賴盤羊、天山盤羊和帕米爾盤羊)。
此前我們僅僅是聽路邊社消息説雅布賴山有盤羊,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好在向西的途中過了沒多久,大牛的北線一組傳來消息:“看到鵝喉羚了!”
大貓當即一拍腦袋:“好!”如果見不到盤羊,找着鵝喉羚也真真是極好的。
於是當天傍晚我們到達雅布賴治沙站並拜訪了這裏的李慶恩站長,李站長十分歡迎來雅布賴做調查的我們,而當我們問起這裏到底有沒有盤羊的時候,他説有,明天會給我們找個靠譜的嚮導圍着山逛逛。
晚飯的時候舟車勞頓,也沒看着什麼動物,大家都心不在焉。
蓓蓓看着菜單叫了個海鮮豆腐,我愣了一下問我們現在差不多是在離海最遠的地方點這個是不是有點奇怪。
蓓蓓答,我就是念想。

我們在野外的伙食其實還是有瓜的 ©大貓
第二天一大早李站長向我們引薦了蒙古族的孟克巴圖書記和小夥子格日勒圖,對動物比較熟悉的孟書記面對我們的提問摩挲着下巴表示:
盤羊很多,但盤羊難見,曾經有個攝製組來這裏蹲了一個星期都沒拍到……
這話一度讓我覺得這趟估計盤羊沒戲了,這玩意兒太看臉,而我臉黑。
不過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去遛遛,孟書記和格日在前頭帶着我們直奔雅布賴通溝。
剛一進溝,大貓還沒來得及牢騷完這皮卡實屬世界第一神車有機會得給基地整一輛blabla,兩個灰色的物體就在我們右手邊20米的山腳緩慢移動着。
好傢伙,是真的盤羊。

真的是盤羊啊!©大貓
2
緊接着又見到了好多隻盤羊
“這是石羊(岩羊)嗎?”大貓問。
“這就是團羊(盤羊)。”孟書記指着右手邊。
“是嗎,這好小,“大貓眯起眼睛盯着望遠鏡,“我怎麼瞅着像石羊啊?”
“團羊,一個母的帶着一個小的。”孟書記強調。
我拿起我的望遠鏡,鏡頭裏的灰色有蹄類長着小小的角,但腿上卻沒有岩羊標誌性的露膝蓋黑絲——不管這玩意兒是什麼,總歸不是岩羊。
直到後來這兩個灰色物體開始逐步向山上移動,第三個小點才出現在山巒上,它有着向後彎曲的大角,體型也比剛才的母子大很多。
是頭大公羊,而且這也證明了這裏生存的的確是盤羊。

兩隻!©大貓
一般資料認為,盤羊體型矮壯,雌雄都有角,體重通常在95~140kg(最大也可達200kg),雌性比雄性體型要小很多,如雄性阿爾泰盤羊體重可達100~180kg,雌性為80~100kg;相比之下,岩羊則只有32~80kg。
體型的限制讓盤羊不會選擇過於陡峭的山體活動,雅布賴山總體不高,北坡又是平緩的沙漠,這樣的地形雖然人爬起來要死要活,但對盤羊來講還是問題不大。
而左上角的這頭公羊可能是在高處警戒、守望着自己的妻兒,見到我們來車便帶着家族躲遠了。

雄性盤羊,有着向後彎曲的大角 ©大貓

有着露膝蓋黑絲的岩羊才是最強攀巖高手 ©大貓
不過沒走多遠,我們就又看到一隻母羊,這回它直接橫亙在道路中央,車行此地,它從不慌不忙地跑向了路的左側——於是一行人立即看向左側的山壁,上面有至少5只盤羊的小羣!
坐在車右側的我因為對左側山體視野受限,一番嘗試後乾脆放棄了看左邊,只默默地盯着右邊的山體看看有什麼發現……
這一看,右側也有兩隻盤羊,而且也僅與我們間隔100米左右,我甚至能看到它們的舌頭在靈活地捲起草葉反覆咀嚼。
通溝不大,但那個白天我們見到了12只盤羊。

甚至能看到它嘴角的草葉子 ©大貓
入夜後我們又來這裏夜巡,手電一掃,動物們眼睛嗖嗖地反光。
大漠的風沙讓銀河看起來有些模糊,大得過分的月亮慢慢升起來(大貓還嫌棄這個月亮太亮影響我們夜巡),盤羊便像落下的星子一樣散漫地嵌在石縫間。
我們折返巡了兩趟,今夜有17只盤羊,至於其它的收穫,比較慘淡。

夜晚看盤羊,它那兩隻大眼睛的反光像燈泡那麼亮 ©大貓
鑑於比我們晚一天進入溝裏的鸛總一組一隻盤羊也沒有看着,這一天的收穫直接讓我們小組躍升成了看到雅布賴盤羊最多的一組(如果不是最後一天大牛據稱看到了20多隻的羊羣),整個小組彷彿身價倍增,自信心爆棚。
孟書記聽罷我們兩組迥然不同的遭遇後,喝了口水淡定地表示:你們運氣好,盤羊剛好下來喝水,喝完就上山躲着幾天都見不着了。
我想這説不定真是蓓蓓的執念起了作用。

這裏的水源尤為珍貴,羊羊們也只有喝水的時候才會下山 ©大貓
3
一具盤羊屍體引發的思考
等走進溝裏裝相機時,我們真的碰上了盤羊。
可惜是屍體。
這具屍體雖然只剩些骨頭,然而看起來還比較完整,不像被什麼大型食肉動物光顧過的樣子,蹄子收得一滴水分也不剩。
孟書記和格日湊上前看了看屍體的風乾程度判斷道,它已經死去一年之久。
我們正懷疑它是不是死於非命(盜獵之類的),孟書記就直截了當地解決了我們的問題。
“摔死的,”孟書記比劃説,“這是個公羊,太老了,角很大,長着長着頭撐不住站不穩,咣唧一下栽地上就死了。”

盤羊的屍骨 ©大鵝
大約2000年左右的時候,雅布賴山的盤羊種羣數量僅存50~100只,因為那時大家都在山裏頭放羊,而且進山的人有槍,打得也多。
在溝裏,孟書記還指着一個用碎石塊堆砌而成的石牆掩體説:
“這個就是打團羊用的,人躲在這裏,看到羊從前面的山坡上下來就放槍,羊就倒了。”
“那現在還有打嗎?”
“沒有,沒有,現在都不敢打了,都知道。”
離開雅布賴前我們與雅布賴治沙站的李站長、孟書記以及其他小夥一起吃了趟飯,李站長在席間講起雅布賴盤羊的故事,説20年前最少的時候大概只剩20多隻。
後來號召牧民禁牧,給補貼,做宣傳,交槍,慢慢慢慢把盤羊救了回來,現在總的可能有幾百只這樣。

盤羊的後面是乾燥的內蒙古荒漠 ©大貓
“我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來做這件事的。”李站長説,雅布賴山乾旱,草木稀疏,只要人還在裏頭放羊,家養的羊必然會跟盤羊起衝突,所以解決問題的最終辦法還是把牧民都遷出來。
當然這個方法耗資很大,大約需要幾個億的補貼,還涉及到地權的問題……
“就跟藏羚羊少的時候只有1萬隻拉到今天幾萬只一樣,我們的盤羊也是從幾隻牧民一點點拉起來的,”李站長哽咽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想讓盤羊的故事被大家知道。”
返程回呼市的路上,大貓喃喃道,雅布賴山這麼大的盤羊,為什麼沒有人來做呢?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也沒有人來關注過荒漠地區耗子這些獵物的數量呢?

一隻花鼠 ©大貓
隨後他跟子馭為此事爭(da)鳴(zhan)了三小時,從火箭發射一直扯到有機種植,最後因到達目的地不了了之。
而就在前段時間,《獸類學報》上發表了2021年版的《中國獸類名錄》,提到我國現階段的獸類有12目59科254屬686種,其中在描述盤羊時,將有些資料提到的7種盤羊最終合併為了一種。
從分類學的角度看,這樣的劃歸遵循了科學的嚴謹性,但對於保護雅布賴盤羊而言,這樣的合併是吉是兇,還是個未知數。
假設我們去統計盤羊的總數,它一定不會太少,甚至多得讓人產生“這有什麼保護必要”的錯覺。

盤羊:彷彿有人cue我?©大貓
但真正細化到某一個特定的亞種身上時,雅布賴盤羊又是孤立無援,這片山地沒有比它更大、更高級的肉食動物照拂(可能只有兔猻、狐狸,或許能有猞猁),就好像孤獨站在兩片沙漠間的雅布賴山一樣。
因此我們應當理性地去看待數據的歌舞昇平,從而洞悉在此之下真實的動物生態。
同樣,不光是大熊貓、雪豹那樣的明星值得保護,在自然界中,更多岌岌可危的物種也值得被看見。
小即是美,莫失莫忘。

這片土地到底有多少盤羊呢?©大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