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髒水,她還要被潑多少次_風聞
柳飘飘了吗-柳飘飘了吗官方账号-2021-10-12 07:36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休完週末,剛回到來就收穫了一條迷惑熱搜——

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一位女生將手機送修,沒想到維修人員私自備份了她手機中的私密照片。
隔天,這位員工連着給當事人發送了兩封郵件,均是她的裸照。
配文則是一個“約”字。


而當飄往評論區滑了滑,怒火更甚——
“蒼蠅不叮無縫蛋”理論,果然永遠不會缺席。
有些人自己封建也就罷了,還總要拿纏腦子的裹腳布燻一燻別人。


可見部分人對於女性的惡意。
反正搞蕩婦羞辱這一套,不用證據,無需成本,單憑一張圖就能口嗨一回。
怕什麼呢?
這種惡臭行徑,在我們身邊屢見不鮮。
但,別因為常見,就看輕了它。
其背後恰恰是令人不寒而慄的,對女性慾望的剝奪和控制。

這讓飄想起國慶假期的另一樁魔幻事件。
雖然熱度已退,但一直關注事件進展的飄,火氣卻從沒下來過——
張女士網購買了一把筋膜槍,收到快遞時卻發現快遞盒外寫滿了不堪入目的辱罵。
從身體侮辱到三字經各種惡臭,甚至威脅要毆打她。

而這一通蕩婦羞辱,只是因為中通快遞的員工,把筋膜槍誤認為了情趣用品。
事情到這,本來就夠魔幻了。
然而,更離譜的還有張女士的維權之路。
在處理此事的過程中,中通把糊弄學發揮到了極致,不回應、不解釋、不道歉。
張女士兩度在官網申訴。
但中通在次日便強行結案,動動鼠標就算“處理完成”。


後來又扔出一張望遠鏡視角的監控截圖,解釋説包裹沒有發現異常。
然而,即便隔得十萬八千里也不難看出,形狀對不上。
但凡視力過得去都不可能把這倆包裹看成一個。

從事發到現在,調查仍無進展。
中通給出的最終解決方案,沒誠意到匪夷所思——
絕不提供監控,給500塊息事寧人。
至於那個惡劣的員工,依舊躲在暗處,更別提理所應當的賠禮道歉。

員工私拆包裹,辱罵客户,公司辦事推諉,推卸責任。
直到事情被鬧大,才忙不迭在評論裏發一些語焉不詳的道歉聲明。

中通對消費者的敷衍、蔑視,固然讓人氣憤。
而更讓我憤怒的是。
他們包庇的,不單單是一個員工,更是在包庇一種厭女的思維——
要知道,哪怕一個女生真的買了情趣玩具,也是旁人管不着,不配管的。
但這位員工卻能立時化身牌坊精,在道德制高點上對女性侮辱威脅。
其中隱含的邏輯便是,使用情趣用品,就是髒的、不潔的,而父權有權力懲罰這樣的“蕩婦”。
但,細想想,將所有東西無條件和性聯繫在一起的,究竟是誰?
新聞評論下,許多女性也分享了自己的經歷——
捲髮棒、按摩儀、精華導入儀……
但凡是個陌生的棍狀物,在一些人看來,都是用於性用途的。



飄想起《天水圍的夜與霧》裏的無業遊民李森。
作為電影中的父權代表,他所做的,就是無時不刻地懷疑着妻子的貞潔。
邏輯是,一個女人要出去工作,肯定是要藉機勾引男人。

而一旦妻子勸他也去找份工作,李森立刻就會暴跳如雷——
你看……想拋棄我了,還不承認?

李森覺得妻子外出工作,是讓自己的男人尊嚴受損。
而令他恐慌的是,她既然能用勞動養活全家,就更有可能逃脱自己的控制。
於是他只能拿出那百試不爽的法寶——
貞操。
作為社會結構的父權制,總想在方方面面規範女性。
而預設女性本性的不純潔,恰恰是為了給管理、控制女性提供合理性。
這種控制慾強到,有些人總認為在他們無法掌控的角落,存在一個骯髒的女性世界。
在那裏,女性丟失了倫理,陷入了墮落。
也因此,只要是父權不熟悉的東西,都得被“貞潔安檢”一番。
以前各大高校喜歡搜查大功率電器,擺拍後發到網上宣傳。
而你會發現,只要是女寢搜出來的電器,下面總少不了低劣的意淫。

我教你。
這個東西,學名叫卷、發、棒。

此前還有一位up主,在某站發佈了一期視頻向女生推薦輕薄款的文胸。
但就因為文胸款式帶了些蕾絲,調戲和騷擾頓時就鋪滿彈幕。

不難猜測發彈幕者的心理:連這都穿,能正經到哪去?
這些人,自以為是地充當“道德警察”,女性貞操成了他們的“審判”工具,藉此大潑髒水。
但,那種無時無刻不在臆想色情的大腦,實際上才是骯髒的本源。
比起教育別人,很多人更應該先教育自己。

為什麼貞操的“乾淨”如此重要。
重要到那些牌坊精隨意就能辱罵一位女性,寧願錯殺不肯放過?
原因在於,在他們凝視下的女性,並不是一個“人”。
而是去人格化的,各種優美“女性”特質的集合。
美麗,貞潔,温馴,善良,體貼,勤勞……
換句話説,這些辱罵者從不關心活生生的女人是什麼樣的,而是拿心裏的那套標準,衡量一切女性。
這便造成了一種父權道德觀——
一旦這一幻象被現實中的人污染,就是背叛了倫理,就必須被懲戒。

潛台詞:所以我該管
但問題是。
這種單方面制定的貞操和道德,是沒有標準與界限的。
人們可以在蕩婦面前讚揚貞女的純潔,但在貞女面前又誇蕩婦有味兒。
沒有標準,意味着一個女人無論如何都可以被判定為有問題。
《性愛自修室》中的梅芙,作為一名中學生卻一直頂着蕩婦的標籤。
只因為她曾拒絕了一個男孩的追求。
前一秒她還是男孩心中的女神,下一秒就被氣急敗壞地貶為娼妓。

梅芙從未有過任何逾矩的言行。
讓她變成蕩婦的,不是貞潔受損,不是行跡放縱。
而是拒絕聽話。
服從便是女神,反對便成了蕩婦。
任何拒絕爹味道德的言行,都會受到打擊報復,只有馴服者能暫時倖免。
恰如顏怡顏悦的脱口秀段子。
女性只有對父權始終温馴、贊同,努力做一個優良的女性,才會被接納。

且,當這種觀念肆虐久了,它將變得愈發敏感,冒犯它的底線,只會越來越低。
顏怡顏悦還用幾個段子展現了當代女性的普遍處境——
若一個女人打扮得漂亮,就是在向男人獻媚。
若她不打扮,則是對上司不尊重。

最離譜的。
連有沒有刮體毛,都能用來判斷“像不像一個女人”。

不會有人記得,“體毛厭惡”的起源,原只是英國一家刀片公司搞出來的,拓寬女性用户的營銷策略。
腿毛、腋毛和道德本來沒啥關係,可如今,卻也成為不潔的標籤。

有些人永遠能在毫不瞭解一個女性的情況下,對其進行蕩婦羞辱。
“你不乾淨,我就要糾正你”。
更可怕的是,這被默認為理所當然。
飄想起某乎上一個經久不衰的問題——
為什麼女孩子的膝蓋總是淤青?


其實各大科普號早解釋了八百次:女生的真皮層薄,毛細血管脆弱,皮膚通常也更白。
有時候鋪個席子都能跪出淤青。
但在某些頭腦污穢人士看來,這一定是因為亂搞,甚至直接上升人身攻擊。



在父權道德里,“蕩婦”只和姿態馴服與否相關。
只要背離這種馴服,便是一種“罪”。
似乎給女性安上一個罪名,自己便高人一等,女性成了可掌控的對象。
一再默許它,只會逐漸讓筋膜槍、捲髮棒到內衣,甚至只是皮膚的生理反應。
都成為污衊女性“自甘墮落、心理骯髒”的理由。
這一腐朽觀念,讓“快遞箱辱罵警告”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

有句話是——與你何干。
前文中提及的那一類人為何毫無“幹我何事”的概念?
除了喜歡盲目想象、貼標籤外。
這些被打上標籤的女性,即使真是如此,怎麼就冒犯到他們了呢?
因為他們覺得“性”“性慾表達”是自己才能行使的權利。
如果女性自行安排,沒他們啥事,就冒犯了他們的權利。
這種氣急敗壞,不僅體現了一種爹味控制癖,還往往透露出一個信息——
女性的慾望是不被允許的。
快遞箱上的辱罵,諸如“下次注意”“不要買了”。
不僅是威脅和馴化,還是在企圖剝奪、掌管女性的性慾和性自由。
《我的巴比倫戀人》的女主角陳美如。
她在小學時寫了一部以自己為主角的瑪麗蘇小説,其中還夾雜着並不成熟的性幻想。
這部小説卻意外到了老師手裏。
不僅當眾處刑,還讓她遭受了嘲笑和校園暴力。


這次經歷,成了陳美如延續終身的創傷性體驗。
十二歲就被蕩婦羞辱,讓她產生了慾望是不道德的想法。
甚至在長大後成為了一名“切除過度慾望”的鑑黃師。

但,這種性壓抑也給她帶來了巨大的痛苦。
她害怕再次越過慾望邊界,於是變得保守、死板,成為毫無生機的行屍走肉。
她恐懼對愛的訴求,於是封閉自己,拒斥親密,成為朋友口中的“帶髮修行者”。
這種由外向內的壓抑,令陳美如變成了一個“愛無能”。

但,足夠馴服的她,就逃過了蕩婦羞辱嗎?
一次,男主角的失誤,讓陳美如那些包含大尺度內容的工作資料流到網上。
而上司的指責,與工作問題毫不相關。
只是藉着集體的名義,對陳美如進行道德上的批判凌辱——
你一個女孩兒家
讓全公司上下為你的慾望買單
你覺得合適嗎
……
二十四歲的女流氓

這一幕,與多年前她的痛苦經驗,如出一轍。

蕩婦羞辱和父權道德最可怕的地方,不僅是讓女性成為父權的慾望。
還要讓她失去,甚至主動閹割自己的慾望。
陳美如的故事映照出的是如今許多女孩的類似心理:
畏懼慾望,隱藏慾望。
以慾望為恥,甚至認為不應該存在性幻想。
但,壓抑自我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厭女觀念更得寸進尺。

筋膜槍成為辱罵女性的理由,這種荒誕不是一日造成的。
而是在漫長的,對女性快感的否定、打壓和剝奪中,逐漸被確立了合法性的。
不過,慾望不僅不是女性被攻擊的把柄,反而是我們反抗凝視的底氣。
《性愛自修室》中,有一位女學生的私房照被有心者掛到網上,還宣佈將在次日曝光這位女生的姓名。
一場蕩婦羞辱的危機迫在眉睫。
但,在禮堂中。
一位女生站起來承認照片是自己。
又一位女生站起承認。
隨後第三位、第四位……以及全場的男生、家長。
紛紛指認那個被視為禁忌與不潔的詞彙。

這場危機,在為性去羞恥化的一句句呼聲中,失去了攻擊性。
我們為何因快遞箱上的污言穢語而憤怒?
不僅因為它是一樁低劣的誣告,更因為,慾望是不能被隨意批判否定的。
正因有了對愛、對自由和平等的欲求,女性才是一個人,而非附庸。
這樣的羞辱不該被默許。
我們的器官、身體、觀念,不由得他人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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