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廠還在，人跑了_風聞

10月正是換季期，也是服裝、鞋、電子產品的產能高峯期，但“世界工廠”越南卻在豐收之際面臨“糧荒”的窘境。

“你的iPhone 13到貨了嗎？”今日登上微博熱搜。一方面，這是全球芯片短缺的一個縮影，另一方面，英國《金融時報》援引知情人士透露，供貨中斷主要與四款iPhone 13機型的相機模塊供應受限有關，因為其大量零部件在越南組裝。

這次越南的停工很突然——廠還在，人跑了。

據彭博社等媒體10日報道，由於越南政府解除了胡志明與周圍地區的防疫封城措施，工人開始逃離新冠疫情嚴重的南部工業區，返回鄉下。

在檢查站等待檢查的越南準備返鄉的工人

以全球最大的運動鞋製造商寶成集團為例，10月6日，公司宣佈將在越南復工，但4萬多名工人未復工，返工率未超過30%。勞動力短缺使得寶成集團11月中旬前100%恢復正常的目標落空。

越南政府估計，大約有超過200萬人離開工廠，這不僅重創“越南製造”，全球供應鏈也受到影響。據報道，為了吸引工人迴流以應付年底生產高峯期，越南政府正忙於發送手機短信給工人們，試圖勸説他們重返工作崗位。

遭疫情“碾壓”

此前，越南一直被國際社會奉為“抗疫模範生”。作為世界上首批研製出新冠檢測試劑盒的國家之一，越南不光有核酸檢測，還有血清抗體檢測，並且出手夠快，下手夠狠，有嚴格的接觸者追蹤和大規模隔離措施。

從去年1月底到今年5月4日，越南僅記錄了約3000個新冠病例。但在今年6月，新型變種病毒突襲東南亞，越南也沒能逃脱。很快，確診人數就翻了一番多，在5月30日已突破7000，一天的確診“頂”之前一個月都不止。

今年6月，新型變種病毒突襲東南亞，越南也沒能逃脱

步入今年下半年，越南的疫情防守開始大面積瓦解、崩潰。

從7月開始，不僅新增感染者人數在不斷增加，死亡人數也越發驚人，幾乎每天都在300至400人之間，9月更是達到了連續五天日均增長一萬以上的峯值。截止10月11日，越南全國報告的確診病例接近85萬，日均新增還在2千以上。

誰也想不到一個面積還沒雲南省大的國家，居然出現如此高的感染人數和致死率。更棘手的是，感染最嚴重的地區是該國最大城市和經貿中心胡志明市，新增感染人數佔全國總數的一半以上，死亡人數更是佔全國死亡人數的80%。

而在全球各國推廣疫苗接種時，越南無論是疫苗儲備，還是打針的速度都已經遠遠跟不上，不得不向國際社會發出求援。

通過聯合國“新冠肺炎疫苗實施計劃”（COVAX），越南政府獲取了超過2000萬劑疫苗，但據路透社報道，越南目前仍是東南亞地區新冠疫苗接種率最低的國家之一，9800萬人口中僅有1.8%的民眾全面接種了疫苗。

通過聯合國“新冠肺炎疫苗實施計劃”（COVAX），越南政府獲取了超過2000萬劑疫苗

疫情防線一旦被突破，就很難逆轉形勢。面對迅速蔓延的新冠疫情，越南政府不僅宣佈了最嚴厲的管控措施，還派出荷槍實彈的軍隊接管了防疫檢查站，大批工廠也在7月至9月間被強制關閉。但對於一個人口九千多萬的國家來説，80多萬的確診數已經讓這個國家不堪重負，醫療系統崩潰、民眾生活失去秩序、多個行業無奈按下暫停鍵。

製造業“崩潰”

越南雖小，但在全球消費經濟中卻扮演着舉足輕重的角色，從沃爾瑪的傢俱、阿迪達斯的運動鞋到三星電子的智能手機，這些可能都“Made in 越南”。

如今越南疫情肆虐，工廠接連停工，不光本國政府急，全球商業巨頭們也都急了。

早在8月中旬，包括耐克、GAP等在內的超過80家美國服裝和鞋類公司聯名致信拜登，要求美國加快對越南的疫苗捐贈，期盼早日全面復工。亞馬遜的供應商Zilingo的首席執行官Ankiti Bose表示，由於嚴格的疫情應對政策，越南製造業已經“完全崩潰”。

由於疫情嚴重，越南部分地區已由軍隊接管

據統計，在2021年，耐克有超過一半的鞋類和30%的服裝由越南工廠生產，約四分之三的鞋也都產自東南亞國家，越南製造佔一半以上，因此工廠的關停已經造成耐克10周的產量損失，預計將減少1.8億雙鞋的供應。

對此，耐克首席財務官馬修·弗蘭德也在電話會議上無奈表示:“我們無法免受全球供應鏈不利因素的影響。”

9月22日，耐克發佈2022財年第一季度關鍵財務數據時，下調了整個2022財年的銷售預期。對耐克減產的擔憂，也導致華爾街研究公司BTIG在9月下調了耐克的股票評級。“越南工廠充滿着不確定性。”BTIG的分析師卡米洛·里昂(Camilo Lyon）表示耐克此舉，主要就是因為越南供應商停產。

此外，據日媒報道，日本服裝品牌優衣庫也因東南亞疫情形勢受到影響。日本富士新聞網報道稱，迅銷公司宣佈從17日起銷售的優衣庫系列服飾中，有4款預計延期到10月中旬銷售。

據日媒報道，日本服裝品牌優衣庫也因東南亞疫情形勢受到影響

日本放送協會網站稱，東南亞疫情的擴散也使得日本汽車製造商都受到嚴重打擊。疫情中，豐田在越南的多個零部件生產工廠的開工率大幅度下降，導致供應鏈受到衝擊，海外工廠直接減產18萬輛。豐田汽車公司表示，10月的汽車產量將比原計劃減少40%，預計豐田8月至10月的減少規模將達到90萬輛以上。

除了球鞋、衣服等，工廠停工也可能影響到蘋果之類的科技公司。

有行業分析師表示，零件供應商關廠還可能使得蘋果遭遇iPhone 13交貨中斷。目前iPhone 13 Pro 512 GB遠峯藍在中國的等待時間長達五週，而同一型號在日本的等待時間也為五週，在美國則為四周。供應鏈緊張和需求強勁正在導致蘋果iPhone 13成為近年來用户等待時間最長的產品系列。

日本商會河內首席代表、日本商業協會副會長中島武夫表示，如果各種限制措施再持續幾個月的話，各大在越企業將喪失產品競爭力從而被迫尋找替代方案。

恐慌性逃離

“越南準備全部開放”，CNN10月7日的報道稱，不過日期是“2022年6月”。

4月初，越南開始逐漸鬆綁了各項限制措施，在越南街頭，有些人已經不再戴着口罩

面對工廠大規模停工導致的經濟低迷，越南政府知道，各行各業的重啓鍵必須按下，但也需要“一步一步，謹慎但靈活地適應疫情的實際情況。”

據越南《年輕人在線》網站報道，越南副總理黎文成9月21日要求相關部門推進民眾接種疫苗進度，政府要積極指導幫助已接種兩劑疫苗的民眾回到生產崗位上去，消除商品運輸環節上的阻礙，優化審批手續，循序漸進推動經濟復甦。

在越南南部，從9月15日起胡志明市在該市第7郡和古芝縣試點恢復部分商業活動。胡志明市政府要求，所有被授權營業的企業員工必須完成接種兩劑新冠疫苗，須持有有效的核酸檢測陰性證明。在工作時佩戴防護裝備，並且餐飲行業只能提供外賣服務，營業時間不得超出政府規定等。

但在逐步復工的同時，工廠又出現了另一大問題——工人們紛紛出逃，誰來幹活？

在疫情持續衝擊下，越來越多的工人（尤其是女性工人）驚恐地逃離城市。由於工人在封城的數月裏都被限制在狹窄住房內，現在隨着政策放鬆，數百萬人正準備加入返鄉隊伍，工廠面臨勞動力短缺的困境。

由於越南政府解除了胡志明與周圍地區的防疫封城措施，工人開始逃離新冠疫情嚴重的南部工業區，返回鄉下

據彭博社報道，越南南部工業區是該國的疫情重災區，這裏已經形成了一股工人返鄉潮，生產瑜伽褲和喬丹鞋的裝配線工人黎氏美（Le Thi My）是其中之一。

黎氏美離開胡志明市後，她回到了位於柬埔寨邊境泰寧省的家中，她表示：“除恐懼外，我們幾乎一無所剩。我們看到周遭很多人死於新冠肺炎。”

還有很多工人表示，在他們的周邊，有很多人感染新冠，也有很多人因感染新冠而死亡，加之疫情期有很多人失業支付不起房租，多重壓力之下，他們只能選擇回到家鄉，至於今後的生活，他們也不知道究竟何去何從。

勞工們之所以感到不安，不僅是因為疫情造成的恐慌，還源於此前企業因應政府要求所實行的“三就地”模式。

“三就地”，即就地生產、就地用餐、就地住宿。工人們所處的越南南部工業區是疫情暴發的中心，而“三就地”實行以來，他們都無法出行，幾個月裏沒有工資，儲蓄減少，只能依賴於政府提供的食品包。

9月20日，越南政府發佈“三就地”政策

此前，越南計劃投資部向中央政府提交了一份報告顯示，疫情暴發後，“三就地”模式導致企業人員嚴重短缺，產能鋭減，甚至一些行業產業鏈被迫中斷，出口和外資環境出現嚴重困難。美國-東盟商務委員會的越南首席代表吳秀城（Vu Tu Thanh）也表示，這次經歷讓許多移民工人深受創傷。

或許正因如此，即便工廠祭出高薪和提供免費膳食，政府通過包車把工人從家鄉接回來等優厚條件吸引勞工們迴流也依舊無濟於事。越南政府在官方網站上指出，目前已有成千上萬的工人離開了越南商業中心胡志明市，以及附近的平陽省、同奈省和隆安省。

胡志明市一家電機設備製造企業負責人黎梅友林表示，由於受到疫情嚴重衝擊，缺少訂單和員工，他公司所在的胡志明市汽車工業園內目前只有幾家還保持着生產。企業目前唯一的目標是守住工人和訂單。儘早復工復產將有助於企業早日重回發展狀態。

今年8月，越南發佈的社會經濟形勢報告顯示，在新冠疫情的再次波動影響下，越南多項經濟指標“由增轉降”。其中，工業生產指數環比下降4.2%，同比下降7.4%。8月，越南的加工製造同比下降9.2%，採礦業同比下降2.4%，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下降33.7%。

胡志明市一家電機設備製造企業負責人黎梅友林表示，由於受到疫情嚴重衝擊，缺少訂單和員工，他公司所在的胡志明市汽車工業園內目前只有幾家還保持着生產

“這波‘返鄉潮’是越南工業部門所意想不到的，凸顯出越南勞工對解封后疫情防控的信心不足，沒有多少安全感可言。”經濟學者宋清輝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這也意味着工業區勞動力短缺的問題將會持續，將會嚴重打擊越南經濟復甦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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