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外歲月——風雨飄搖的九十年代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1-10-15 12:59
作者:魏海 江蘇淮安人,畢業於解放軍國際關係學院,並獲中國人民大學碩士學位。曾在中國駐尼日利亞、委內瑞拉、荷蘭和墨西哥大使館,以及聯合國駐塞拉利昂觀察團、聯合國駐塞拉利昂特派團、聯合國和非盟駐蘇丹達爾富爾特派團工作,先後擔任過聯合國軍事觀察員、聯合國任務區司令部軍官、中國駐尼日利亞大使館秘書、駐委內瑞拉大使館副武官、駐荷蘭和墨西哥大使館國防武官等職。
上世紀90年代初,我第一次出國赴使館工作,那時正是西方自由民主思潮氾濫之秋,駐在國風雨飄搖,血雨腥風,政治動盪,官員腐敗,全社會充斥着暴力、醜惡和銅臭。我在尼日利亞工作的5年裏,風裏來,雨裏往,外出辦事千餘次,行程兩萬多公里,處處險象環生,不知經歷過了多少次的危險。

◆ 2004年11日,尼日利亞勞工大會主席奧什姆霍爾(右)在首都阿布賈示威途中與警察發生爭辯。(圖源:新京報)
1994年7月,尼日利亞石油工人以及其他產業工人舉行全國性大罷工,一些不法之徒乘機大肆進行打砸搶燒,引發了大規模的暴亂,無數的加油站和油罐車被歹徒燒燬,致使尼日利亞這樣一個產油國出現了嚴重的汽油短缺現象。此時,我外交部時任副部長田曾佩同志正要率團訪問尼日利亞,為解決代表團以及使館工作用油,使館決定派人赴鄰國貝寧買油。由於我曾經十幾次從拉各斯赴科托努擔任臨時信使,對沿途的路況以及治安情況瞭如指掌,並且積累了豐富的與海關、移民等官員打交道的經驗,因此我再次臨危受命,獨自一人先後兩次奉命前往鄰國貝寧首都科托努買油、押油。

◆ 拉各斯維多利亞島
當時首都拉各斯的暴亂剛剛平息,一出使館大門,十幾米以外的路上就躺着兩具仰面朝天的屍體,由於天氣炎熱,屍體已經腐敗,鼓鼓囊囊的腸子從腹部溢出,堆在肚子上,空氣中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出拉各斯的道路上到處可見這樣的屍體,有的肢體已經被車輪壓扁了,陷進了柏油路面,曝屍數日仍然無人收屍。
我同黑人司機一道,開着麪包車,經過四個多小時的艱難行程,來到了貝寧首都科托努。買完油後,又急急匆匆趕回拉各斯。為了防止油車沿途被搶、被燒、被砸(因全國嚴重缺油,歹徒見油就搶,罷工者見油就燒),我對車上的汽油桶進行了精心偽裝和掩蓋。這條路非常危險,朝鮮使館的數名外交官就是從貝寧返回尼日利亞途中,停車在路邊歇息,遇上武裝歹徒搶劫,導致人員重大傷亡。一路上,我時刻保持警惕和冷靜,順利通過了海關、移民、憲兵、警察、税務等十幾道關卡的檢查、盤問和糾纏,將油車安全押送回館,保證了田副外長訪問期間的所有用油。
即使在平常,危險也無處不在,我們使館就曾發生了一起執勤衞兵被歹徒槍擊死亡的事件。那天上午,我開車外出辦事,出門時,我向使館的黑人衞兵打了個招呼。這名衞兵高高的個子,來自北部高原,豪薩族人,有一妻一女。由於同是軍人,他對我特別尊重,見我向他打招呼,他騰地從椅子上站起,畢恭畢敬地向我行了個持槍禮。

◆ 中國駐尼日利亞大使館門口
(圖源:l17311731老李)
中午返館時,我發現使館門前聚集了一羣人,卻不見了衞兵。在我下車瞭解情況時,發現潔白的門牆上有幾處血跡。我頓覺情況不妙:“出事了!”一打聽,才得知衞兵受了重傷,已被送進醫院搶救。
原來,在我出門後不久,有一夥武裝劫匪搶了銀行後驅車逃竄,警車在後面窮追不捨。在匪徒經過我使館門前時,衞兵出於軍人的本能,舉槍對劫匪進行堵截,結果在槍戰中遭受重傷,後經搶救無效,不治身亡。我聽後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作為使館的警衞,攔截銀行劫匪不是他的本職,而他卻在那一瞬間,出於軍人的本能和職業習慣,同犯罪分子進行了殊死戰鬥,最終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這名衞兵贏得了我們所有館員的尊重,也或多或少地改變了我們對尼日利亞社會道德現狀的看法。
在這次常駐期間,我還第一次零距離接觸了戰爭。
同樣是在1994年,我從尼日利亞陪同使館同事去多哥首都洛美中國醫療隊看病。在洛美期間,我們住在大使館商務處的院子裏。
有一天半夜時分,附近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隨後院牆外槍聲大作。我一看手錶,剛好凌晨3點。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打仗了!如果武裝分子衝進來,我們的安全難以預料。想到這裏,內心突然有一絲難過:“難道我就要交待在這裏了!我才20多歲,那麼年輕!” 但是這種想法稍縱即逝,對戰爭的好奇驅使我一定親眼見證這場戰鬥。於是,我從牀上爬起來,一個人悄悄地上了三樓頂層的露天陽台,我卧倒在地,匍匐前進,趴在陽台上觀看實戰。
戰鬥就發生在院牆外50到100米的地方,交戰雙方的子彈像流星一樣劃破了黑暗,戰鬥從夜裏3點一直持續到早晨7點,我就趴在樓頂陽台的地上一直看了4個小時。原來,這是流竄在鄰國的多哥反叛武裝對多哥首都的一次突然襲擊。
後來,當我們乘車經過市中心的一處小廣場時,還發現了廣場中心的一座雕像被炸成兩半。戰鬥爆發的當天,多哥軍隊便全面封鎖了邊境,我們被困在洛美一個星期,待事態平息後,才得以離開。
在非洲的第一次常駐期間(五年),我只回國休過一次假,這一次的國外常駐經歷使我深刻體會到了生長在中國是多麼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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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魏海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