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巴副總理家做客_風聞

作者：徐貽聰 曾任外交部拉美司副司長，中國駐厄瓜多爾、古巴、阿根廷大使；曾獲得厄瓜多爾、古巴和阿根廷政府頒給外國使節的最高榮譽勳章（大十字鷹級勳章、友誼勳章和大十字大功勳章）；中國國際問題研究基金會研究員，《公共外交網》特邀高級顧問；著有《結緣拉丁美洲》《我與卡斯特羅》《輕走天下》《雅園拾趣》《餘温猶存》《加勒比綠鱷·古巴》等書。

1995年4月的一天晚上，筆者曾有幸應邀到古巴部長會議副主席（即政府副總理）費爾南德斯家裏做客，領悟到了異國領導人待客的禮節，也感受到了中古兩國人民之間悠久的深厚友誼。

哈瓦那街景

晚上8時，我和夫人驅車準時到了費爾南德斯副主席的家。位於哈瓦那市區一個小山坡上的那座房子倒還寬敞、安靜，但周圍沒有任何警衞的跡象。房子兩面臨街，另兩面同鄰居的房屋相連，看不出有任何奇特之處。四周的街道上，車來人往，笑語喧譁。費爾南德斯和夫人聽見車響，一同走到門外來迎接我們。

親切的問候，相互吻過面頰之後，他們把我們領到房子中間的露天小院裏。先行抵達的政府部長（相當於不管部長：政府中不專管某一部事務的部長級官員。）納蘭霍和夫人、哈瓦那市長馬丁內斯和夫人、古巴國際金融銀行總裁本科莫和夫人站起來，分別同我們熱烈擁抱、互致問候。

大家都是久已熟識的老朋友，擁抱時互相拍打着對方的後背，顯得親切異常。此時，我環顧四周，除看到有幾個鐵製的茶几和搖椅外，院子裏沒有任何陳設，也看不到一個服務人員。正在我有些納悶之時，費爾南德斯副主席走過來，親切地問我們喜歡什麼飲料。我要了一杯帶冰塊的威士忌，我的夫人要了一杯礦泉水。

不一會兒，費爾南德斯副主席自己端着托盤走到我們面前，一邊把飲料分別遞到我們手中，一邊對我們説，我們是老朋友聚會，不需要講什麼外交禮節，希望你們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

其他在座的人則開玩笑地對我們説，今晚你們是主客，我們是“加列戈”（西班牙人的俚稱，因費爾南德斯的父母都是西班牙人，故同費爾南德斯熟識的人都這樣稱呼他）邀來陪同你們的，沾你們的光了。他們還説，費爾南德斯好多年未邀請過外國人到他的家裏來了，這可能是一次破例行為。

納蘭霍還説，他大概是20年後第一次有機會再到費爾南德斯家裏吃飯，非得大吃一頓不可，不能為他節省。費爾南德斯的夫人笑着説：“只要不怕‘司令’（指卡斯特羅主席）批評你太胖就行，飯菜保證管夠。”大家就這樣説着，笑着，喝着，鬧着，顯得無拘無束。

在閒聊之中，費爾南德斯副主席不時進進出出，有時給我們倆及其他客人添換飲料，有時似乎在忙着什麼別的事情。後來我才發現，他是在一趟趟地來往於廚房與餐廳之間，往餐桌上擺放着各種食品。

九十年代的哈瓦那

大約9時左右，費爾南德斯副主席走過來邀請我去進餐。按照習慣，當然是女士優先，我便邀請在場的5位夫人先行。在同廚房相連的餐廳裏，一張長桌上擺滿了許多形狀、大小各異的盤子，分別盛有不同的沙拉和烤豬肉、烤雞、烤火雞，還有古巴人特別愛吃的白米飯、紅豆湯。

大家分頭取着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但不時爆發出陣陣笑聲，因為愛開玩笑的馬丁內斯市長常以在場的幾位古巴朋友為笑料，抖出一個個像説相聲的“包袱”。費爾南德斯副主席則分別指着一道道菜向大家介紹説，哪些是他夫人做的，哪些是本科莫夫人幫助做的，哪一道是他自己的傑作。大家取了一些飯菜之後，端着盤子又回到院子裏各自的座位上，享受着一頓家庭式的自助晚餐。

此前，我曾經在幾個拉美國家的朋友家裏做過客，形式中也有類似的做法。就是説，主人邀請幾位客人歡聚時，用自助餐的方法予以款待，飲食自便，交談自由。但是，到政府副總理一級的高級官員家裏做這種形式的客，在我旅居拉美的十幾年中尚屬首次。雖然在座的都是有過多次交往的熟人，但開始時仍不免有點拘謹，擔心舉止有所不周。

隨着相互間的談話漸融，我也就慢慢釋去矜持，行動也就更加隨便了一些。其間，我看到本科莫的杯子空了，就拿起我面前茶几上的酒瓶為他斟了起來。費爾南德斯立刻高興地説：“這就對了！你有點像是在自己家裏了！”其他人也跟着説，看來我們之間的親切感又有所加深。他們對我的舉手之勞的讚賞，使我感到他們確實真誠地希望中固關係能夠更加親切，更加友好。

作者（左一）與著名的古巴國女子排球隊3號隊員路易斯（中）在一起親切交談。圖源：《結緣拉丁美洲》

在用餐過程中，他們分別向我談到了古巴的一些近況，包括工農業生產、對外開放等，甚至還有集貿市場上農牧商品的具體價格。

費爾南德斯副主席是分管體育的，他還同我談到古巴女排的即將訪華之行，希望作為世界強隊的中古兩國女排能更好地共同切磋、相互交流。

馬丁內斯在調任首都市長之前是國家體委主任，在聽到費爾南德斯副主席同我談論體育時，興奮地回憶起他於1990年9月對中國的訪問，滔滔不絕地讚賞中國組織國際大型運動會的能力和中國體育健兒的進步。他還不無風趣地説：“別的我們比不上中國，但我們要求和希望古巴女排一定要贏你們。”他的話語和講話時的神態，再次引發出一陣歡暢的笑聲。

已是晚上10時半了，大家還在喝着、聊着。納蘭霍看了看手錶，提議結束這次聚會，因為第二天都還要上班。他的建議得到了大家的響應，隨即大家站起來相互告別。作為主要客人，當然是我和我的夫人先走一步。費爾南德斯副主席和夫人把我們送到門外，還幫我們打開車門。我們走出很遠，還看到他們站在那裏目送我們，不時地揮着手。

卡斯特羅主席由作者夫婦陪同向出席使館國慶招待會的賓客表示問候。

在返回使館途中，我不禁思索再三，浮想聯翩。我到哈瓦那後不久，就開始聽使館的同志們以及其他方面的人士談論古巴領導人同羣眾的密切關係，談論他們的廉政作風，談論古巴的一些社會風尚。

比如，除卡斯特羅主席外，古共中央絕大多數政治局委員、政府要員出門均無警衞隨同；身為主持政府常務工作的國務委員會副主席兼部長會議執行秘書拉赫經常在住家附近的大街上席地而坐，同鄰里“侃大山”，聽取羣眾的意見和呼聲；外交部長羅瓦伊納配有兩輛汽車，但卻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還用自行車接送12歲的兒子上學。

每次召開人大全會時，除少數領導人被安排在主席台上外，其他領導人包括黨中央政治局委員，都以選取代表的身份同選取所在省的代表們坐在一起；中央各部門的領導人經常下基層視察，但從不搞特殊，而是走到哪裏談到哪裏，遇到吃飯時間就同所在之處的職工一道進餐，不加任何飯菜。

據介紹，古巴領導人也同普通百姓一樣按購貨本規定數額採購物品，不享有任何特殊供應。我不知是歷來就有的做法，還是“特殊困難時期”開始以後的新規定：老百姓在街上、公路上可以隨便攔截掛有公車牌照的各種未坐滿人的車輛，要求將其順路帶到某個去處，這些車輛的駕駛人員不得拒絕……

聽到的，看到的，常使我為古巴目前的困難、時尚和風氣發出感嘆。這次到費爾南德斯副主席家裏做客，又使我有了一種新的感受。

我在想，將來古巴的物質生活豐富了，待客的條件優越了，古巴的領導人還能不能保持這種上下一致、廉潔自律、待人誠懇、同羣眾同甘共苦的優良傳統和精神狀態呢？我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

-End-

文字 | 《結緣拉丁美洲》 

作者 | 徐貽聰

圖片 | 除標註外來源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