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平平無奇的莆田，怎麼就成了“中國名城”？_風聞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你看中國的谷智軒。幾天前，福建莆田發生一起致2死3傷的重大刑事案件。有關兇手“蓋房遭鄰居阻撓”、“上訪無門、與老母蝸居雨棚”等元素，經社交媒體放大，引發全網熱議。我聽説這件事的時候，先是大受震撼，第二反應是莆田，莆田，怎麼又是莆田？

莆田這個名字，相信大多數小夥伴都有所耳聞，絕對算得上是“中國名城”了。大家都在網上買過“莆田鞋”嗎？買過的請扣一。去某些民營醫院，或者公立醫院的某些科室，看某些“難言之隱”的，請扣……還是不要扣了，心裏知道就好。

其實，離案發地不到30公里，便是叱吒全國民營醫院的“莆田系”的發家所——東莊鎮，那裏盛產企業家與小洋房，寺廟遍地，與本次“農村建房羣死羣傷”事故形成強烈對比。在我們的印象裏，莆田人“賣假鞋”、“賣假藥”，能抗政府嚴打，能躲某寶封號，還有各種資本騷操作，可謂是手眼通天、日賺鬥金。

而在這次的新聞裏，幾個同姓的鄰居，為了幾平方的地，爭執了十幾年，最後竟鬧出了不止一條人命。這兩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莆田？本期《消化一下》我們就來聊一聊，真實的莆田，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莆田是個地級市，史稱“興化”，位於福建省沿海中部，與台灣省隔海相望，北依省會福州，南接泉州，下轄仙遊、荔城、城廂、涵江、秀嶼一縣四區，陸域面積4200平方千米，地方GDP2600億，人口320萬，沿海，有港，有灣，雖然區位上有優勢，但夾在兩個經濟強勢區域之間，在省一級的經濟佈局中沒有獨一無二的作用，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莆田本身呢，人多耕地少，水產不算豐富，海產養殖搞了好多年也沒什麼起色，第一產業只佔GDP不到5%，城市經濟基本全靠服務業和製造業。莆田歷史悠久，還有不少特色民俗、地方美食，文化旅遊資源相當豐富，下轄湄洲島是5A級景區，也是媽祖祖廟所在地。去年受疫情影響，莆田旅遊業萎縮近四成，但仍然接待國內外遊客2600萬人次，坐收270億。

莆田製造業以輕工業為主，三大支柱是鞋服、食品和工藝美術，代表產品鞋子、啤酒和珠寶油畫，各種“鞋城”、“啤酒城”、“工藝城”名聞遐邇。莆田有超過4200家鞋企，從業人員超50萬，佔全市人口的六分之一，產業規模超千億，2020年產鞋13億雙，佔了全中國十分之一的產量。看看你腳下穿的“名牌運動鞋”，是不是莆田造的？其他幾樣名頭沒那麼大，但在業內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莆田油畫曾一度拿下歐美市場超過60%的份額，光是莆田埕頭的黃金首飾一條街，各種珠寶加工企業就有300多家，從業人員1.5萬，年交易額超35億。

不過，要論莆田的最強特產，還要算莆商。東莊的醫療，涵江的製鞋，北高的珠寶，忠門的木材，江口的寺廟，仙遊的加油站，常太的重慶雞公煲，百萬莆商一人帶一家、一家帶一族、一族帶一村，一村帶一鎮，在中國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行業傳奇，每年創造的產值超過兩萬億。

不過，這相當於莆田GDP十倍的產值，大部分和莆田本身的GDP關係不大。老闆們在外面賺得盆滿缽滿，一回家，就不想搞投資了，而是按照“衣錦還鄉”的傳統，開始大興土木建豪宅。比如説在莆田系的發家地——東莊，四層樓的小洋房只是標配，莆田系中前1%的頂級富豪，都是抱團住在別墅羣裏的。這些花園式豪宅，圍牆3米高，有的高達10層，一層樓專門放KTV、健身房，外面是棕櫚樹和成隊的豪車，乍一看，還以為在某個歐美小鎮。當地人説，“房子就代表實力”，幾千萬家產只是“普通階層”，花個上千萬建房子不足為奇。

許多企業家還信媽祖，他們集資、捐款，在莆田籌建了大大小小數百座媽祖廟。比如媽祖閣，當地著名的詹氏家族，就出了至少140萬元。莆田系“祖師爺”陳德良，主持修建陳靖姑祖廟，耗時15年、耗資2000萬元。有的老闆們還慷慨解囊，在家鄉捐錢修路建學校，搞了一些文體設施。

總之，在外面掙了錢，回家享受、做公益都可以，就是投資免談。莆田系的產業在全國遍地開花。可在莆田當地，民營醫院的發展卻毫無起色。逢年過節，莆商們回鄉看看的時候，路上就堵車，可節一過，大街上就冷冷清清，一路暢通無阻。東莊、忠門這些地方雖然豪宅林立，但平時裏面住的也大多是留守老人。

外出經商賺到的錢，沒能反哺莆田的經濟發展，但帶來的壞名聲，卻要所有莆田人一切承擔。2016年魏則西事件後，莆田系的名聲被釘在了恥辱柱上，與“賣假鞋”一道，成為外界的標籤化印象，許多出門在外的莆田人，莫名其妙地被“一棒子打翻”，遭了別人的白眼。

為了甩掉這些帽子，莆田市政府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他們把大力氣花在了產業轉型與升級上。2017年起，莆田新任市長開始推進高端醫療項目，建立“媽祖健康城”，吸引莆田系的民營醫療資本入場，抱着能掙錢、而非光宗耀祖的心態，來回饋故鄉。2015年，莆田市政府出台《關於推進鞋業轉型升級七條措施的通知》，要求鞋業要在莆田轉型升級中走在前頭，重點培育10到20家市級鞋業龍頭標杆企業。近年來，莆田市政府還投資創建鞋業產業賦能創新中心，打造新智造生態聯盟，推出“製鞋行業大規模個性化定製解決方案”。

這些都是雄心勃勃的嘗試，一旦做成了，就可以為莆田的名聲打個“翻身仗”。然而，高端醫療投資週期長、成本高，對於講究“速度”、擅長競爭的莆田系資本，吸引力始終有限。製鞋也是如此。這頭政府在嚴打“假鞋”、發展龍頭製鞋企業、鼓勵自主品牌，那頭仿冒鞋生意轉入地下，和政府玩起了躲貓貓，各路山寨貨屢禁不止，“安福電商城”的都市傳説依然存在，“嚴打”早成了“新常態”。發展原創品牌，同樣是一項週期長、成本高的工程。

它一方面需要優秀人才與創意，與大量前期投入；另一方面，相比仿冒鞋，自主品牌需要長時間培養，在初期利潤微薄，遠不能與假鞋相比。莆田假鞋也摧毀了莆田製鞋的形象，讓消費者失去信心。只要地下仿冒鞋屢禁不止，莆田製鞋業的發展轉型，就會被路徑依賴所綁架。要知道，莆田曾經也有過原創品牌，比如沃特、駱馳、達芙妮，卻無不例外倒在了假鞋迅速崛起的大潮中。相比同樣以代工起家、卻擁有安踏、特步、361度的晉江製鞋，如今的莆田鞋業，還要努力加快追趕步伐。

產業轉型升級遇挫，也影響到了莆田的城鄉一體化進程。莆田依然面臨城鄉差距大、發展不均衡的問題。莆田市政府最後一次公佈農民人均收入數據是2014年，具體數值為12829元，不到城市居民（26871元）的一半。201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指出，當年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等指標與“預期有差距”，然後再也沒有單獨公佈過這項數據。

在城鎮化率上，坐落在東南沿海的莆田，不但落後於本省，甚至低於全國平均水平。城市的擴張，需要外來人口遷入，需要農民入城。莆田GDP增速已經連續五年放緩，投資和消費同樣多年疲軟。如今莆田的低端製造業發展陷入停滯，難以提供更多就業崗位，製造業轉型升級還只停留在紙面上。外來人才吸引不來，本地農民進入本地城鎮就業的動力也不足。而莆商回鄉消費，投資房產，推高了當地房價、物價，進一步降低了農民入城的意願。

城鎮化幾乎全要靠政府來直接推動，而且效果並不理想。2014年，莆田市政府定下的目標，是2020年城鎮化率要達到70%，引進外來人口31萬，結果時候到了，城鎮化率遠沒有達標，還年年人口淨流出，2020年全市人口淨流出44萬人，為福建省之最。

有一定二、三產業的地方，城鎮化已經夠困難了，在一點基礎都沒有的地方，就更是如此了。本次發生重大案件的平海鎮上林村，就是個遠離城市經濟體系的地方。那裏雖然離東莊還不到30裏，但村裏人不姓“四大家族”陳、詹、林、黃，東莊那兒又不提供就業崗位，兩個地方沒有任何社會和經濟聯繫，差別如此懸殊，也屬正常。

上林村在平海鎮的邊緣，很長一段時間都屬於貧困村，村裏人過去以打漁為生，後來政府投錢修路，2010年投資搞了二級漁港工程，村民就開始養殖海帶和龍鬚菜，收入有所提高。2014年莆田做城鄉一體化規劃的時候，上林村被劃為了“一般社區”，翻譯翻譯，就是沒什麼優點，也沒什麼大毛病，不急着遷並，可以放着以後再管的地方。

近年，平海鎮搞的幾個大項目，風電，跟上林村沒關係；海絲雙殼貝類繁育基地，在隔壁水域；高鐵新城，那更是連邊都沒捱上，沒有徵地需求。於是上林村的農民，就得自給、自足、自治，內部發生矛盾了，就得靠自己解決。當鄰里間發生特別嚴重的矛盾，五年都沒有解決，最後鬧到出事的地步，也就不奇怪了。

説了那麼多莆田發展的現狀與問題，我們再來談談莆田的出路，暢想一下未來。下面是私貨時間，大家兼聽則明，也歡迎在評論區建言獻策。

阻礙莆田發展的核心矛盾，其實很簡單，就是吸引不到投資。莆田的區位優勢不算多麼優越，但這也不是發展搞不起來的藉口。事實上，外出經商、莆田系資本這些人，更多是不肯押寶故鄉、投資故鄉。他們回來蓋的別墅、修的媽祖廟，一方面僅限於東莊鎮等個別地方，一方面也不能拉動就業，給經濟增長添柴加火。搞高端醫療，投資成本的門檻令人望而卻步；搞原創鞋服品牌，同樣需要與創意產業對接，以及營銷推廣的平台和經驗。而解決這些問題的答案，就在兩岸統一。

説到底，莆田乃至福建省的問題，都是共通的，在中國沿海經濟發展的規劃中，福建的一個十分重要且特殊的條件，往往被忽視了，那就是直面台灣海峽，作為備戰前沿省份，要承擔應對兩岸關係惡化，以及執行國家統一大政方針的後果。同時，隨着祖國統一大業進程加速，兩岸實現統一指日可待，兩岸的經濟融合，也一定能幫助福建經濟打開新局面。

在地圖上，莆田是距離台灣直線距離最近的地方之一，近年來也是兩岸交流的一個窗口，每年在莆工作、生活和來莆旅遊的台胞超過30萬人次。台灣的高端醫療行業，尤其醫美行業發達，文創產業的影響力不小，至於搞營銷，低情商説那叫魚龍混雜，高情商叫可以有所借鑑。但對於莆田來説，這些恰恰是產業轉型與升級應該抓住的機會。何況，兩岸還共同尊崇媽祖，利用好這一文化IP，針對統一後的台灣省大搞旅遊業，莆田也能大賺一筆。

今年3月，海峽兩岸關係協會會長張志軍表示，“推進兩岸關係和平發展和祖國統一”，是“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草案的重要組成部分，要全力打造兩岸融合發展示範區，支持福建探索海峽兩岸融合發展新路。國家已經從大政方針和長遠角度做出安排，相信莆田的未來，也會伴隨着兩岸註定實現的統一與融合，而充滿光明。我們也發自內心地期待那一天儘快到來。

最後再補充一點，假鞋也好，黑醫院也罷，真正涉及這些灰色、甚至黑色產業的，只是極少數的莆田人，遠遠不能代表莆田。莆田行商文化濃厚，有近百萬人外出做生意，當中出現一些成功的案例，也屬正常，只是他們習慣親友抱團，扎堆出現在個別行業，才格外令人印象深刻。除去這些來看，莆田實際上只是一座普通的中國城市，它所遇到的許多問題，也並非是莆田獨有的。把黑點無限放大，用幾張標籤來概括莆田的一切，對它並不公平。地域歧視要不得，我希望通過着這期節目，能讓大家加深對莆田的認識，更接近真實的它，也歡迎熟悉莆田的小夥伴們在評論區進行補充、指正。如果大家覺得這期節目的形式不錯，還請給個一鍵三連，我們今後會對更多的中國城市作出解讀。

好了，以上就是本期節目的全部內容，希望大家多多一鍵三連，激勵我們不斷拓寬知識分享的領域，也歡迎關注我的個人號@real谷智軒，我會在那裏與朋友們進行更多的交流，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