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抗美援朝辯護不必用“反雙標”論證——關於《長津湖》的討論之一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21-10-16 15:30

電影《長津湖》引起了很多本來對歷史興趣不大的人也來關注抗美援朝戰爭了。
人多了,觀點就多,其中也包括對這場戰爭性質的爭議。
微博上有人認為中國不該打這場仗,因為這是朝鮮內部的事,美國那時並不打算進攻中國。
對這個觀點,一般的反駁思路是兩條:
1. 户破堂危、唇亡齒寒,任美國佔領朝鮮,與我隔鴨綠江對峙,對我威脅極大,它哪一天想侵略中國,隨時能找到藉口,也極為近便——老虎總是要吃人的,你想不被吃,不能寄希望於它暫時不餓,而必須打得它不能吃,不敢吃;
2. 朝鮮是我們的鄰邦,橫遭美帝國主義侵略而我們坐視不理,見死不救,這在道義上説不過去。我們作為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國家,就是有制止帝國主義橫行霸道欺凌弱小的國際主義義務。這好比你看到有人落水,只要有能力救就應該救,而不應該以“水又淹不到我”為由無動於衷,作壁上觀。
事實上,這也是當年毛主席、黨中央決策抗美援朝的兩條基本理由。
但微博上的一位網友給出了第三條反駁思路:
“這話你應該跟美國去説啊。朝鮮不管是南邊想統一北邊,還是北邊想統一南邊,都是人家的內戰,與你美國何干?你憑什麼派兵干預?美國派兵干預人家內部的事,你一句話不説;中國派兵干預,你就出來叫。你能不能不要這樣雙標?”
各位思政專業的同學,大家認為這個反駁怎樣呢?
其實,這裏又有很值得我們思政專業同學注意的問題,即如何在反駁錯誤觀點時對對方進行準確的分析和定位,把握住雙方真正的異同,以免造成某些混亂和誤解,甚至讓自己的觀點不知不覺中受到歪曲。

現在我們經常用對方“雙標”為由來反駁對方觀點,但我們要注意,“雙標”意味着:
1. 我方要為之辯護的行為A與對方要為之辯護的行為B,性質是一樣的;
2. 因此對方用來辯護B的標準也可用來辯護A;
3. 對方卻只辯護B而攻擊A;
4. 這就意味着對方攻擊A時實際上認為自己為B辯護的標準是錯的,而用了別的標準;
5. 所以這是“雙標”;
6. “雙標”之不可接受,是因為它對同一性質的事物作出不同判斷,意味着判斷者對他自己作為判斷標準的大前提(比如“派兵干預他國內部事務都是不對的”)既接受又不接受,違反了形式邏輯的矛盾律。
但是大家要注意,上述這個推論對方“雙標”的過程,有一個前提,即:
1. 我方要為之辯護的行為A與對方要為之辯護的行為B,性質是一樣的。
真正的反“雙標”論證,可參見九一八事變主謀之一的石原莞爾在戰後面對美國檢查官時為日本侵略戰爭所作的如下“辯護”:
“你難道不知道培裏嗎?難道不了解貴國的歷史嗎?……日本當時是德川封建時代,與任何國家都不想往來,大門緊閉,採取鎖國主義。貴國的培裏乘黑船而來,要求門户開放,進行相互交往。用大炮嚇唬日本,説什麼要是不往來就看看這個鐵傢伙。逼迫門户開放,強行要求同各國交往,於是日本也敞開大門。同外國一打交道才知道,原來各國都是可怕的侵略主義國家。後來,為了自衞,日本拜貴國為師學會了強盜的侵略主義。換句話説,日本是貴國的徒弟。把培裏從黃泉之下叫來定為戰犯如何?”
石原莞爾的“論證”,顯然是以承認日本是“和美國一樣的強盜的侵略主義”為前提,推論出如果我是戰犯,那美國的培裏(又譯“佩裏”)也是戰犯,追究我而不追究他(以及美國曆代的侵略行徑),就是“雙標”——這種“論證”,現在很多人稱之為“比爛”。
但中國的出兵朝鮮和美國的出兵朝鮮真的都是一樣的性質,都是“干預朝鮮內部事務”嗎?
很顯然不是。
美國干預的是純粹的朝鮮內戰;
中國則是在美國出兵干預,且不顧中國警告突破三八線直逼鴨綠江時才出兵援朝的——中國面對的已經不是朝鮮內戰、“朝鮮內部事務”,而是美國對朝鮮的侵略(事實上還派兵入侵了我國台灣,還轟炸了我邊境城市)了。
所以,這時以“雙標”為由來反駁對手,反而容易把性質本來不同的事情説成一樣的。實際上對方真正的要害並不是“雙標”,而是“顛倒黑白”,即將我們抗美援朝正義戰爭説成非正義的,對美國的侵略戰爭則默認是正當的(否則也不會説我們不該援朝)——其實他這個標準倒是“統一”的:符合美帝國主義利益就對,反之就錯。
類似問題早在10多年前我就注意到過。
當時英國《泰唔士報》(或《金融時報》)網站上有人指責中國“侵佔”西藏。也有國外網民為中國“辯護”説,西方無權指責中國,因為西方對印第安人做過同樣的事,不應“雙標”。
我立即跟帖評論説,這不是“同樣的事”,並列舉史實證明,中國曆代的中央政府從未在西藏做過西方對印第安人做的那些事。
但我的評論並未發出來。
我由此而領悟到西方關於中國問題的“言論自由”:
這個“自由”無論看起來怎麼“精彩”、熱鬧,也永遠僅限於爭論:
中國到底是比西方更壞,還是和西方一樣壞?
那位為中國“辯護”的外國網友就在這樣的“言論自由”中長大,所以他的“獨立思考”最多不過證明中國和西方殖民者一樣壞,因為其它可能都被巧妙屏蔽在他視野之外了。
這也是我們在考慮“雙標”問題時要注意的。
比如美國要求中國向美國開放市場,卻不向中國對等開放美國市場,反而打壓中國企業,這可以説是“雙標”;
但美國誣稱新疆搞“強迫勞動”,卻對本國歷史上和現實中的奴役勞動諱莫如深,或者西方誣衊中國“一帶一路”是“殖民主義”,卻避而不談自己對不發達國家的剝削和壓榨,這就不能簡單地説他們“雙標”了——因為中國根本沒有幹過也不準備干與西方一樣的勾當。
當然,你一定要運用反“雙標”論證,可以加一個補充條件——“按對方説法”,比如:
按對方説法,我們援朝是干預了朝鮮內部事務,但即便如此,美國一開始就干預朝鮮內戰,對方為什麼就視而不見,或者視為理所當然呢?
但不難發現,如果你認為雙方做的不是同一件事,你還要採取“反雙標論證”的思路,那你就已經向對方讓了一步了。那麼你必須很明確這並不是你論證的首選方案,並且要時刻準備在對方可能要“比爛”的時候把讓的這一步找回來——比如這樣説:
“剛才我是怕對方聽不懂——卑劣的人通常難以理解也不相信任何高尚的行為——所以姑且把我方要辯護的行為説成對方經常幹也看得懂的那種行為來討論,其實對方如果還有一點良知或是非觀的話,就應該明白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總之,我們思政專業同學就這些重大問題進行論述特別是對錯誤觀點進行批判的時候,立場要鮮明,頭腦要清醒,思考要全面,表述要準確——這是大家極為重要的專業能力和素質。
同學們平時瞭解時事政治,進行討論交流(比如平時的政治學習、班會等),就要鍛鍊自己的這個素質,學會全面深入地思考問題,學會準確表達並充分論證自己觀點,學會考慮和反思自己以及別人的各種論述的優劣得失,找到一些規律性、本質性的東西(比如到底什麼是“雙標”,什麼不是,我們又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模糊認識),從而不斷改進之,而不是隻會生吞活剝、照抄照念報紙、文件、教科書或是別人的現成材料。
熟悉乃至記背學科基本理論、基本知識,是很重要的,這一點怎麼強調也不為過,但留聲機、復讀機式的思政教師並不能適應現實需要,更不適合未來需要。
學思兼備,才是對思政教師的全面要求——我們要時刻在這兩方面積累和提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