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資本邏輯”應該警惕，但無須恐懼——關於《長津湖》的討論之三_風聞

 討論之二中提到的那位批評《長津湖》的同學看到討論之二後，又留言給我説：     

 “不過我想説的既不全是文中提到的第一點，也不全是第二點。       

  我想説的是的對抗美援朝的某些質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成為大眾認知的現實。而這種合理性是資本邏輯和時代邏輯塑造的。    

 《長津湖》比起《金剛川》那種光看預告片就知道是爛片的電影，我不知道是更好還是更壞，但是肯定是更高明和更高級的。”    

   他這第三段藴含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邏輯：    

  假如你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壞了，我既可以説“你變好了”，也可以説“你的壞隱藏得更深了。”

    這聽起來未免有些刻薄，但也是他觀察思考得出的教訓，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資本總該保持必要警惕，這本身沒有問題。       

 但他用來論證這個第三段的第二段，我不大滿意——因為這一段較為籠統，沒有説清我們到底該警惕些什麼，因而使得第三段中的“保持警惕”不夠有針對性了：    

 他提到的“資本邏輯”與“時代邏輯”，需要進一步闡釋，至少應該聯繫《長津湖》，舉例分析一下這部影片後的“資本邏輯”與“時代邏輯”各自的具體所指。    

   比如：      

 “資本邏輯”是不是指資本逐利的必然性？      

 “時代邏輯”是不是指中美戰略抗衡的時代讓資本嗅到了抗美援朝題材有“爆款”的票房潛力？但由於這種炒作必然扭曲抗美援朝的意義（比如遮蔽它的社會主義、國際主義意義，而賦予它個人英雄主義、民族主義的色彩），所以反而會引起對抗美援朝的質疑（因為它拉低或者説狹隘化了抗美援朝的意義，讓中國在與美國的這場較量中，看上去只是在搞小農式的“看家護院”，而失去了打破帝國主義的世界秩序，加速全世界“去殖民化”進程並壯大社會主義力量的偉大意義）？      

這些都是應該説清楚的。      

現在國內對抗美援朝的質疑，除了我之前在討論二中提到的理由，還有兩條：     

1.據説後來朝鮮“並不感激中國”、“淡化志願軍功績”、“不聽中國的話”；     

 2.朝鮮搞“世襲”，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不如韓國。

 這些話語背後，可能都有這位同學所説的“資本邏輯”：

1.拿抗美援朝當做一種“投資”，我“注資”給你，就意味着我要控制你，你要聽我的；

 2.以金錢利得作為衡量成敗是非的唯一標準，誰的錢多，誰就對。

 這樣的“資本邏輯”好像很“現實”，很有“説服力”，也為現在不少人所津津樂道。

 但我們的抗美援朝戰爭是完全超出這種邏輯，確切地説，正是直接否定這種邏輯的——因為它要創造的，正是一種全新的世界秩序：

 其實，我們的抗美援朝戰爭，從來不是為了朝鮮對我們感恩戴德、低三下四，除了保家衞國，我們確實就是為了幫助朝鮮人民保衞他們的獨立和解放。一個獨立解放的國家，既無需依附於美國，也不應向中國“稱臣”，這是理所當然的。現在三八線北南兩側，分別有一個完全獨立的、不駐紮外國一兵一卒的朝鮮人自己的國家，和一個成天看外國主子臉色行事，不但讓外國駐紮重兵，還要出鉅款供養外國駐軍，而且連軍隊的戰時指揮權都交給外國還生怕人家不要的國家——這個差別，恰恰説明了抗美援朝的偉大國際意義：中國和朝鮮通過這場戰爭以鐵的事實向全世界證明，社會主義能夠帶來一種大國與小國既互相幫助又平等相處的國際新秩序，能夠打破“國強必霸”的帝國主義強權邏輯。而資本主義無論在國內還是國際，都只能是主驕奴賤，弱肉強食。社會主義中國代表着並強有力地推動着這樣前所未有的進步趨勢，心底無私，光明正大，值得我們為之驕傲，也一定會得道多助，天下歸心。     

 至於朝鮮的一些困難和問題，總的來説，是一切獨立探索自己發展道路的國家都難免要遇到的。我們建國後也曾遇到很大的困難，不亞於朝鮮的“苦難行軍”；我們的經濟發展水平也和發達國家與地區有明顯差距；二戰後一片廢墟的日本、德國也曾發生高速的經濟“起飛”把我們甩在身後……這能説明什麼？難道我們因此就能像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一些人那樣説“中國不如當三百年西方殖民地”？朝鮮的黨和人民和我們一樣，當然不可能不犯錯誤，不走彎路，不付代價，也和我們一樣，不是崇洋媚外的軟骨頭、賤骨頭，他們在遭到強敵封鎖孤立的極其困難的條件下，不但保持了國家穩定，而且自立圖強，艱苦奮鬥，逐步扭轉了經濟上的不利形勢，國家建設和人民生活都向好發展，這是很不容易的（同樣條件下的非社會主義國家可能早就陷入動盪、內戰以致分崩離析了），也是讓我們感到欣慰的。

      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同志在1953年9月向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報告抗美援朝工作時指出：       

“它也雄辯地證明：一個覺醒了的、敢於為祖國光榮、獨立和安全而奮起戰鬥的民族是不可戰勝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特別是中國革命勝利後起了深刻變化的亞洲歷史的前進車輪，是侵略勢力所絕對不能扭轉的。”       

“朝鮮人民的勇敢勤勞、艱苦卓絕的鬥爭精神，不僅鼓舞了我軍戰鬥的勇氣，並且深刻地教育了我軍全體指揮員和戰鬥員，更加提高了他們的國際主義思想。我們以有這樣的英勇勤勞的鄰邦而深深感到驕傲光榮。     

 ……在解放後有過五年和平建設的經驗，在三年戰爭中又證明了自己對於祖國具有無限忠誠和表現了勇於克服困難的英雄氣概的朝鮮人民，今後在加強武裝力量、重建和平生活的艱鉅工作中，一定會進一步發揮巨大力量，取得新的光輝偉大的成就。謹祝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前途無限光明!”

     今天這仍然是我們對朝鮮人民的評價和祝願。         

《長津湖》前三十分鐘有關於抗美援朝背景的宏觀敍事，但沒有能像當年的彭德懷司令員那樣全面而深刻地認識抗美援朝戰爭的意義，更未能加以豐富生動的表現，而是基本將其限制在了民族主義層面，而之前的《金剛川》則更是把抗美援朝戰爭中的戰士下降到了“為了一枚勳章”、“為了兄弟義氣”、“騎士決鬥”的個人英雄主義層面。     

 這中間有很多也很複雜的原因。    

  一個重要原因，是改革開放以後，我們發現自己國家很窮而帝國主義及其附庸比我們富很多，這個事實讓我們反覆強調“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強調要把經濟搞上去，但也讓很多人感到我們之前秉持的國際主義思想“很可笑”：什麼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人？人家韓國人民不但沒有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日子還比我們好得多，我們解放他們幹什麼？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對當今世界抱持這種態度，就必然使這些人用同樣的眼光打量抗美援朝戰爭。前面提到的兩種質疑，就是出自這樣的“現實考慮”。這個“現實考慮”的影響力是很大的，以致很多為抗美援朝辯護的人也認為：抗美援朝對朝鮮人民説不上有什麼好處，但這不要緊，我們本來就不是為了他們，而僅僅是為了我們自己，為了讓朝鮮成為我們與美國之間的緩衝地帶，讓我們的國防多了數百公里戰略縱深。有人甚至洋洋得意地“分析”説，其實我們國家也不希望朝鮮與韓國真正統一，因為無論誰統一了誰，對我們都是威脅，而抗美援朝打出的這種“南北分治”局面，對我們“最有利”。       

這種邏輯推到極致，就是那種因為毛岸英烈士的犧牲而“感謝飛行員讓中國沒有變成今天的朝鮮”的暗黑言論——這種暗黑言論不但和那些對抗美援朝的詆譭者是一致的（它們認為這是抗美援朝的唯一好處），甚至與某些“辯護者”的邏輯也是相容的（他們認為這也是抗美援朝的“好處”之一——我曾看到不止一個“辯護者”這樣説）。       

《長津湖》裏的毛岸英形象，是對這種暗黑觀點的一個鮮明反駁，但如前所述，本片對抗美援朝的意義把握不到位，所以沒有徹底打垮這種暗黑觀點背後的暗黑邏輯。   

 總之，我並不是説那位同學講得都不對，因為我們這個時代是空前複雜的，很多趨勢都在形成過程中，我所説的社會存在的那種既有主體性又有客體性（有些自然存在例如“測不準”的粒子可能也這樣，但畢竟不普遍）的特點非常突出，我們需要用雙重的乃至矛盾的眼光去看很多問題。      但有一點，就是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講，馬克思主義者一定要多從正面論述自己的觀點，而且要透徹、鮮明、充分。     

  那位同學的問題就在這裏。      

 很多同學在與錯誤觀點（或模糊的、需要澄清的觀點）鬥爭時，都是這樣：喜歡一味地“駁”、“懟”，但沒有把正確的東西立起來，講清楚。這就可能導致兩個結果：     

  1.如果你反駁的觀點確實是錯誤的，那麼你並沒有告訴人們怎樣擺脱這個錯誤，到底該走什麼道路，結果在一定程度上，你倒成了不斷在宣揚和傳播這個錯誤；     

  2.如果你反駁的觀點並不錯，或者有很多正確的地方，那麼你的話語就沒有什麼價值，因為你的價值就是“駁”，而現在你駁錯了，而且很可能造成很大的誤會，因為你不闡述正面的東西，人家也就不知道你為什麼駁他，就可能反過來也全盤否定你。      

 尤其現在社會這麼複雜，人這麼複雜，我們對於某個具體的人的觀點以及觀點背後的立場、利益的認知與理解，一般是難免帶有很大程度的假定性的。所以我們的目的就更不應該僅僅是“懟”得某個人難受，而是批判我們認為他代表的那種立場，並且不管他本人是不是真持那個立場，我們一有機會就要講清講透我們自己的東西，讓大家明白：他個人怎麼長怎麼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主義”確實要勝過他所代表或被認為代表的那個“主義”——這就叫做“以我為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才能從根本上掌握主動，只有讓更多人時刻看到正確的東西，我們才能扶正祛邪，激濁揚清。否則我們一天到晚只會説這也不對，那也“陰謀”，趙家的狗多看了你一眼，那反而成了恐嚇大家了。       

幾天前，一位外校的同學對我説他和他的同學感到所有的個人都很無力，假如生活在二戰時的日本，一定被軍國主義政府洗腦，所以現在也一定會被壟斷了話語權的人洗腦。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位同學，其實就是被那些告訴他“一切背後都有陰謀，都是洗腦，一切背後都有一個強大無比的暗黑勢力在操控，誰也抵擋不了”的人給嚇着了。     

  所以我當時回答他：      

 “你還是應該好好學一學馬克思主義。       

 沒有任何人包括那些你所謂的“宣傳者”、“洗腦者”、“操控者”是超然於歷史和現實之外的。馬克思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的第三條（我引用過），就講了這一點。      

 歷史上剝削階級炮製了無數謊言和欺騙，但同時也在欺騙他們自己。被欺騙的勞動人民反而覺醒得更快，剝削階級是直到滅亡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裏不可自拔的——資產階級不是現在還相信資本主義永世長存嗎？       你們思想的軟弱與混亂，就在於不從階級的、實踐的觀點看社會，而是以為世界上有天上掉下來的“統治者”，全知全能，隨心所欲，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這個前提是完全錯誤的，因而你這些“思考”在我看來毫無意義，只能説明你要好好學習馬克思主義。”     

  沒有正確的思想指導，勞動人民中的很多個體就會像這位同學一樣，對貌似強大的剝削階級產生恐懼甚至崇拜，就會認同剝削階級的意識形態，感到“有錢就能任性，無錢活該受欺”，不敢理直氣壯地説自己想説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生怕別人説一句“就你也配姓趙？”      

  馬克思主義是主張真正意義上的平等的，國與國，人與人，都應該這樣——階級消滅之前，不可能完全平等，那就要奮起進行消滅剝削階級的鬥爭。       

  在這種鬥爭中，我們不能以任何藉口讓羣眾產生自輕自賤、畏懼敵人的奴才心理，所以就不能有那種實際上是替敵人來恐嚇羣眾的做法——比如“一切背後都是某某（資本、或某集團）的陰謀，你們被《長津湖》感動，你們又上當了”之類。       

我們要多從正面把道理講清楚，讓羣眾理解正確的東西是什麼，錯誤的東西又錯在哪裏，這樣羣眾才會真正心明眼亮，才能更快地認識到並相信自己那種進行鬥爭的力量。      

 有朋友曾對我説：       

“你的文章裏有很多“正能量”，但很可惜，好像只是你個人的。別人並不這麼想。”      

 我回答説：     

 “不是。我這些也是跟別人學的。而且你不要看好像沒多少人贊同我，但其實我知道，很多人本來就是這麼想的，只是不敢説或沒時間説，久而久之，想法就有點兒模糊了。但現在有人説出來並且不斷地涚，他們的想法可能就會更清晰，更堅定，或許還會更全面一點。”      

 希望每個思政專業的同學都能有一種敢於傳播真理，敢於把真理講清講透的理論自信、話語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