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又開始搶衞生紙了_風聞

得州暴風雪導致數百萬人生活在沒有電、水和暖氣

或許一年前，你在網上衝浪時曾看到過此類視頻：

一羣老老少少把超市貨架堵得水泄不通，有的口吐芬芳、有的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卻遭到身後人一套“組合拳”的偷襲，場面一度失控，不得不撥打“911”來還原現代人類文明。

這瘋狂的背後其實並沒有深愁重怨，真的僅僅是為了幾卷廁紙。

2020年3月初，疫情“黑天鵝”在美國肆虐，各州政府加急擬定“封城”方案，恐慌與焦慮油然而生，民眾紛紛趕往超市進行大采購、囤貨，繼而就出現了搶廁紙、搶洗手液、搶消毒噴霧等“名場面”。

得克薩斯州的居民大衞·楊（David Young）就曾是搶貨大軍中的一員，他自豪地告訴看世界記者，得益於他矯健的身手，所以哪怕是在疫情最嚴重的時候，他家的廁紙和消毒液也都沒斷過。不過大衞也還是慶幸斷貨時間持續不長，他回憶稱“大概在一個月後就基本恢復正常了，如果再繼續下去，我估計也吃不消。”

因為疫情引起的羣眾恐慌，被搶購一空的商場貨架

如今美國的疫情已基本在可控範圍內，單日新增在逐漸下降，疫苗接種率也在穩步上升。截至10月16日，已有57.3%的美國人完成了疫苗接種，66.3%的人至少接種了一針。不過令大衞和很多美國人沒有預料到的是，在這看似平淡的“後疫情”時代，各大超市的貨架卻再度遭到“洗劫”，搶廁紙的“噩夢”也頻頻重現。

現在，連大衞都擔心搶不到廁紙了。

1

萬物短缺

“如果你不早點去超市，你就可能什麼都買不到。”大衞住在得州韋科市，他告訴看世界記者，大概在8月初，不少超市就開始出現食品和生活用品短缺的現象，有的早早就開始了限購，比如紙巾限一人一提，瓶裝水限2箱一人，約3磅的牛肉碎每人限購兩包、還有麥片、牛奶和部分罐頭產品也都有了購買限制。

“兩個多月了，缺貨現象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變得越來越嚴重。”大衞表示他已經在為今年的冬天未雨綢繆。今年2月，得州在有史以來最寒冷的冬天裏經歷了最嚴重的暴風雪，大衞和家人一起用厚毯子和棉被把門窗都堵得嚴嚴實實，10天沒有踏出家門，而現在他最擔心的事就是“今年冬天很有可能會重蹈覆轍。”

冬季風暴促使德克薩斯州的教堂為無家可歸的人提供躲避嚴寒的避難所

“電網修起來要很多年，所以其實到現在也沒有修好或者升級，如果得州再次停水停電，我們還沒有足夠的食物的話，這要怎麼過冬？”

從9月初，大衞就開始有意識的“超前消費”。他透露：“我已經囤了20箱瓶裝水，10多箱蘇打飲料，還有大約60盒速食麥片，用熱水沖泡就能吃上。我正在努力做好準備。”但儘管如此，大衞感覺心裏還是很沒底，只有不斷去超市買買買才能撫平內心的焦慮。

大衞的囤貨心態絕不是“非主流”。9月29日，甲骨文公司發起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在過去一年中，有60%的美國人表示自己因短缺而無法購買某些商品，91%的人因此正計劃在未來改變他們的購買行為，其中有49%表示會大量購買和囤積物品。

“難道只有我感覺美國現在什麼都沒有了？”10月7日，《大西洋月刊》的記者德里克·湯普森在一篇名為《美國正在消耗殆盡》的文章中也發出了疑問。

2021年3月在芝加哥一個CVS商店，商品均被搶購一空

不過據德里克觀察，目前不光有超市嚴重缺貨的問題，更棘手的是各行各業都出現了人力短缺現象，這也間接性的放緩了“補貨”的腳步，使缺貨問題日益惡化。

“以前一小時能完成的差事現在是多小時的奧德賽，次日送達也變成了幾日後再送達。”德里克認為，美國正在進入疫情經濟的新階段，儘管產業正在全面復工，GDP在增長，但美國也面臨着一系列令人震驚的短缺——包括但不限於汽車零件、半導體、船舶、集裝箱、工人等等。

“反正就是要啥缺啥（everything shortage）。”

2

九頭蛇瓶頸

以大衞的家鄉韋科市為起點，往南行駛大約200英里，便能抵達位於墨西哥灣中央的休斯頓港。作為美國第二和世界第六的能源和商貿港口，休斯頓港不僅是繁忙的國際商品交易地，也是遊客“吞吐量”不小的旅遊景點。

疫情前，遊客可以從Sam Houston Landing處登船，沿着休斯頓運河航道，欣賞沿途的國際貨輪的作業情況。不過，如果現在有機會去觀光，看到的卻大概率是來自世界各國的貨輪在海上排長隊、港口集裝箱堆積如山的亂象。

休斯頓港堆積如山的集裝箱

而這些集裝箱裏裝着的，可能正是超市貨架上稀缺的廁紙、口罩、數據線等日用品，也可能是商場裏斷碼已久的上衣。

10月6日，休斯頓港的執行負責人羅傑·岡瑟，在會議上慶祝該港喜提有史以來最高的貨運量。同時他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坦言，美國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進口需求激增，全國各地都存在着重大商品和零售運輸的延誤，而休斯頓港也無法倖免於當前全球供應鏈的中斷。

“簡單來説，供應鏈現在已經負擔過重。”他解釋稱，“貨物下船的速度比離開碼頭的速度要快得多。”

儘管休斯頓港還在超負荷運作，但相較於堵得水泄不通的其他口岸，它已經是最“閒”的一個。

作為休斯頓港的“鄰居”兼北美最大的集裝箱出口港，佐治亞州的薩凡納港也出現了史無前例的塞港現象。在岸口，近8萬個五顏六色的箱子，如從天而降的“俄羅斯方塊”，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堆疊在一起，總數量比平時多了近一半。據彭博社統計，該港的擁堵率已累積高達80.6%，位居全球第一。

而在離亞洲工廠最近的加州，根據船舶跟蹤網站Marine Traffic的統計，該州港口的貨船積壓量在9月創下了歷史新高。僅在洛杉磯港，今年迄今為止的貨物處理量就比2020年全年增長了30%。10月13日當天，長灘和洛杉磯的港口外仍有50多艘集裝箱船在排隊等待卸貨，有的甚至已經等待數週，總擁堵率也達到了55.6%，僅次於薩凡納。

彭博社報道的擁堵率截圖

但港口擁堵只是造成供應鏈中斷的環節之一，休斯頓大學的技術學院供應鏈與物流技術項目總監瑪格麗特·基德認為，用於出口的集裝箱的嚴重短缺和成本上漲，以及司機和工人的短缺，才是導致美國供應鏈持續出現延誤的關鍵。

理論上來説，如果有足夠的船舶、卡車和其他主體來處理這些貨物，現在的美國可能是另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然而骨感的現實是“九頭蛇瓶頸”——滿載的船隻在港口停靠等待卸貨，被卸下的集裝箱積壓在港口等待進一步向內陸運輸，而出港的貨物則在裝滿的倉庫外等待空位，還有裝滿貨物的卡車正等待司機接單送往美國各地的商超。

據分析公司IHS Markit的數據，如今每艘船平均可搭載了7000個集裝箱，比疫情前的平均水平增加了70%。同時據美國卡車運輸協會的數據，在疫情之前，美國大約缺少6萬名卡車司機，他們預計到2023年，美國還需要大約10.5萬名新卡車司機。

在亞洲大部分港口都實現智能碼頭，並有機器人自動拆集裝箱鎖墊的同時，北美最為繁忙的洛杉磯港口卻還未能實現24小時運營的“基本操作”。IHS海事與貿易的高級官員彼得·蒂爾施韋爾直言不諱道，“美國港口運營成本的大幅增加、有限的碼頭自動化能力、合同談判期間可避免的長期中斷、遠低於亞洲和世界其他港口的生產力和工作時間都是供應鏈出問題的核心。”

“沒箱子運、沒倉庫存，貨到了美國也沒人送出去。”中國某科技公司的銷售運營人員也向記者透露，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一兩年了，暫時也沒有出現緩和的跡象。

今年7月，休斯頓港達到了新的高度，創下了集裝箱TEU有史以來最大的月份記錄

她介紹，在物流部門有個術語是SLA，即服務級別協議，意思是公司會據情況推出生產計劃，計算達成率，並與客户之間達成正式承諾。但受疫情和物流影響，他們公司的SLA已經調整數輪，海運從之前的45至60天調整為85天以上，空運也從15天調整為25天以上。

“快船都變成了慢船，但有的客户要得急，所以很多貨開始走空運，但這樣整個生產成本就提高了，因為運費都在成倍的漲，最後總成本會上漲到20%到30%左右。”

據統計，運輸一個標準大型集裝箱（相當於40英尺的單位，或FEU）的平均成本已超過1萬美元，大約是一年前的四倍。在2019年，將這樣一個箱子從上海送到紐約的現貨價格約為2500美元，但現在的價格已接近1.5萬美元。如果是走中國到美國西海岸這條最繁忙航線，一個箱子可能要花費2萬美元。

但該工作人員分析，從經濟的角度來説，電子產品本身定價偏高，因此單價上漲並不會在C端消費者心中產生太大的波動，同時供應商還可以讓消費者承擔一部分運輸和原材料方面的損失。

但對於本身價格就偏低的大宗商品，例如廁紙，它的競品多，抬價空間小，各個超市都在博最低價，因此壓力就給到了供應商那一方。“像沃爾瑪之類的超市為了拿到低價，都會壓毛利，所以供應商很難抬價。那如果沒有合適的供應商了，貨源也就少了，超市也開始缺貨。供應商也覺得那大不了就缺着吧，反正大家都缺。”

“創紀錄的運費，在港口外等待的船隻艦隊，疫情造成的停工缺人。”《經濟學人》總結這一環接一環的卡殼促成了一場“貨輪完美風暴”，可以和7個月前的蘇伊士運河堵塞案相媲。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美國每個港口都卡着幾十輛“長賜號”。

3

“拜登偷走了聖誕”

早在9月底，美國塔吉特超市就公佈了今年聖誕促銷的海報，並宣佈將為10月10日至12月24日的產品提供保價服務。

塔吉特的執行副總裁克里斯蒂娜·亨寧頓在宣傳視頻中説：“由於我們許多顧客都希望儘早開始購物，我們也在幫助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早地開始消費。”

軟件公司Salesforce的副總裁羅伯·加夫也在接受《今日美國》的採訪時表示，“我們預計消費者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早地購買。”同時他也提醒消費者，“如果你看到了想要的禮物，請立即購買，不要等待，否則將面臨在缺貨或者延遲送達的風險。”

超市貼出了紙巾已經賣完的告示

據該公司的消費者洞察和預測報告，今年假日季的全球電子銷售額預計將超過1萬億美元，但由於供應鏈壓力，消費者、零售商和供應商都將面臨成本上升和庫存減少的問題。

“聖誕禮物？”大衞笑道，“他們提醒的沒錯，的確是要提早買，而且要越早越好。我上週為了買過萬聖節的南瓜都跑了4個超市才買到，現在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10月13日，白宮新聞秘書珍·普薩基在發佈會上承認，在全球供應鏈延遲和美國港口擁堵的情況下，政府無法保證聖誕禮物會準時到達。當天，拜登也宣佈，洛杉磯港將開始全天候運營，包括沃爾瑪、UPS和聯邦快遞在內的主要公司都將延長工作時間以緩解供應鏈危機。

不過早在6月，拜登政府就成立了針對供應鏈中斷問題的特別工作組，重點關注美國經濟復甦的運輸和物流瓶頸問題，並於8月任命約翰·波卡里為港口特使，幫助協調眾多控制運輸和物流供應鏈的私營公司。

“難道這個工作組真的取得了成功？”《國家評論》的高級政治記者吉姆·格拉蒂提出了質疑，“拜登真的想告訴全世界，他在四個月前就告訴布蒂吉格（交通部長）、雷蒙多（商務部長）和維爾薩克（農業部長）來關注這個問題，但目前的混亂、頭痛和不斷惡化的問題就是他們努力的全部表現？“

在一個籌款活動中，佛羅里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將拜登寫作是“偷走聖誕節的格林奇”，“因為持續的供應鏈危機在聖誕樹下搶走了我們所愛的人的禮物。”美國右翼政治評論員丹尼爾·邦吉諾在一檔福克斯的電視節目中直言，“拜登政府摧毀了它所觸及的一切，包括聖誕。”

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零售商也開始擔心，華盛頓的努力對挽救至關重要的假日購物季是否也無濟於事？

“政治干預不會解決供應鏈危機。“美國玩具協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史蒂夫·帕西爾布表示，”可能沒有任何人為干預可以解決，因為這個問題將持續到明年。”

“我不知道要怎麼解決，但把一個商業問題弄得如此分裂和政治化，我想是不會解決任何問題的。”大衞説。

作者 | 趙菀瀅

編輯 | 雷墨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嘉琪

看世界雜誌新媒體出品，戳這裏關注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