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相關者模式如何重塑全球經濟？_風聞

將受此影響。當代的利益相關者模式最重要的特點在於，經濟體制的利益關係相比以往明顯呈現全球性特徵。與50年前相比，如今經濟、社會和環境之間的聯繫更加緊密。

整編 / 任婭斐

內容來源 / 《利益相關者》

（文末有福利，免費獲此新書）

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流行，將當前全球經濟發展模式的脆弱性暴露無遺。

據摩根大通經濟學家預計，到2021年年底，全球因疫情而損失的產出將達到5.5萬億美元，幾乎相當於全球GDP的8%。其中僅發達經濟體的損失就與2008年~2009年和1974年~1975年兩次經濟衰退時相似。

但早在疫情到來之前，全球經濟發展就已深陷多重困境：不平等加劇、經濟增長放緩、生產力增長乏力、債務水平不可持續、氣候變化加速、社會分裂深化……

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克勞斯·施瓦布認為，當前由短期利益驅動的經濟發展體制決定了全球經濟的發展必然是不平衡，且危機四伏。因為在這一體制之下，政府“唯GDP論”，對全球化的弊端管理不善；技術掌握在少數人或少數大企業手中，抑制了創新和生產力的提升，加劇了不平等；“股東利益至上”的思維模式大行其道，導致自然資源被無節制開發，環境急劇惡化。

因此，立足當前全球經濟的困境，克勞斯·施瓦布在其新書《利益相關者》中提出了一種新的、可持續的經濟發展模式，他稱之為“利益相關者”模式。

在這本書中，克勞斯提出了一個把其他人和未來的關切，包括在自己的追求之內的利益相關者行為模式，以擺脱當前資本主義社會中多數國家的政府和企業在做據測試只考慮自己當前利益所帶來的世界性困境，實現類似與我們儒家哲學所追求的“己立立人、己達達人”的大同世界新國際格局。

具體而言，我們應該從過去50年西方世界盛行的“股東資本主義”體制和在亞洲佔據主導地位、強調國家利益至上的經濟發展體制，轉向“利益相關者”體制。

但是，我們如何才能實現這一制度？它在具體實踐中是怎樣的情況？目前現行的兩種制度是什麼？在哪裏出現了問題？

現行的兩種資本主義制度

目前，世界上盛行兩種經濟制度：一種是在美國和其他許多西方國家占主導地位的“股東資本主義制度”，另一個是在許多新興市場日益流行的“國家資本主義制度”。這兩種制度彼此之間存在競爭關係。

過去幾十年，這兩種制度都帶來了巨大的經濟進步。它們使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繁榮。然而，這兩種制度也給社會、經濟和環境帶來了負面影響，導致收入、財富和機會的不平等加劇，以及富人和窮人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張，最重要的是，還導致環境大規模惡化。

鑑於這兩種制度都存在缺陷，克勞斯·施瓦布認為需要一個全新的、更好的全球制度：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在這一制度下，經濟領域和社會領域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都會被考慮在內；企業不再僅僅追求短期利潤優化；政府的職責就是要維護機會平等，打造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確保所有利益相關者貢獻公平且分配公平，關注制度的可持續性和包容性。

首先分析“股東資本主義制度”。克勞斯認為，在股東資本主義形式下，所有利益相關者中，股東的利益被置於首位。企業經營的唯一目的是實現利潤最大化，從而支付給股東儘可能高的股息。

正如他曾在給《時代週刊》的一篇投稿中寫道：“20世紀70年代，股東資本主義首先在美國興起，在隨後的幾十年裏，影響力擴大至全球範圍。它的興起不是沒有道理。在股東資本主義發展的鼎盛時期，全球數以億計的人實現繁榮，因為受利潤驅動的企業打開了新市場，創造了新的就業機會。但這並不是故事的全部。包括米爾頓·弗裏德曼在內的芝加哥學派經濟學家以及其他的股東資本主義倡導者均忽視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上市企業不光是一個追求利潤的實體，還是一個社會有機體。一味強調利潤，再加上金融業面臨的提升短期業績的壓力，導致股東資本主義與實體經濟越來越脱節。”

在過去幾十年裏，我們所看到的正是這一力量在起作用。此外，隨着企業日益走上全球化之路，工會的力量逐漸消失，國家政府作為仲裁者的能力也不斷減弱。這導致了股東不僅在一國範圍內占主導地位，而且在全球範圍內占主導地位，而這帶來的結果是，許多其他利益相關者——員工、社區、供應商、政府以及環境都受到損害。

再來分析另一個資本主義形式，國家資本主義。

當“私營部門基於自己的利益擁有和控制財產，並且供求雙方以符合社會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在市場上自由設定價格”時，這種制度就是資本主義制度。如果參照這一定義，國家資本主義也是一種資本主義模式。在實行這一制度的國家，儘管民營經濟對GDP的貢獻率很大，但國家仍被視為最重要的利益相關者，並對自然人股東保有權力。政府至少可通過三種方式來確立自己的主導地位。

第一，它可以通過強制手段參與資源和機會的分配；第二，它幾乎可以介入任何行業；第三，它可以通過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研發、教育、醫療或住房項目來引導經濟。

國家資本主義至少從理論層面解決了股東資本主義的一個重大缺陷，因為在國家資本主義制度下，有一些現行機制可以確保私人利益和短期利益不會被置於更廣泛的社會利益之上。這種制度使新加坡、越南以及埃塞俄比亞等國家得以成為強大的、不斷增長的經濟體，同時在必要時能夠約束私營企業的利益。

事實上，如果沒有國家資本主義制度，發展中世界的大部分地區可能不會迎來快速增長。但正如經濟學家，比如布蘭科·米蘭諾維奇在其《唯有資本主義》一書中所説的，國家資本主義也存在根本性的缺陷。最重要的是，在這一制度下國家擁有絕對控制權，腐敗問題始終無法杜絕。由於缺乏制衡，分配契約中會存在徇私現象，法律的執行將會變得專斷。一旦國家領導層誤判了經濟趨勢，那麼他們控制的大量資源就可能被不當分配。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它幾乎與股東資本主義所存在的問題如出一轍。

因此，無論是股東資本主義制度還是國家資本主義制度，都存在一個共性，就是在所有利益相關者中，有一個利益相關者始終會佔據絕對主導地位。在股東資本主義制度中，股東的目標往往是唯一的焦點；在國家資本主義制度中，政府掌握過多的權力。

因此，克勞斯·施瓦布認為應該建立第三種制度，他將其定義為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它是傳統定義下的資本主義：個體和私營企業在經濟中佔據最大份額。克勞斯認為，這是一種可持續性經濟制度的必備條件：私人和企業必須要能夠進行創新和自由競爭，因為這能夠激發社會上大多數人的創造力和工作熱情。這些私營主體的經濟活動還必須受到保護和引導，以確保經濟發展的總體方向是對社會有益的，任何行為主體都不能不勞而獲，坐享他人的勞動成果。

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克服了其他資本主義形式的許多缺陷。

首先，所有與經濟體存在利害關係的人都可以影響決策，人們在經濟活動中所追求優化的指標納入了更廣泛的社會利益。此外，這一制度中存在一個制衡機制，因此沒有任何一個利益相關者能夠一直處於絕對主導之位。因此，作為任何一種資本主義制度的主要行為主體，政府和企業所追求的不再僅僅是優化利潤，而是更廣泛的目標：社會整體的健康和財富，以及整個地球和子孫後代的健康和福祉。

利益相關者概念從何而來？

克勞斯·施瓦布首次闡述利益相關者背後的理念是在50年前，當時他還是一名年輕的商業領域學者，對美國和歐洲均有研究。在當時的德國和瑞士，一家企業及其CEO不能只考慮股東及其對利潤的預期，而要考慮企業所有的利益相關者，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戰後的幾十年裏，這種互惠互利的關係很普遍，因為當時人們清楚地認識到，只有整個共同體和經濟運轉起來，個人或單個實體才能有所成就。

在德國，出於這一原因，董事會成員中要有員工代表，這一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當時，企業的採購、生產和銷售活動主要是在當地或至少是在區域內進行，因此企業與供應商和客户之間也建立起了聯繫。這就形成了一種強烈的氛圍，即當地企業已經充分融入周邊環境。企業與當地政府、學校、醫院等機構之間由此建立起一種互相尊重的關係。

基於以上觀察，克勞斯在1971年出版的《機械工程行業的現代企業管理》一書中勾勒出了一幅利益相關者星圖。

在隨後幾年裏，利益相關者概念主要在瑞典、丹麥、芬蘭、荷蘭、比利時、德國等北歐和西歐社會民主主義國家被採納。在這些國家，利益相關者概念帶來了一系列影響，其中就包括企業管理者、員工和政府之間三方集體談判制度的建立。

在福利國家，企業和僱員按照各自應有的比例納税，以資助公立教育、醫療和社保項目。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這一制度已經有所調整，並在這些國家不同程度地得以延續。

作為企業在全球範圍內的一種組織原則，利益相關者概念與弗裏德曼的“企業的職責就是經營”理念產生正面衝突，並且敗下陣來。隨着企業走上全球化之路，股東資本主義在整個西方世界成為常態，企業與當地社區、國家政府的關係漸行漸遠，企業的焦點轉向如何在競爭激烈的全球市場上實現股東短期利潤的最大化。與此同時，工會、政府和其他公民社會等利益相關者的權力和影響力大減，這使得利益相關者模式賴以發展的基礎結構進一步弱化。

什麼是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

過去克勞斯提出的利益相關者概念，所關注的範圍主要發生在一個地區或者一個國家，與現在的全球化時代有所脱節，而經過調整後的模式，克勞斯將其稱為21世紀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它可以確保在這個以氣候變化、全球化、數字化為特徵的時代，資本主義社會得以生存和發展。

那麼，這個模式究竟是什麼樣的？它與20世紀六七十年代自然而然地發生的利益相關者管理模式有何區別？

當代的利益相關者模式最重要的特點在於，經濟體制的利益關係相比以往明顯呈現全球性特徵。與50年前相比，如今經濟、社會和環境之間的聯繫更加緊密。

首先，地球是在全球經濟體系中居於中心地位的利益相關者，其他所有的利益相關者所做的決定都要能夠優化地球的健康狀況。

這一點體現最為明顯的是地球氣候變化的現實，還有它所帶來的極端天氣事件。例如最近發生於非洲和中東地區的蝗災。這種數萬億昆蟲在大洲之間肆虐的現象之所以會出現，被認為源於該區域在2019年氣候極端潮濕。這種潮濕的氣候環境使成羣的蝗蟲得以快速繁殖，並蔓延至整個東非、阿拉伯半島和南亞，對這些地區的糧食供應造成威脅。

其次，同樣的相互關聯性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與人。以往，國家和企業可以單獨優化自己的經濟體系，而不考慮它們的決定可能對其範圍之外的其他社會產生何種負面影響。現在，全球經濟背後的深層關聯性使這種做法不再可行。

從全球移民潮中我們便可以看到這一點。人們在一個地區的經濟利益或者政治利益得不到保障時，就會前往條件較好的地區以試圖改善自己的生活狀況。據彭博社報道，2020年約有3.5億人（佔全球總人口的3.4%）離開了自己的出生國，生活在其他地方。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更加驗證了這種關聯性。新冠肺炎病毒在全球的蔓延，摧毀了數億人的生計，並且導致數百萬人重病甚至失去生命。除了個別島國外，任何邊境封鎖幾乎都無法防止疾病的傳播。

因此，人們都越來越形成共識：生活在任何地方的人以及整個地球的福祉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這兩個要素是天然的利益相關者。因此，這產生了一種新的利益相關者模式，在這一模式中，這兩個要素處於中心位置。

此外，在這一模式中，存在4個關鍵的利益相關者可以優化人和地球的福祉。它們分別是：政府、 公民社會、企業和國際社會。這就是克勞斯提出的當前的利益相關者模式。

 在全球利益相關者模式中，人與地球處於中心位置 

此外，這些利益相關者都還有各自的主要目標：企業的主要目標是追求利潤，追求長期價值創造；公民社會的主要目標是每個組織的宗旨或使命；政府主要追求的是公平的繁榮；國際社會則致力於實現和平。

在利益相關者模式中，所有這些羣體及其目標都是相互關聯的。任何一個羣體的失敗都會對其他羣體造成影響。

因此，克勞斯認為組織一心只關注自己的利益，並且在追求自身利益的過程中絲毫不考慮利益相關者利益的時代已經終結。在這樣一個互聯的社會里，每個行為主體的成功都取決於與其他許多行為主體的廣泛連接和互動，決策做出的前提是要能夠給整個系統帶來積極的結果。

對於企業來説，這具體意味着，那些堅持股東利益至上理念的企業是在逆歷史潮流而動，終會被淘汰；反之，那些已經認識到相關跡象並開始實踐利益相關者模式的企業則將順應歷史潮流，迎來發展的好時代。

如何打造以利益相關者為導向的企業？

在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企業應當開闊視野，而不是隻關注損益表。企業需要關注以及幾個方面：

1、接受公平的競爭環境。

2、努力改善工作環境和員工福祉。

3、支持企業所在的社區。

4、注重保護環境及企業發展的長期可持續性。

5、支付企業應繳的税款。

這些都是在2020年《達沃斯宣言》中被明確規定的行動，它符合我們的利益相關者模式中所規定的為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而行動的一般概念。如果每一家企業都致力於實現這些目標，並解決根本問題，那麼股東資本主義的許多過度行為將被自動根除。

但這是否意味着我們的企業變革，要完全依賴執行領導層的善意？答案是否定的。

眾所周知，管理往往要依靠數字，這種利益相關者責任也必須能夠加以衡量。克勞斯提出，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指標具體如下：

1、治理原則支柱，包括的指標和披露內容涵蓋公司既定目標，董事會構成，利益相關者參與情況，反腐敗措施，違反道德及法律行為的報告機制，以及影響業務開展的風險與機遇。

2、環境支柱，包括有關氣候變化的指標，如相關的温室氣體排放，還涉及企業活動的土地利用和生態敏感性、缺水地區的水資源利用和消耗。

3、員工支柱，包括的指標涵蓋多樣性和包容性，薪酬平等，工資水平，童工、強制勞動、健康與安全事故風險，以及企業所提供的培訓。

4、繁榮支柱，包括的指標涵蓋員工流動性和僱用人數，企業所做的經濟貢獻，金融投資和研發費用，以及企業支付的總税收。

通過在報告中披露這些指標，管理者和董事會能夠明白需要在何處調整策略，其他的利益相關者（比如員工、客户、供應商、投資者、非政府組織以及政府）能夠判斷以利益相關者為導向的企業的業績。這些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指標切實可行，有望到2022年實現普及應用，這是因為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指標得到了廣泛的支持。這樣一來，在將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從理念變為現實的過程中，應用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指標成為一個重要步驟。

但這並不代表企業將會被束縛住手腳。許多企業已經知道成為以利益相關者為導向的企業對於自身的意義，但有些企業還沒能做到這一點。對於這些企業，應用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指標能夠起到幫助作用。這項任務的重要性是空前的，因為投資者正逐漸對那些只顧眼前利益的企業失去耐心。

貝萊德公司創始人兼CEO拉里•芬克表示，重要的不應當是短期利潤，而應當是企業的長期生命力。有了這樣一個更長遠的目標，“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模式能創造更大的利潤”。“如果一家企業能與所在社會保持更加良好的關係，社會也願意與這家企業有更多的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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