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被印度拿捏的中國鄰邦,不丹“幸福”在哪裏?_風聞
real谷智轩-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2021-10-20 17:08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你看世界的谷智軒。上週四,中國與不丹簽署了一份歷史性的《備忘錄》,將有助於加快兩國劃界談判、推動中不建交進程。消息一出,向來以“不丹保護人”自居的印度,國內吵翻了,有學者驚呼“中國正在積極包圍印度”。上一次我在新聞上看到不丹,還要追溯到梁朝偉、劉嘉玲2008年那場婚禮,兩人把地址選在了一個不曾聽聞的小國,讓彼時的我內心埋下一顆種子:那一定是個神奇的國度。不丹長期信仰藏傳佛教,與我國的西藏關係密切,在中西方文藝青年的口中,不丹都一度號稱“世界上最幸福國家”,國王英俊、王后美麗,夫妻恩愛,簡直就是網文主角的劇本。去不丹旅遊一趟,彷彿比去西藏還能“淨化心靈”。現實中,不丹長期是印度的“傀儡國”,也是唯一沒有與我國建交的鄰國,那裏真的像網傳那般幸福嗎?本期《消化一下》就帶大家看看不丹——一個濾鏡下的“幸福國家”。

不丹位於喜馬拉雅山東段的南麓,東部與北部與我國的西藏接壤,西部與南部則與印度的錫金邦、西孟加拉邦和阿薩姆邦接壤,面積接近一個瑞士。不丹人口不多,全國滿打滿算只有80萬,不到我老家鹽城的八分之一。
不丹全國95%的面積都是山地,所在地歷史上最早叫作“門隅”,什麼意思呢?“黑暗土地”。可見那地方,過去有多麼與世隔絕。而如今“不丹”的名字,則源於梵語“Bhoṭa-anta”(這個我真不知道怎麼了),意思是“吐蕃的邊陲”,暗示那裏是西藏文化能夠覆蓋的最南端。長期以來,不丹都是西藏屬地,直到1616年,流亡不丹的西藏高僧仿造西藏體制,建立了一個神權國家,由宗教領袖“法王”,和世俗領袖“天王”共同統治,並且利用地形優勢,多次擋住了西藏的進攻,獨立了出去。
1732年,不丹歸順大清,接受清政府管轄。1737年,不丹又與西藏簽署協議,派代表去拉薩,向西藏政府進貢。既是大清的藩屬,又是西藏的藩屬。18世紀,英國征服了印度後,開始把手伸向不丹,多次發動軍事進攻。不丹的體制,天生有一個問題:宗教領袖“法王”,通過轉世化身繼承,“轉世者”年幼,一開始無法治理國家。久而久之,“天王”權力越來越大,“法王”權力越來越小,被大英鑽了空子。

1907年,在英國人扶持下,通薩宗(不丹行政區劃)長官烏顏·旺楚克廢除“天王”和“法王”,統一了世俗與教權,脱離清朝統治,建立“旺楚克王朝”,延續至今。1910年,不丹與英國簽署《普納卡條約》,條約説,英國政府不干涉不丹內政,但是!不丹的內政外交,要充分考慮英國的“指導意見”,我不干涉,但你要請我干涉。
到了1947年,獨立後的印度,繼承了英國在不丹的影響力。兩年後,印度逼迫旺楚克“二代目”簽訂《永久和平與友好條約》,規定不丹內政外交接受印度的“指導”。很多人借這點指責不丹,説不丹甘當印度的“走狗”。其實不丹根本沒得選,高聳的山脈為其阻擋了北部的威脅,而南部卻是開闊的平原,印度一封鎖邊境,連基本的生活物資都成問題。就這樣,不丹始終處於印度的威脅下,獨立之初人口不到20萬,抵抗到底根本是天方夜譚。所以,不丹對外關係的主軸,一定是“印不關係”,而非“中不關係”。
1950年西藏和平解放,讓不丹王室坐不住了。不丹過去長期使用藏語,但為了撇清與西藏的關係,把藏語改了改,創立了自己的“宗卡語”,同時改寫教科書,在歷史中刪掉與西藏有關的部分。在印度的“指導”下,不丹購買武器,得先和印度商量,印度認為是“友善的”、不對印度構成威脅的,不丹才能買。不丹政府對外往來,也要有印度的“首肯”。不丹長期與世隔絕,不和外界接觸,不加入國際社會,只跟印度有着有限的交流。1962年,中印邊境局勢惡化,尼赫魯藉口“保護不丹”,趁機在不丹駐軍,從軍事上控制了不丹。印度軍隊在不丹的國土上肆無忌憚,暢行無阻。但沒過多久,印軍就被解放軍按在地上摩擦。這件事讓不丹開始反思,印度究竟能不能保護自己。
為了控制不丹,印度斥資90億盧比,援助不丹實施“五年計劃”,將不丹整合進印度的經濟系統,同時排斥其他國家的影響。不丹曾經邀請澳大利亞、日本、英國等國援助,但這些國家都因為擔心激怒印度,最後不了了之。
夾在中印兩個大國之間,內政外交還被印度把持,就連邀請外國投資,都要時時刻刻看印度的臉色。不丹國王很清楚,人口稀少、資源稟賦有限的不丹,是很難擺脱小國的命運的。1975年,印度吞併錫金,徹底驚醒了不丹。於是,不丹開始走上了獨立自主的外交路線,加入國際組織,與更多國家建立外交關係,設法減少印度的影響,但這條路並不好走。從封閉走向開放,民眾會逐漸意識到,不丹只是一個落後的農業國,外面的世界是那麼地豐富多彩,在比較之下,產生失望甚至不滿。
為了提升國民的自信心,時任不丹國王,旺楚克“四代目”另闢蹊徑,提出了一個新概念,叫“國民幸福總值”(Gross National Happiness,GNH),宣稱這個“國民幸福總值”,比“國民生產總值”(GDP)更重要!表示不丹雖然不是很富裕,但是國民都很幸福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四代目”還開設“幸福學校”,推出“幸福讀本”,讓民眾在勞動中感受幸福、在生活中感悟幸福。
而幸福的代價,就是高度的封閉。為了防止不丹羣眾與外界接觸,直到現在,不丹政府都沒有開放遊客的自由行,全程必須由嚮導陪同,每年只接待兩千多名遊客。1989年,為了保護民眾的“幸福”,不丹政府下令拆除所有電視天線,防止國民受到外國電視節目的“污染”。外國電視節目看多了,民眾就會變得“不幸福”。直到十年後,不丹才再次引入電視。1993年,不丹政府又以“保護國民幸福”的名義,驅逐境內的尼泊爾人,為什麼呢?因為尼泊爾人生活在南部的丘陵地帶,農村生活需要伐木燒火,尼泊爾人砍樹砍多了,破壞了不丹的環境,讓不丹人“不幸福”了,必須要驅逐。2006年以前,不丹全國只有一份報紙可以看,名叫《昆色爾》,由不丹信息通訊部主管,總發行量才一萬多。


2006年,毛派尼泊爾共產黨包圍加德滿都,推翻了尼泊爾皇室。不丹的毛派共產黨也同時宣佈,自己完成了“人民戰爭”的準備,要從5%的皇家封建主手中奪取權力,交還給95%的底層人民。在迫切的民主化改革壓力之下,新上任的國王旺楚克“五代目”,才宣佈還政於民,立憲選舉開國會,國內才出現了像《不丹時報》、《不丹觀察者》這樣的私營媒體。
不丹政府多次表示,要修改不平等條約,謀求更多的自主性,但都遭到印度拒絕。直到2007年,新國王訪問印度,印度才做出妥協,名義上廢掉了“不丹外交接受印度指導”的條款,規定“在不損害印度安全利益的前提下,不丹享有外交自主權”。但所謂的“自主”,不過是為了安撫民眾,而取得的“口頭上的外交勝利”。不丹要進口武器,依然要印度點頭。
為了進一步安撫民眾,旺楚克“五代目”將“國民幸福總值”寫進了憲法,還有了量化的標準,每隔幾年,就會做一次“國民幸福調查”。這個調查,就是派遣一名調查員,分別在9個領域、33個指標和上百個變量上,問300多個問題,根據受訪者的回答,換算成具體的指標,衡量對方幸福不幸福。比如説,你冥想嗎?如果你經常冥想,説明你的內心很充實,比較幸福。你多久祈禱一次?如果你經常祈禱,説明你有信仰,那也比較幸福。你和你的鄰居關係好嗎?你會和你的家人吵架嗎?如果你鄰里、家庭關係和睦,説明你比較幸福。再比如,你每天工作多少個小時?休息多長時間?如果你每天工作時間很短,那你可能比較幸福。反之,如果你經常加班,調查員還會問你加班多長時間?有沒有加班費?如果你經常996、無償加班、還經常在休息時間被上司叫去趕項目,那你大概不怎麼幸福。這些問題通常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提問結束後,調查員會給你一天的工資作為補償,回頭將這些數據通過特別的計算方法量化,變成“國民幸福指數”。
2010年的“幸福調查”顯示,8.3%的不丹人覺得自己“非常幸福”,32.6%覺得自己“很大程度上感到幸福”,48.7%“勉強覺得自己幸福”,只有10.4%覺得自己“不幸福”。換句話説,在不丹官方的統計裏,近九成國民都是幸福的。不丹一直以“最幸福的國家”自居,並且一直在推動所謂的“國民幸福總值”走向國際,總理在聯合國發表講話,呼籲各國避免使用GDP,改用GNH作為衡量國家進步的標準。在不丹的呼籲下,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注重其國民的幸福與心理健康情況,用“科學的方法”進行量化分析。但比較尷尬的是,2013年,在不丹的推動下,聯合國也開始做《世界幸福報告》,但在聯合國的報告裏,不丹僅排世界第95名,只比尼泊爾、喀麥隆和老撾高一點點。後來,不丹總理改變態度,表示“幸福指數不是一切”,放棄追求“國民幸福總值”國際化,專注於“不丹國民的幸福”。
説了這麼多,又到了私貨環節了,大家兼聽則明。中國一直在以積極的態度,同不丹協商邊界問題,幫助不丹追求主權獨立,這次簽署的《關於加快中不邊界談判“三步走”路線圖的諒解備忘錄》,就是兩國在外交上邁出的一大步。但對於不丹來説,爭取獨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這條路並不好走。不丹的現代化,必然伴隨着“開眼看世界”的過程。為了彌補現代化給國民帶來的心理落差,不丹政府不得不另闢蹊徑,教會國民感受“幸福”。但實際上,所謂的“幸福指數”,不過是小國寡民的自娛自樂,是不丹為了遮掩作為“傀儡國”的屈辱之感,而麻痹民眾、提升他們自信心的無奈之舉,只不過意外地迎合了西方人的“東方主義”幻想,才得以被炒作捧紅。
近代以來,隨着工業化、城市化的發展,很多西方人對現代化產生了迷惘,開始需要尋找“心靈的寄託”。但世界已經被列強開發得差不多了,有些人就開始盯上了人煙罕至的青藏高原。1873年,俄羅斯的“神智學家”布拉瓦茨基移民到了美國,到處散播她的“神奇經歷”,説自己到過西藏,跟西藏的“上師”產生了“心靈的交流”,還學會了飛天、透視、氣功等超能力。在她的炒作下,不少美國人開始把西藏看成是未受污染的、純潔的、神秘美麗的“人間天堂”,把西藏炒作成自己“靈魂的寄託”,立志畢生要去一次西藏,“淨化”一下心靈。二戰期間,納粹德國又把西藏看作是雅利安祖先和神秘智慧的故土,希姆萊甚至還派過探險隊去西藏,尋找所謂的“雅利安種族後裔”。
1933年,英國小説家詹姆斯·希爾頓寫了一本書,叫《消失的地平線》,講一羣白人意外到了青藏高原一個叫“香格里拉”的世外桃源,在那裏與“心靈大師”交流,淨化了心靈。在商業文明的包裝下,“西藏”成了一個流行文化的符號,好萊塢不斷上演着“香格里拉”的故事,對基督教失去信仰的人們,又把信仰寄託在了遠在天邊的西藏。
對西藏一無所知的好萊塢明星們,開始標榜自己是“香格里拉”的信徒。西方流行文化中“純潔的西藏”,不僅能淨化你污穢的心靈,還能教會你氣功、長生不老、時空跳躍等特異功能,變得越來越邪乎。實際上,編出“香格里拉”這個詞的小説家,自己從來沒去過西藏,所謂的“香格里拉”,其實就是作者在倫敦唐人街裏聽到的方言,原來是粵語,叫“山旮旯(gālá)”。與西藏一脈相承的不丹,全國依然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遠非童話故事裏的田園牧歌,“最幸福國家”的傳説,只因迎合了西方“中產階級”對生活的焦慮、以及對青藏高原文化的獵奇,而被套上了一層神秘的濾鏡,備受吹捧。
改革開放後,我國也遇到了西方工業化、城市化過程中的類似問題,而這種對藏地文化的獵奇,也伴隨着西方文藝作品的引入,被一同傳入到了國內。西方世界的“他者”,也正在漸漸變成我們的“他者”。越來越多的“文藝青年”們,開始把青藏高原看作是“最後一塊淨土”、“淨化心靈的聖地”。2001年,為了迎合西方對“香格里拉”的幻想,我國雲南有一個叫中甸的縣,自己改名成了香格里拉。雖然這也有發展旅遊的考量,但咱們作為中國人應該要明白: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香格里拉,所謂的“香格里拉”,不過是厭倦城市風景的小布爾喬亞幻想出來的“天堂”,與真實的西藏沒有任何歷史和現實聯繫。藏族同胞和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也吃五穀雜糧,也會飲酒作樂,他們沒有特異功能,也淨化不了你的心靈。
在聯合國的《世界幸福報告》裏,中國的排名遠比不丹要高,西藏的人均GDP,更是接近不丹的三倍。如果你的心靈對現代社會失去了信仰,全世界跑到什麼地方,都“淨化”不回來。與其大費周章去“最幸福國家”淨化靈魂,不如好好領略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還能為少數民族同胞們貢獻一點旅遊收入,豈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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