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之美麗怪談_風聞
梁兴扬-道文化推广者-江湖散修,道文化推广者2021-10-20 16:24
美麗怪談
秋天剛來,秦嶺的峪口裏還是一片葱綠。
等梁美麗馬不停蹄趕到時,峪口的老人正在給猝然離世的陳五賈入殮。
按照村民甲的説法,昨天上午,陳五賈還活蹦亂跳的。據陳奶奶回憶,剛剛過了知天命之年的陳五賈,身體一直很棒,而且他為人謙和,從來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聽完村民的講述,梁美麗並沒有説話,而是走進陳五賈的棺材。
他翻看了一下陳五賈的身體,並沒有什麼異樣,只是他的兩隻手攥得很緊。梁美麗緊握住他的手試了試,很緊,掰不開。
公安和法醫昨天經過勘察和比對,已經排除了刑事案件。
他們給出的結論是心臟驟停猝死。
峪口的人並沒有表示異議。因為陳五賈已經一個在世的直系親屬都沒有了,而且他自己還是個光棍。連他現在的喪事,也是村委會挑頭,幾個近親幫忙張羅的。
生人的靈魂需要安頓,逝者的靈魂也需要安妥。梁美麗本來就是個道玄文化研究者,深知這一和迷信無關的儀式的重要性。
年輕時,梁美麗帶過很多徒弟。每天的功課之一,就是給他們傳授為亡魂超度的具體步驟。超度儀式的每一步都很翔實,包括齋戒、設壇、法事、誦經等等。但現在對於他而言,大道至簡,這些繁文縟節就不強求了。
對着冰冷的屍體,他口中默誦: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無量上品,元始天尊,當説是經。週迴十過,以召十方,始當詣座。天真大神,上聖高尊,妙行真人,無鞅數眾,乘空而來……
峪口裏,已經圍了很多人。
按照當地的風俗,一般逝者要在家裏停靈三天,放能入土,但現在提倡活化,所以三天之後,陳五賈的屍體就得拉到火葬場去火化。
這一切完畢之後,梁美麗就可以走了,可是年輕的村支書很是熱情地挽留他,嘴裏説着恭維的話。
這樣以來,梁美麗反而不好推遲,只好答應在多住一晚。
一來繼續為亡魂消業,二來,冥冥之中,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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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五賈沒有直系親屬,靈棚搭好之後,前來弔唁的人也不多。
現在移風易俗,再加上陳五賈也並沒有多少近親,所以並沒有請什麼響器(沒有嗩吶隊。)天快接近黃昏時,陳五賈的破院子裏已經空落落的,只剩下幾個遠親和梁美麗。
此時梁美麗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梁美麗拿起手機,發現是遠在江西的徒弟發來的信息:師父!我現在痛苦得不行,我覺得已經患上了抑鬱症。
梁美麗趕緊發給他一段勵志的話:千萬不要給自己暗示,你修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消除這些煩惱嗎?
徒弟又發來微信:是啊!可是我依舊痛不欲生。
低頭沉思了一下,梁美麗回微信:你是不是沒錢花了?然後給對方轉了5000元。
徒弟秒接之後,給他回了個笑臉,説謝謝師父。
有關抑鬱症的話題戛然而止。
梁美麗忽然想起死者陳五賈緊握的雙拳,準備再去一看究竟,正要去,忽然被陳五賈的一個遠親攔住了。
這個遠親自報家門:鄙人陳朋舉,71歲,按輩分是陳五賈的侄子。
陳朋舉笑呵呵地走近老梁:梁師父,你知道嗎?
梁美麗一臉不解:知道什麼?
陳朋舉諱莫如深的一笑:其實,五賈是守村人。
梁美麗心裏一咯噔,有關守村人的傳説,他倒是聽過不少。
按照傳説,守村人是來到人間苦修的。他們大多都能為村子消災擋難——把所有的噩運擋在自己身上,今生苦是為來世福。
在梁美麗的記憶裏,守村人一般都天性善良,可是身體確實殘疾的,一般都要具備五弊三缺,五弊即“鰥、寡、孤、獨、殘。”,三缺即“缺錢、命、權”。
因為這是一個現實的三維世界,所以這些人在現世都備受嘲弄,最後孤獨終老。
瞬間,梁美麗對陳五賈的身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按照陳朋舉的説法,陳五賈小時候高燒不退,最後落下了小兒麻痹症,走起路來總是左高右低。
而且更加神奇的是,他似乎天生就具備一種特異功能——誰家人要去世,之前他總會先去跟那個人聊會兒天。
這一現象被陳朋舉説得神乎其神,其實這些特異功能梁美麗是不信的。但是,研學道玄多年的他又知道,很多現象確實無法用科學給出解釋。
世界上的很多事,是既無法證明,也無法證偽的。
那這些不可描述的事你既不能説它是虛妄的也不能説是真實的,總之是玄之又玄的。
陳朋舉告訴梁美麗,這個陳五賈小時候就和別人不一樣。別家的孩子都開始上學唸書時,他卻天天往山裏跑。好不容易上了學,一年紀就讀了整整三年,最後家裏人實在沒有辦法,他就輟學了。
輟學之後的陳五賈,總是被村子裏的人嘲笑。陳朋舉告訴老梁,他清楚地記得,很多年前,村裏的老陳頭去世的場景。
老陳頭五個閨女,沒有兒子。他死當天,才敲定讓陳五賈做義子,而陳五賈沒有經過家裏同意就答應了他。
出殯當天,陳五賈在棺材前面打着幡,口裏還唸唸有詞,全村的人都來看他的笑話,可是他一臉無所謂。
就因為這事,沒多久,陳五賈的老爹被活活氣死了。
按照陳朋舉的説法,村裏把這種沒有兒子的人家叫絕户。村裏是沒有人願意去給他們當義子的。
“況且,陳五賈什麼都不要就答應了老陳頭,這事要沒有鬼才怪呢?”陳朋舉悻悻地向梁美麗描述。
在梁美麗眼裏,如果陳五賈是傳説中守村人的話,做出這樣的事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因為他們確實是把此世受苦作為修行的。
但陳朋舉説的另外一件事倒是引起了梁美麗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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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怪事發生在1995年夏天。
峪口的老人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接二連三的老去,村裏人心惶惶,請來了附近的所謂大師去驅瘟辟邪。
大師去了之後,嘴裏唸唸有詞,做了一場盛大的法師,收取了不少的香火。
可是大師走了之後,村裏五十左右的年輕人又開始出現怪病:要麼忽然中風了,要麼是癱瘓了。
村裏趕緊把這一情況報告給鎮子裏。可是鎮子裏的醫療隊來了之後,給全村人做了一遍身體檢查,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
但是,奇怪的事情並沒有停止發生。村裏好多人因為害怕不得不在西安城裏買了房子搬走。就在大家都絕望的時候,陳五賈像是被不可名狀之物附體了一樣,每天在村口講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的故事。
陳朋舉説,陳五賈講的故事,村子裏只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才記得。
那是解放前的1942,年吧,有一天一個衣着襤褸的女人牽着一個小女孩來到了峪口村。女人30歲上下,按照她自己的説法,是從河南逃荒而來的。
那時峪口裏有很多年輕人打光棍,但是雖然是光棍,因為峪口就在富山秦嶺之中,所以並沒有餓死人的現象。
峪口裏熱心的老人開始給那個年輕的女人張羅對象。本來老陳頭的父親把這個女人安排給了村裏的光棍陳霸三,可是族長陳天阻卻又答應了光棍陳阿牛。
本來是一樁好姻緣,可是就因為他們互不相讓,最終陳霸三打死了陳阿牛,陳霸三後來被槍斃了。這個女人自然被認為是一個不詳的女人,峪口的人再也沒人敢娶她,據説,沒過多久,那母女倆就餓死在峪口的山腳下。
陳五賈在村口把這件事説得頭頭是道,年輕人雖然都不知道,但是年紀大的人還是有人記得起來。
最後大家沒有辦法,就只好聞瘋瘋癲癲得陳五賈怎麼辦?陳五賈説,現在村裏出現這種怪病,就是那母女倆亡魂未散,所以第一件事是要超度亡魂。
峪口的人沒有辦法,只好按照陳五賈的方法辦,請了金神觀的道士做了幾天道場,村裏人神秘的怪病的才消失了。
陳朋舉把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梁美麗之後,還補充了一句:
“最後,大家才搞明白,是峪口裏新開的農藥廠污染了水源。“
有關河南那次大饑荒,梁美麗也有耳聞。
記得有一年,還有一個導演把他拍成了電影《1942》。
梁美麗知道,中華民族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尤其讓他感動的是,即使歷經磨難,但我們的文明並沒有消失,相反,它篳路藍縷,卻永葆進步。
聽完陳朋舉的故事,梁美麗對眼前這個逝者憑空多出來一份敬意,這更進一步刺激了自己的好奇心。
雖然按照傳説,守村人一般都壽命不長。
但天道輪迴,生死有因。
在梁美麗看來,一定存在着另外直接因素導致了陳五賈的死亡。
“村裏最近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梁美麗問陳朋舉。
“最近沒有聽説有什麼奇怪的事啊?“陳朋舉答。
陳朋舉是個話癆,嘴一張開就剎不住車。他開始給梁美麗講村裏的發展和規劃。
原來這個村地處窪地,當年雨水稀少的年份,這裏卻水草豐茂,莊稼更是漲勢很好,所以,即使在最最乾旱的年份,這裏都沒有餓死過一個人(當然,那兩個逃荒的河南母女例外。)
只是這幾年,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峪口天天下雨。金神觀的大師説,這是南北對調了,所以北方的雨季開始多了起來。
這幾年開始新農村建設,村裏早已經在規劃的行列。
“新村就選在山腳下,都是寬敞的樓房。“陳朋舉説。
梁美麗忽然想起,自己剛剛經過山腳下時見到的那一排排高樓。
“這挺好的啊!大家住在現代化的樓房裏,一切都會方便的。”梁美麗對陳朋舉説。
可是陳朋舉卻説,陳五賈對即將的搬遷一直有意見。
“他有什麼意見?”梁美麗問。
“他自己也説不出來,就是不願意,還一家一户勸説村民。”
“那村民都什麼反應?”
“能有什麼反應,大家都以為他瘋掉了。”
説完這句,陳朋舉又補充了一句:“況且他一直不都是瘋瘋癲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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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去世前都到過哪裏?”
心有不甘的梁美麗接着問陳朋舉。
“他不就沒事圍着峪口轉嗎?”説完這句,陳朋舉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接着説:“對了,有人看見他昨天到後山去了。”
“後山?”
陳朋舉説的後山,其實緊挨着峪口,因為山體不高,大有被羣山擁抱之勢。
這裏原來是唐朝的一個王妃的古墓。九十年代的時候,因為盜墓猖獗,周邊被打了很多盜動,狡猾的盜墓人最終通過天井,找到墓室,並且把裏面的陪葬品洗劫一空。
“他去那裏做什麼?”梁美麗又問。
“誰知道啊!不過那裏據説最早是我們村的舊址。”
“你們村不是明朝的時候從山西大槐樹遷過來的嗎?”
“我們就是這裏的原住民。”
原來這個峪口村的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裏,只是後來到了唐時,因為給貴妃遴選墓地,風水先生勘察之後,才建議當時的帝王把整村的人都搬遷了。
對這斷歷史梁美麗從來就沒有聽説過,但既然是村裏的舊址,那不妨去看看,説不定會有什麼新發現。
在梁美麗的請求之下,陳朋舉答應帶他去後山走一遭。
説是後山,其實出了陳五賈的院子向南走不到三百米就到了。後山是一個不到200米高的土坡,它只是比周圍的山矮了一些,更像一個小土包,剩下的也沒有什麼詫異。後山的植被都是些長短不一的蒿草和蕨類,上面佈滿了盜洞。
在暮色蒼茫的小路上,梁美麗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陳朋舉後面,終於爬上了那座山包。
站在山包的那一刻,梁美麗才忽然明白陳五賈去世之前為什麼要到這裏轉一圈了。
從這裏看,陳五賈的院子一覽無餘,整個村子的輪廓也清清楚楚。傳説中的守村人在知道自己陽壽將盡之時,都要回頭看一看來時路。
“他大概是來這裏道別來了。”陳朋舉忽然很懂似地感慨。
等梁美麗再次回到陳五賈的院子,陳五賈的母親已經在嚎啕大哭了。
本來按照峪口的規矩,並沒有人通知已經81歲的老太太了,可是她不知道從哪裏得知的。“本來老太太一早就被老陳頭的三閨女劫走看秦腔去了。”陳朋舉嘀咕了一聲。
當年老陳頭死之後,雖然並沒給陳五賈任何遺產,可是他的五個閨女卻很懂事,沒事的時候就幫襯陳五賈一把。
本來今天老陳頭的三閨女已經把老太太接走了,可是剛吃完中午飯,老太太哭着鬧着非要回家,老陳頭的三閨女拗不過她,只好帶着她來奔喪了。
老太太的哭聲很大,陳朋舉一干人趕緊上去勸。畢竟老太太年齡大了,一旦有個好歹,誰也擔不起。
“你就是個瓜慫!”老太太忽然使勁朝陳五賈臉上扇了兩巴掌。
陳五賈毫無反應,但是那兩隻緊握的拳頭張開了。
那兩個拳頭裏,緊緊握的是:一抷黃土。
梁美麗總算搞明白了,這是一個守村人故土難離、在自己大限之時在表達最後的眷戀。
這本來該是一個驚悚的故事,可是作為傳説中的守村人並沒有多少驚心動魄降妖除魔的傳説。
筆者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梁美麗道長已經離開峪口了,有關這個故事,他還有什麼要補充的,或者一些不可描述的隱情,也不得而知了。
夕陽之下,峪口旁邊,是一排排拔地而起的新村。
新村裏會不會誕生新的守村人呢?這個問題,只能留待下一次梁美麗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