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人：間歇性努力，持續性排雷_風聞

抓住光之前，不少人就已經踩入了黑暗中。

撰文 | 張子悦

“祝賀你被我校錄取到xx專業全日制攻讀碩士研究生，請持本通知書，於二零二一年九月來校報到。”看着錄取通知書上偌大的“捷報”二字，林若知道，在這場377萬人的競爭中，自己總算“游上岸”，成為了“一戰成功”選手。

回想一年備考經歷，林若感嘆自己的不易，虛假宣傳、培訓班踩坑、昂貴的考研書籍……在夢想和生意混雜的考研戰場上，向研究生進軍的拼搏正變得愈發困難。

“不考研，人生就沒指望了”

提及考研的初衷，本科雙非院校的雅雅撓着頭説：“不考研，感覺我的人生就沒希望了。”雅雅曾因學歷在找實習的過程中頻頻受挫，因此她堅定地認為考研是一道必選題。“社會求職環境就是很現實，學歷不夠，可能連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都沒有。比起鍛鍊能力，我更希望名校研究生能成為之後找工作的敲門磚。”為了證明自己，雅雅把目標定在了國內頂尖的兩所名校之一。

就業壓力驅動下的“雅雅們”並不少見。2021屆高校畢業生規模估計達909萬人，同比增加35萬人。與此同時，2021年我國研究生考試報名人數達377萬，同比增長10.6%。按照這個增幅，預計2022年考研人數將超過400萬。

中國教育在線調查也顯示，往屆生選擇考研的主要原因是對目前的職業狀況不滿意，想通過讀研來提升自我競爭力，獲取更好的就業回報。

對於工作後再讀研的選擇，“二戰”的cc表示從來沒考慮過。“考研難度逐年遞增，工作又很佔用時間精力，我沒有自信在下班後還能保持熱情投入學習。而非全日制研究生的性價比又不高，所以一次考不上只能繼續考。”

事實上，調查顯示，超過八成的非全日制研究生都因為學歷在就業過程中遭遇歧視，超過半數的招生單位認為，全日制的培養質量比非全日制更高，且兩者差異明顯。就如cc感受到的那樣，在嚴峻的就業形勢下，全日制研究生“僧多粥少”的競爭正在加劇。

千軍萬馬擠一座獨木橋

雅雅曾經想要保研，大一時，她一門心思悶頭學習、拼績點，如願拿到了學習優秀獎一等獎獎學金。當時的她以為只要這樣努力下去，自己也能搏一搏金字塔頂端的那些學校。

直到深入瞭解目標院校推免候選人的背景，她才發現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雙一流”本科院校、公開發表的新聞作品、登載在新聞核心週刊的論文、一流媒體的實習經驗、創新創業大賽獎項……老師告訴她，學院成立十年來只有一個學生成功推免到該校，除了成績達標外，他還獲得了“挑戰杯”全國大學生課外學術科技作品競賽一等獎。而且這還是在前幾年的競爭環境下，現在大概也遠遠不夠了。

雅雅不得不刷新自己的認知，在蒐集對比多方資料後，她終於承認考研是自己能進入名校的唯一路徑。“無底洞，厲害的人不僅本科院校好，成績過硬，而且還有作品，有獎項，有實習經歷，我根本爭不過他們。”

雅雅的感受是有道理的，根據調查，在名校推免生中，“雙一流”生源佔據絕對優勢。以北京大學為例，2021年北大擬錄取的推免生中，“雙一流”生源佔比高達97.1%。在這樣的背景下，普通高校學生進入名校面臨更大的挑戰，大多數學生不得不選擇考研。而名校推免率居高不下，統考名額有限，都讓名校的入場券更加難拿。

留學生和往屆生的加入，則讓考研競爭變得愈加複雜。據統計，2012年起，中國赴美讀研申請量增長率鋭減，長期處於負增長。受新冠疫情的影響，加上美國對中國學生的留學政策縮緊，中國赴美學生簽證數量減少，迫使部分留學生轉向國內考研。

而往屆生正在成為考研的主力軍。2019年，往屆生考研人數佔全國報考總人數比例為48.23%。在一些熱門院校中，往屆生“考研熱”表現得更加明顯。以雲南大學為例，從2020年開始，在報考該校的人羣中，往屆生佔比就已經超過了一半。

壓力傳導到應屆生身上，明顯的現象是備考時間點不斷提前。雅雅説，很多學弟學妹從大一開始，就已經在思考要不要考研。而在今年新東方發佈考研白皮書現場，一名北體大一新生表示，考研對很多大學生來説是必需品，本科畢業生的競爭壓力越來越大。“出於就業、自我提升等各方面的考慮，我現在已經開始準備考研。”

考研的“生意”

“考研太貴了！”這是林若開始備考後最大的感受。“別人都在報班、買資料，我怕自己會落下什麼重要的信息，因此也不得不跟上買買買的步伐。”公開數據顯示，考研成功人羣在培訓班的花費投入整體高於考研失敗人羣，這讓一場學術考試帶上了更多財力拼搏的滋味。

雅雅曾添加一個考研機構客服的微信，這家機構聲稱“清北碩博名師教研，專攻清北新傳考研，連續三年帶出清北狀元”。在表達想考取名校的意願後，客服立即回覆了一個報價表格，裏面細分各種一對一VIP班、全程班、集訓班、專項班等。讓雅雅吃驚的是，最上方的“90課時一對一輔導（狀元計劃）”價格高達79999元，相當於教師父母一年的工資。

資料費、輔導班費、各種營養品……在校考研的雅雅後來計算過自己的考研花銷，總共超過一萬元，其中還包括以1-10元在網上購買的各類盜版資料。而對於往屆生，租房、自習室、生活則將帶來更高的成本，龐大的社會考生羣體也催生出不少新興產業，甚至成為一些人的致富之道。

在高校自主命題的院校，一些研究生將自己備考時的筆記和資料整理出售，甚至合作創業辦班，為報考該校的學生輔導專業課。如今，這類“xx院校學長學姐自辦”的機構已經廣泛存在，比起大型考研輔導機構，一些學生甚至更願意相信學生自辦機構。

“學長學姐剛參加過考試，對真題和院校風格都很熟悉，比較有針對性。而大型機構學員太多，很難相信他們會照顧到每個學生。”報考過該類機構的雅雅説。

有針對性、服務全面、小班教學、專人督促、高分上岸學生批改……像雅雅一樣，很多人都曾經被這些因素吸引選擇學生自辦機構，但很快他們便發現這裏遍地是“坑”。

所謂“院校針對性”，實際上是學生主觀的判斷，並不具備普適性和專業性，可靠度值得懷疑。cc曾參加目標院校學長自辦的輔導班，“上課時學長會帶着我們劃重點，很少説明原因，更多是他個人的判斷。今年試卷中出現了一個基礎的流派題，但他從來沒講過，班上的人幾乎都沒寫出來。”

而所謂“高分上岸學生批改”，質量更是參差不齊。雅雅曾經花300元參加該類機構舉辦的模考，但得到的批改卻差強人意。“批語就是幾句水話，不知道依據什麼標準評了個分，然後把標準答案一貼，就是宣傳中的一對一精批。承諾的批改時效也很難保證，我聽説一些在考前一週舉辦的模考，有同學甚至在研究生考試後還沒收到批改。”

此外，非全職老師、制度的缺乏、監管的缺位…….更是讓學生提心吊膽。林若曾花近4500元報名院校學長自辦機構的全程班，發現課程不符合預期，因此找機構負責人反映情況。

“後來事情發展超出了我的控制範圍，該負責人並沒有保障我的匿名權力，直接批評了授課學姐，然後所有批改老師都開始拒絕批改我的作業。我找他再次反映情況，希望妥善解決問題。但他以本職工作忙為由，直接提出退給我全部學費了結。當時已經到備考後期，除了重新尋找資料的困難，這對我也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壓力。”

這些問題並非只存在於自辦機構，即使是專門的考研輔導機構，類似亂象也是屢見不鮮。“機構幫我申請了一萬多貸款，現在還不起貸款所以申請退款，機構卻拒絕了退費要求。”“報的考研保過班，合同説明未過國家線則全額退款，但成績出來後多次要求退款未果，機構也拒絕溝通。”藍鯨教育在消費者服務平台黑貓投訴上搜索發現，虛假宣傳、霸王條款、退費困難、學費貸……與考研相關的投訴超過2800條。

除了輔導班，與考研有關的一切，似乎都有利可圖。此前就有新聞報道過一夜漲價好幾倍的“考研天價酒店房”。隨着考研時間臨近，一些高校周邊酒店的房間價格暴漲5-10倍。為了獲得暴利，商家對已經預約的消費者惡意毀約，甚至將大廳沙發、值班室等不具備安全衞生經營資質的空間高價出租給考生。有考生表示，漲價後的房費已逼近自己的月生活費，但為了方便考研只能咬牙“出血”。

租金遠高於同地段，同面積房子的“考研吉宅”、擁擠老舊的自習室、收手續費的“租飯卡生意”……在追夢道路上，抓住光之前，不少人就已經踩進了黑暗。

9月中旬，林若拿着錄取通知書到學校報到，開啓夢想已久的研究生生涯。雅雅和夢想院校擦肩而過，決定先在喜歡的工作中鍛鍊自己。cc則想為夢想再奮鬥一次，學習之餘她正在寫“一戰踩雷”經歷，希望幫助更多人避坑排雷。“考研不應是危機遍佈的沼澤，而是無數學子的奮鬥之路，他們的夢想不能被當作攬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