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美國豬肉價格漲到飛起_風聞

文：紐約華人資訊網主筆 詹涓

“我從80年代初就開始從事餐飲業，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在舊金山經營Al Pastor Papi餐車的廚師米格爾·埃斯科貝多（Miguel Escobedo）説。

埃斯科貝多的餐車專門做alpastor——將豬肩肉切片醃製24到48小時，手工堆成錐形，放在叉子上慢火細烤。這道菜是在墨西哥城開發的，靈感來自中東烤羊肉片。

他説，他每次烤30磅豬肉，成本價在近幾個月來翻了一番。

“市場有些波動是很正常的情況，但從來不會漲成這樣，”他表示。

埃斯科貝多選擇了靈活的方式——萬一豬肉價格實在太貴，他會提供不同的菜式，比如改賣墨西哥式蒜油蝦。

消費者在最近確實都在繼續受到漲價潮的衝擊，即使平日裏對食品價格不太敏感的人現在可能也會發現無論是中超還是像Costco這類大型倉儲零售店的物價都在上漲，這當中又以華人愛吃也會做的豬肉最為典型。

自2020年12月以來，在食品中，豬肉、牛肉和家禽的價格漲幅最高，分別上漲了12.1%、14%和6.6%。在豬肉中又以培根漲價漲得最兇，現在已經達到了40年來的最高價。

而現在，一個可能的政策轉折可能會進一步助推豬肉漲幅：加州民眾公投通過的一項旨在保護動物福利的法案將在明年1月起實施，這項法律勢必將提升養殖成本。這已經造成了一種恐慌和厄運感。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NPR）甚至在8月份發表了一篇文章，標題是“加州的新動物福利法可能意味着培根的終結。”

你聽到的聲音是無數淚水在煎鍋上滋滋作響。

為什麼會漲價

當新冠病毒開始在美國傳播時，國內豬肉供應鏈是最快被破壞的供應鏈之一。

驚慌失措的消費者買下了冷藏櫃，清空了肉類櫃枱。食品服務渠道一夜之間就關閉了，切斷了供應鏈的一個主要環節。

員工長時間輪班的肉類加工廠成了病毒的温牀。許多人喪生，工廠暫時關閉，聯邦政府隨後展開調查。

當屠宰和加工設施關閉後，積壓的牲畜數量增加，導致數百萬頭豬在沒有加工成食物的情況下被安樂死。此外，IHSMarkit經濟學家亞當·斯派克（Adam Speck）表示，由於擔心供應過多而導致需求過剩，生產商開始減少生豬數量，最終抑制了今年的豬肉供應。他説，今年的豬肉產量預計將比2020年的水平低2%。

在需求方面，人們對豬肉的胃口一直沒有消退。斯派克在給CNN Business的一封電子郵件中説：“美國的需求異常旺盛，零售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總體而言，供應緊張和對蛋白質需求強勁的綜合效應導致了這種通脹。”

密歇根州立大學助理教授、農業經濟學家特雷·馬龍（Trey Malone）説，飼料、運費和勞動力成本也大幅上升。

艾莎·馬多克斯（Aysha Maddox）在愛達荷州的馬拉德擁有馬多克斯農場（Maddox Farm）。她告訴猶他州公共電台，今年1月至2月期間，穀物飼料價格上漲了30%。

“我們正在努力度過難關，希望情況會好轉，”馬多克斯説。“如果價格不降下來，我們就必須提高價格。因為我們肯定想繼續經營下去。”

在上月的一份報告中，白宮指出，肉類行業的整合和反競爭行為造成了通貨膨脹。

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National Economic Council）的經濟學家在9月8日的一次簡報中寫道，四家公司控制着豬肉、牛肉和家禽市場55%至85%的份額；前四大生豬加工企業現在控制了66%的市場份額。“這種合併給了這些中間商擠壓消費者、農場主和牧場主的權力。數據顯示，這些公司在疫情期間提高了價格，同時創造了創紀錄的利潤。”

豬肉價格來年有望平穩

也不全是壞消息。行業專家預計，到明年，豬肉產量將增長几個百分點。

斯派克説，由於去年年底冷庫中缺乏肉類，該行業更多地依賴鮮肉，這反過來又幫助飆升了原材料價格，他補充説，這些成本可能已經見頂，來自期貨市場的跡象表明，價格應該在2022年6月之前恢復正常。

斯派克説：“但不要指望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價格會迅速下降，因為零售商通常會慢慢地將培根價格調整下來。”

農業生產合作夥伴（Partners For Production Agriculture）的經濟學家史蒂夫·邁耶（Steve Meyer）也認為隨着供應增加，豬肉價格將會走平。“2021年對生產者來説是非常好的一年，所以我認為他們明年會嘗試擴大生產。所以我們會有更多的產品可供選擇，並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這些價格。我不認為這意味着豬肉價格能變得非常便宜，但起碼2022年豬肉價格漲勢會收縮。”

他估計明年如果豬肉的零售價格將上漲2-3%，與過去20年來2.2%的歷史平均增幅相當。

但在加州可能是另外一回事。

工廠化農場

站起來，躺下，轉身，走兩步。加州人宣稱，懷孕的豬應該住在足夠大的空間裏做這些事情。

但是，在美國，大多數豬生活在“集中動物飼養作業”（CAFOs）中。這些大型工業設施通常被稱為“工廠化農場”，旨在以最小的成本實現生產的最大化。

美國600萬頭母豬中的大多數，在115天的妊娠期中有相當長的時間——如果不是全部的話——都要在妊娠箱中度過。妊娠箱是一種7×2英尺的金屬籠子，在這些豬欄裏，一頭400磅重的懷孕豬可以進食、站立、坐下和躺下，但她沒有足夠的空間來行走、移動或轉身。

生產後，新生的小豬吃三週奶，然後小豬被移走，母豬再次受孕。根據美國肉類科學協會（American Meat Science Association）的數據，母豬每年最多可產三窩豬崽。這一過程通常會重複進行，直到母豬長到三四歲，然後被屠宰。一頭母豬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些小圍欄裏度過的。

養豬户和豬肉生產商説，這些豬棚可以讓他們監控每頭豬在懷孕期間的健康狀況、食物攝入量和健康狀況。他們認為，當豬，尤其是懷孕的母豬與其他豬在羣體環境中時，會增加風險，比如容易互相攻擊，互相傳染疾病等。當然這也可以節省空間，促進母豬產仔率。

但反對者認為，這樣的環境顯然過於野蠻。美國人道主義協會（Humane Society of United states）的養殖動物福利副主席喬希·巴爾克（Josh Balk）説，妊娠箱會造成母豬身體和心理上的痛苦。“一些豬肉生產商就是不讓豬媽媽轉身。動物應該能夠轉身，這是絕對的常識，坦率地説，普通美國人認為這樣對待動物過於殘忍了。”巴爾克還引用了一些研究，這些研究表明，被關在籠子裏的母豬可能會遭受骨骼脆弱、蹄長得過大、尿路感染和反覆的咬條行為，這些行為往往表明心理痛苦。

但凡看到過工業化農場密集飼養動物的消費者，恐怕都會產生心理不適——人們既對動物遭到的非人道待遇感到同情，同時也擔心這種操作模式對食品安全和公共健康帶來的潛在風險。這種擔憂在聯邦農業系統改革法案和十幾個州的反限制法律的引入中達到了頂峯。

目前，包括佛羅里達、俄亥俄和亞利桑那在內的10個州已經通過了禁止在商業農場使用妊娠箱的法案。在2018年的選舉中，有62%的加州選民通過了第12號提案，該提案要求禁止以“殘忍的方式”限制下蛋母雞、犢牛和養豬，為適當的生活條件制定標準，並禁止銷售來自未按上述標準飼養的動物的蛋類和肉製品。

2020年1月1日，部分母雞和犢牛的最低住房空間要求開始生效，第二批規定——特別是要求無籠母雞和無箱生豬——將於明年1月生效。要求肉類生產商為每頭種豬提供至少24平方英尺的空間，並且不得被關入狹小的妊娠箱。

豬肉生產商已經警告稱，新法律會增加整個供應鏈的成本，最終會讓加州和美國其他消費者的選擇更少、更昂貴。

豬肉生產商還沒有準備好

據美聯社報道，犢牛和雞蛋生產商在合規方面做得比較好，但大多數豬肉生產商卻沒有。在美國6.6萬家豬肉生產商中，目前只有4%符合新法律規定的24平方英尺的最低生產面積要求。

業內人士還在繼續抗議第12號提案。本月早些時候，全國豬肉生產者委員會（National Pork Producers Council）和美國農場局聯合會（American Farm Bureau Federation）請求美國最高法院審理他們反對第12號提案的案件。

在訴狀中他們表示，加州的提議將使整個行業每頭豬的成本增加約13美元，供需中斷將提高加州內外消費者的價格。

這些不詳的預測讓一些人相信，加州的豬肉供應鏈正處於災難的邊緣，一些新聞標題大談“大加州培根危機”可能“意味着培根的終結”，帶來“培根末日”，或者讓這種早餐主食從加州人的餐桌上“消失”。

但來自外部組織和加州的其他研究表明，該行業的許多成本擔憂可能在很大程度上被誇大了。加州大學戴維斯農業與環境科學學院的三位經濟學家估計，12號提案的規定可能會使居民個人每年的食品成本增加50美元，其中最大的份額（40美元）要歸因於新的散養雞蛋標準。

該報告的合著者、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傑出教授理查德·塞克斯頓（RichardJ. Sexton）表示：“當法規於1月1日開始實施時可能會有一段短暫的中斷期，但不會像預言的那樣出現嚴重的長期短缺或大幅上漲的價格。”

他説，最有可能向加州供應豬肉的生產商是那些已經將豬安置在更大空間的生產商，對他們來説，與大規模改造設施相比，這些調整的成本更低。

豬肉的未來

加州的法律是一系列以動物福利為重點的舉措中的最新一項，這些舉措可能會改變美國的豬肉飼養和銷售方式。

密歇根州立大學農業、食品和資源經濟系助理教授特雷·馬龍（Trey Malone）説：“總的來説，無論如何，這都將產生長期影響。這是整個農業行業都在密切關注的問題。”

加州和法規並不是憑空產生的。據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報道，歐盟、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和美國佛羅里達、馬薩諸塞州等逾10個州已經通過法律，禁止為母豬設置妊娠箱，一些知名食品企業——比如麥當勞、全食超市、沃爾瑪和Chipotle——也做出了類似的承諾。

此外，一些豬肉公司，如尼曼牧場和科爾曼天然食品公司（Coleman Natural Foods）已經遵守了規定，其他公司也希望遵守，包括泰森食品的一些生產商。

1987年高中畢業後，蒂姆·勃蘭特（Tim Brandt）開始在俄亥俄州的家庭農場養豬。數百頭豬被關在用稻草鋪成的豬圈裏，可以自由地進出。

但當整個行業開始向現代化的豬舍轉變時，他的生活發生了改變，這些豬舍一字排開，母豬被關進了一個個小的金屬欄圈裏，這些豬一輩子沒有見過天日，甚至連一片草都沒見過。

根據勃蘭特的經驗，他的豬很可憐，每次他進入穀倉時就會尖叫，所以它們的產仔量更少了。“我非常後悔，”他説。

隨後，勃蘭特加入科爾曼天然食品公司，擔任合同農場主。2017年前後，該品牌承諾從供應商那裏採購無妊娠箱豬肉。勃蘭特拋棄了穀倉裏的籠子，把母豬分成50個羣體飼養。平均每頭豬擁有29平方英尺的空間。他的成本是每100頭豬增加了5到10美元，但當平均窩仔數從11只增加到13只時，他感到很驚訝。

“我們在產量上沒有損失，”他説。“母豬們更快樂，更不容易生病，也更容易管理了，這讓我很驚訝。”

“我知道很多人不同意我的觀點，但它確實有效。我覺得這是未來的發展方向，”勃蘭特補充道。

《紐約時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