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就有的貓貓COS照,背後是悠久的動物虐待史_風聞
游戏研究社-游戏研究社官方账号-2021-10-20 07:58

貓貓,以及所有動物,都值得一座不只在雲端的動物樂園。
貓貓,互聯網上的第一代網紅物種,也是至今通用的流量密碼。
第一張梗圖的出現時間沒人知道,但“Lolcats”(貓咪趣圖)無疑是其中最早的一批。一張貓咪的照片,配上不一定符合它心境但一定有趣的文字,就能成為衝浪聊天中的硬通貨。

但其實早在百年前,離互聯網誕生還有半個多世紀時,Lolcats的形式就已經誕生了。甚至出現穿着衣服、模仿着人類的生活場景、擺出各種姿勢的進階版貓貓Cos照。


這種照片在20世紀初的美國非常流行,雜誌、明信片和各種廣告裏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只不過,除了誇讚貓貓可愛的主流聲音,對於這些照片,還總能聽到不少有關虐待動物的憤怒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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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06年之前,Harry Whittier Frees只是美國一名普通的業餘攝影師,直到這年的一場生日宴會上,一張抓拍的貓咪照片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當時客人們正在餐桌上興高采烈地傳遞着派對帽,有人突發奇想將帽子戴在了家裏的貓咪頭上,引來眾人的歡呼和大笑。Frees正好拍到了這一幕,並在照片沖洗出爐後將它寄給了明信片出版商。印有這張帶帽貓貓照片的明信片非常受歡迎,於是他順勢拍攝了更多類似照片賺錢,就此開始了自己稍顯特殊的職業攝影師生涯。

在之後的幾十年裏,將寵物裝扮成人類拍攝寫真就成了他的工作。在沒有美圖和特效的年代,Frees照片的創意無疑是具有開創性的,因此在當時成為了用户和廠商都很青睞的作品。
照片中的場景很簡單,但拍攝過程並不容易。在他的攝影作品裏,有着貓、狗、兔子和豬等各種小寵物的身影。動物品種和個性不同,拍攝難度也不一樣。

根據Frees自己總結的經驗,“穿着衣服的兔子是最容易拍攝的,但做不出太多人類的姿勢”;小狗很容易馴服,但容易受周圍聲音影響分心;豬是最難以控制的,偶爾才聽聽指揮;他最青睞的動物模特一直都是貓咪,“萌點最多還多才多藝,而且能通過視覺元素保持它們的注意力”。
對於動物模特的年齡,Frees也有嚴格要求。他手下模特的職業年齡都非常短,被嚴格控制在6到10周的年齡之間,據他所説都來自附近的鄰居、寵物店和農場主的出借。
為了讓照片保持新意,Frees還會花大量時間構思創意和準備道具,成片率也不高。用他自己的話來説:“每年只有3個月時間被實際用來拍攝,每100張照片裏只有30張能被選上”。

“洗碗”
拍攝好照片後,他會給圖片配上符合主題的文字,有時候甚至會寫上一小段故事。這些照片被賣給女性雜誌和兒童雜誌,廣泛應用在明信片、雜誌插圖和書籍封面上,完全稱得上最早的Lolcats圖,廣受好評。

“速度很重要”
但是,這些彼時深受兒童和女性喜愛的照片,不管在當時還是今天都被人讀出了一絲詭異。
最近這組照片被人發在微博上時,就被很多人指出小動物們的表情很委屈,一幅可憐巴巴的模樣。它們的姿勢也不自然,根本不像抓拍,有些動作都難以想象是貓狗能做出來的。

於是不少人懷疑起了照片的拍攝方式,動物標本拍攝、馬戲團式馴化和借位拍攝等説法層出不窮。這些猜想都有依據,但也都沒完全猜對。而且早在百年前照片誕生的那個年代,就已有了相似度驚人的質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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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段部分圖片含有動物標本內容,可能會讓您感到不適,請酌情閲讀)
在Frees的動物情景攝影初嘗甜頭時,有不少同行試圖模仿他的風格分一塊蛋糕,但他們大都失敗了。讓小動物穿上衣服不難,但要擺出如此高質量的姿勢卻不容易。眾多攝影師在嘗試過很多方法後,都表示這絕不是耐心就可以做到的。
猜測與指摘的聲音就此出現。

照片中的各種擬人化高難度動作
用動物標本拍攝,是質疑者最早提出的假説,依據是自維多利亞時代開始流行的擬人化標本。許多動物標本製作者,會將小動物的屍體製作成標本,然後將它們放到擬人化的場景中,擺出人類的動作——就和Frees照片中的一樣。

這種做法一開始來自有錢人對寵物的紀念。但在工業化空前的英國,毛茸茸的東西格外受歡迎,於是越來越多富人收藏者入局,對場景規模要求也在不斷升級。越來越多“外觀和大小適合”的動物需要“為了藝術獻身”,讓擬人化標本攝影變了味。到了19世紀初,歐美國家的動物權益意識逐步發展,這種模式的殘忍被逐漸揭露,才慢慢式微沉寂。

擬人化標本作品《貓咪的婚禮》,想湊出這麼多大小毛色相近的小貓屍體可並不容易……
兩種形式的高度相似,讓人懷疑Frees是一位能以假亂真的標本製作師。不過即便是此前最好的擬人化標本師Walter Potter,代表作《貓咪的婚禮》中也明顯能看出是標本貓。所以這種假説的反對者並不相信一個技術如此精湛的標本師,需要靠這種方式博取知名度。

拉近鏡頭觀察,精美但透着詭異
另一種質疑的假説指出,一定是攝影師靠着馬戲團式的殘酷馴化,才讓小動物們如此聽話。這種猜測同樣是來自一段屬於動物的悲慘過去。
自18世紀馬戲團誕生以來,動物表演一直都是其中的重要環節。人們圍坐在一個簡易的“鬥獸場”內,看大象踩着球慢慢向前,看獅子驚險地跳過火圈,然後獻出自己的掌聲和鈔票。

但光鮮亮麗背後,在觀眾看不到的地方,等待着馬戲團動物們的卻是終日逼仄黑暗的籠中生活,揮舞皮鞭下的皮開肉綻,以及一切為了提高效率和壓縮成本的極致壓榨。
很長一段時間裏,一提起馬戲就會讓人聯想到動物虐待,直到上世紀80年代專注於人類表演藝術的現代馬戲出現,人們對馬戲才逐漸改觀。即使在今天,動物表演依然存在且伴有爭議,但當年馬戲團對動物普遍存在的虐待,已成為我們公認需要避免重演的過去。

Fress照片裏看上去過於聽話的動物,就讓人們想到了馬戲團的馴化。只不過他照片裏的很多動作,動物手中還拿有道具,並不是靠馴化就能達到的程度。
除此之外,還有擺拍説、催眠説等層出不窮的猜測,都被Frees一一否認、被質疑者排除。但越來越多被擊落的假説沒能打消人們的好奇,反而落回爭論裏讓這一鍋真相的甜湯更加香濃。
媒體對於Frees動物照片拍攝秘訣的探尋從沒停止過,在許多采訪中,記者都追問過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事實上,在對流言一遍遍不耐其煩的駁斥和解釋後,Frees還是忍不住説出了一部分訣竅,終於被媒體成功撬出了真相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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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你覺得自己作品成功的秘訣什麼呢”這種提問時,其實一開始Frees的回答也十分官方。
他將這些照片拍攝的訣竅,總結為“始終如一的耐心,對小動物模特的善意,以及自己對動物的獨特第六感”。他稱小動物有着能媲美人類的理解能力,並且比人類模特更好控制。

説到這些時,他還介紹了自己養的一隻名叫Rags的貓作為例子——這是他最滿意的模特。在他口中,這隻貓擁有不尋常的智力水平,能聽懂他的話保持不動,連鬍鬚的細微動作都能忍耐住。在保持同一姿勢幾分鐘後會輕聲抗議,但只要一些零食獎勵和短時間的嬉戲,它就能再次回到敬業的工作狀態中。
對於這種説法,大多數人都是半信半疑。在許多同行的分羹行動失敗後,四起的質疑和猜測讓其變得更加不可信。
於是在後面的採訪中,面對流言的Frees終於還是沒忍住,首次透露了他在拍攝中用了一些“小道具”。在後來的追問裏,他又承認了“小道具”指的是僵硬的服裝、針和叉子等道具。對於更多細節,他沒有再透露。

摔下馬的貓咪仍然不自然地保持着騎馬姿勢
當時人們據此猜測,他是用硬邦邦的衣服將小動物固定住,甚至用上了他沒提到的電線,才讓它們保持了高難度姿勢。叉子等道具則是用來綁住小動物的爪子,防止它們亂動。
甚至有人懷疑,Frees照片中一些安睡的動物,是使用的動物屍體。因為他一直極力否認自己使用動物標本和毛絨玩具擺拍,但從未保證過拍攝的動物一定是活着的。

面對仍沒有停止的猜測,Frees一直堅稱自己的拍攝方法是人道的。但除了幫他製作動物服裝的一位女管家,沒多少人見過他的工作環境,他也再未進一步解釋過他口中“小道具”的真正使用方式。

有人覺得控制貓咪的秘訣,也許就和停留在空中的娃娃一樣
在1929年出版的個人影集中,他用文字再次駁斥了各種對他虐待動物的猜測,並以動物的狀態作為自證的依據:
“動物的表情就是對所有猜測最好的回答。當動物被恐懼支配時,永遠不會得到一張令人愉悦的照片。可能有人會對不自然、殘忍對待動物的方式感到不安,但這本書中您看到的所有此類照片,都確保不會以任何方式虐待動物。”

Frees此後的每一本作品,都伴有或多或少的爭議聲,直到1953年他因診斷出癌症而自殺,依然沒有停止,卻仍沒有定論。並且隨着這些可愛貓貓照片一次次被翻出,直到今天依然會被時時提起。
人們不斷猜測的真相,或許已在某個猜想中被揭示,又或者已隨Frees的長眠遠去。但他的作品一直都在那裏,為部分人帶來好心情時,還讓另一部分想起了人類數百年來虐待動物的不堪過去。娛樂化的標本、殘酷的動物表演或是為了私慾的虐待等,它們同樣需要被提起。
Frees本人可能怎麼也想不到,百年後他的這些小動物照片,會連帶着背後書寫的爭議,從正反兩面同時實現了他不知真心還是假意説出的話:“真誠地希望人們在看到這些照片時,更樂意與它們在一起玩樂。”
這也算是替他在互聯網上,踐行了“希望所有人都能善待所有動物”的美好願望,為他1929年書名的實現再添上一筆:《雲端的動物樂園》(Animal Land on the Air)——貓貓,以及所有動物,都值得一座不只在雲端的動物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