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鵬和他的愛人時代丨上_風聞
文娱价值官-文娱价值官官方账号-2021-10-21 09:54
撰 文丨鹿卡卡
編 輯丨美 圻
文娛價值官解讀:
1991年,是躁動的一年。
六七月間,豪雨不止,太湖水位打破1954年以來的記錄,華東地區水災氾濫。
香港的文藝工作者發起的“忘我大匯演”賑災活動在二十四小時裏募得了超過1.1億港幣,香港人民捐款超過了六億。
此時,整個世界正越來越激烈地陷入後現代的焦躁與焦慮中,但同時卻又殘留着最後不多的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氣質。
人們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一箇舊的時代正逐漸支離破碎,而一個嶄新的時代則兇猛茁壯地生長成形。
正如這一年舉行的“搖滾怪獸”(Monsters of Rock)莫斯科站上Metallica演唱的Creeping Death歌詞一樣:
So let it be written
So let it be done
1991年,幾個二十上下的男男女女鼓起他們尚未堅強的翅翼,貪婪而新奇地吸收着新鮮的天地中的一切,那些未知的,生猛的,讓人困惑的,機遇的,不期而遇的,宿命的,苦的,甜蜜的。
他們來自烏魯木齊,去美國,赴北京。他們叫李亞鵬們,王菲們,周迅們。
這是他們的故事,也是那個時代的故事。
1
他來自新疆
李亞鵬的父親是一名工程師,在父親的薰陶下八歲就開始接觸無線電的他本來有着一條清晰明確的人生軌跡,一切都應該像工程師設計調試的機器一樣平滑精準地持續運轉下去。
1990年,北京的一所學校赴新疆二次招生。這時,高考結束後已經報考了哈工大的李亞鵬交上了女朋友,報考該校的她攜男友為自己壯膽。
倚仗流利背誦《滿江紅》和優越的外形條件,毫無文藝積藴和興趣的李亞鵬陰差陽錯地被招考老師相中,和女友一同坐上了東行的列車。
去北京。
去北京的列車行駛了三天四夜。
去北京的列車上坐着躺着鬧着十七個新疆的年輕人。
去北京的列車上有一路唱着《彎彎的月亮》的陳建斌還有王學兵。
去北京的T70次列車的目的地是東棉花衚衕39號,中央戲劇學院,這些年輕人們組成了中戲90級新疆班。
到了學校,望着明亮的路燈和濕淋淋的馬路,王學兵懷疑之前下過了雨,接站的老師告訴這個來自西北的孩子,首都每天晚上都灑水。
灑水的北京卻並無法濕潤李亞鵬的逐漸乾涸內心裏的苦悶和壓抑。
和班上其他人不同,他對錶演並不熱衷。
進入學校十天後有一個假期,李亞鵬迫不及待地去天津聯繫轉學,結果失敗。畢業時,他論文的題目是《理智與情感》,大學四年裏李亞鵬始終被這兩種情緒糾纏着。
形體課上,老師説他是麪條,條件那麼好卻不認真用功。
解放天性的練習課上,作“小雞”的李亞鵬被扮“老鷹”的老師抓住了,他於是被要求從圍成圈的全班同學胯下穿過,當着大家的面,這個高高大大的年輕人落淚了。
多年以後,李亞鵬説很羨慕陳建斌和王學兵當初的激情。
他説自己很不適應這種環境與氛圍。
儘管陳建斌和王學兵當時得到的機會只有在電視劇《梅花烙》中跑龍套,他們拿到報酬只有不到兩百多塊錢片酬。
而李亞鵬已經能在電影《青春作證》裏扮演男主角,並用片酬買了當時最時髦的尋呼機。
同樣是看孟京輝的《等待戈多》,陳建斌和王學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震撼,李亞鵬感受到的則只有更深切的茫然和彷徨。

李亞鵬和王學兵在演唱會上
對學業毫無興趣的李亞鵬做了很多別的事情。
他和人合辦廣告公司,構思出風行一時的“你拍一我拍一,小霸王出了學習機”的廣告語。他按圖索驥對着報紙上的廣告找贊助商,和王學兵用拉到的近十萬元投資將唐朝、眼鏡蛇樂隊等邀請到了烏魯木齊,舉辦了兩場"飛燕搖滾之夜"。
這次演出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票房高達十四萬元,但李亞鵬把賺到的錢全部用來在新疆推廣搖滾音樂。
畢業時,李亞鵬終於如釋重負,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做演員了。
他留在北京,在出租房裏寫劇本,謀求表演事業以外的出路。他也成功賣出了一個劇本,得到了八千元報酬,但這卻是他畢業後留在北京一年時間裏唯一的一筆收入。
最終,他不得不向現實俯首,坐上了開往烏魯木齊的歸鄉列車。和三年前一樣,回北京的列車依然耗時三天四夜。
當年來北京陪在身邊的那個女友已經遠去,李亞鵬身上只有二十多塊錢,他買了三包煙,坐硬座,回家。
這是1994年。
在當年的一首流行歌曲中,一名香港女歌手這樣唱道:
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
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就在這一年,她以前所未有的凌冽氣勢若無其事地衝擊着香港流行音樂。
在這一年,她放棄已經用了五年的藝名,改回自己的本名:王菲。
2
京港愛情線
十八歲那年,王菲隨父移居香港。
她唱歌的天賦被髮掘,被新藝寶唱片總經理陳小寶相中籤約,被起了藝名王靖雯,唱了些歌,發了些專輯,被授予1990年叱吒樂壇女歌手銅獎。
一切都是被動的。
王菲是一個嚴肅的人,是一個形單影隻的人,是來自世界上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首都的人,她被動地接受着成熟與既定的商業規則的包裝,經受着香港這個喧囂與騷動的城市裏琳琅滿目的資本主義和消費主義的沖刷。
她去香港的那年,玩搖滾的黑豹樂隊成立了。
在香港的幾年,唱歌的王菲並不順風順水。
1991年的春天,黑豹樂隊參與“深圳之春現代音樂演唱會”。在表演現場,除了王菲,還有她邀請的經紀人陳健添,後者手上已經握有Beyond這張王牌,但敏鋭地簽下了內地來的這支樂隊。
黑豹在香港開始錄製第一張專輯,公司給每個人都發了尋呼機,當時一台的價格大約在一萬港幣,每個人一月的薪水則有兩千蚊。
十月的某夜,樂隊演出結束後,已經是鍵盤手欒樹女友的王菲和樂隊主唱竇唯藉口離開,此後徹夜未歸。之後,王菲和欒樹勞燕雙飛,竇唯則剪掉長髮,退出黑豹。
一年後,樂隊的第一張專輯《黑豹》在香港問世,Don’t Break My Heart、《無地自容》等曲目迅即風行海內。
樂隊鼓手兼經紀人趙明義估計這張專輯算上盜版的話賣出了“超過二千萬張”。
和欒樹分別的王菲,被陳健添作價二百萬甩賣給台灣滾石,沉陷在愛情和事業旋渦裏的她決定去美國學習。
我不喜歡香港,以後也不會回來了。走之前,王菲頗有怨氣地説道。
1992年,在紐約的秋天裏,羅大佑簽下了娃娃和王菲。她們去巴比松(Barbizon)模特學校,去瑪莎格雷厄姆(Martha Graham)舞蹈學校,去私家聲樂訓練班。
很多年後,當時負責照顧兩個年輕姑娘的周龍章如此回憶王菲:
又高、又瘦,也不起眼,人呢,又總是冷冷的。
他斷言王菲將來不會紅。
但年輕的女孩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她對回到美國的羅大佑大放厥詞:“你不要這樣子對我們愛理不理的,將來我們可都是你的搖錢樹。”
唱過《皇后大道東》的男人勃然大怒,一氣之下與王菲解約。
女孩終於還是回來了,回到了這個她離開時言之鑿鑿不會再回來的地方。
香港流行音樂改朝換代,進入了被王菲宰制的時代。
一曲《容易受傷的女人》風靡香港,她終於不再是那個被經紀公司推來搡去的不温不火的歌手。她還叫王靖雯,但英文名已經由公司選定的Shirley Wong改成自己屬意的Faye Wong。
自1993年專輯《執迷不悔》問世到1997年,王菲獲得了四次叱吒樂壇女歌手金獎。
《執迷不悔》國語版是王菲第一次寫歌,她唱道:
這一次我執着面對
任性地沉醉
我並不在乎
這是錯還是對
這是唱給竇唯的歌。
愛情裏沒有誰對誰錯,有的只是輸家和贏家,贏的留下,輸的敗走。
在王菲和姜昕之間,一場一開戰就已經註定結局的戰事靜悄悄地發生。
漫長的戰事終於迎來結局。
知情人説,在那個著名的四合院裏,三個人一起吃飯,一起從午後消磨時間到深夜。
男人不在的間隙,王菲問姜昕覺得竇唯是否愛她,對方回答説不愛為什麼在一起,王菲喃喃自語,這也是竇唯給的答案。
一夜過後,陪王菲離去的竇唯在打給姜昕的電話裏終於決定“她吧”,以“對不起”結束了這場對話。
這是發生在1994年的三個年輕人之間的愛情故事。
這一年,酷愛馬術以至於影響到了樂隊創作活動的欒樹選擇卸下黑豹主唱的負擔。
這年春天的尾巴上,魔巖唱片一口氣同時推出了竇唯的《黑夢》、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以及何勇的《垃圾場》,“魔巖三太子”震動世人。

紅磡演唱會上的歷史性謝幕高原拍攝
這年冬天的尾巴上,竇唯、張楚、何勇以及作為嘉賓演出的唐朝樂隊在紅磡體育館舉辦了“搖滾中國樂勢力”演唱會。
這一天的演唱會上,有老左兼搖滾人黃秋生,也有演出結束後被主持人要求評價竇唯時諾諾“不錯”的王菲。
演唱會結束後,魔巖的幕後推手的張培仁在《94紅磡演唱會後記》中慷慨激昂地寫道:
來自豐厚大地母親的文化養分能夠讓人產生新的視野和想像……
這場演唱會四天之後,在年中發行的專輯《胡思亂想》中就已經改回本名的王菲在同一個地方一連舉辦了十八場演唱會。
一切看似欣欣向榮,人們以為一個時代就要來臨了。
那場轟動香港的搖滾演唱會過了將近半年,騎着那輛“全北京市最酷的摩托車”的張炬在約好和女友見面的路上被違規行駛的卡車剮蹭,最終送醫不治亡故。
這個在家中招待過各路搖滾人的唐朝樂隊創建者走了。還有六天,他就二十五歲了。
黑豹樂隊在1995年沒有一場演出,沒有一張新專輯。
不安和危險的種子在紅色的土壤中猛烈發芽。
1996年,在首都體育館舉辦的“中國音樂十年回顧”上領獎演唱《姑娘漂亮》時,何勇跳上鋼琴大聲質問“李素麗,你漂亮嗎?”。
此後,何勇遠遁異國,多年以後,他終於醒悟到,當時的口無遮攔“相當於前面和後面都得罪了,有一點搞砸了的感覺”。
搖滾的烈焰在中國大地上還未開始怒放,就被如火如荼展開的商品化浪潮陡然熄滅。
戀愛中的王菲和竇唯,離這場風波很遠。
1995年,兩人結婚,大紅大紫的女歌手為了愛情心甘情願地委身簡陋的四合院,而才華橫溢的搖滾人也無所謂地光着上身倒痰盂。
半年後,他們的女兒出生了。
在1999年東京舉辦的演唱會舞台上,王菲唱着黑豹的經典曲目Don’t Break My Heart,竇唯則在旁擊鼓伴奏。
王菲和竇唯的故事有着一個藝術家無視對抗陋見和物質化世俗的開始,滿足了大眾的一切想象和期許。
然而,和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愛情故事一樣,它同樣又有一個被理想化的愛情最終依然輸給人心和現實的結局。
許多年以後,和高原陷入離婚糾紛的竇唯回憶往事,認定自己的兩次婚姻“都是在被人設計”。
婚宴當天,竇唯甚至還猶豫是否要結婚。
在與王菲婚姻的最後日子裏,面對娛樂記者的圍追堵截,竇唯坦然介紹一旁的女人,回答“她叫高原,是我的愛人”。
1999年,王菲與竇唯離婚。
王菲作詞的《執迷不悔》唱出了對竇唯的愛,而這首歌的粵語版卻一語成讖般地寫出了這段愛情故事的結局:
今天且忍心一聲再會
不須傷心風中依偎
勉強與你到底終會
在熱烈後變飛灰
這首歌同樣是另一個年輕女孩的愛情故事的寫照。
因為愛上一名搖滾歌手,所以跟隨他從杭州來到首都北漂,相濡以沫四年之後,她和他之間出現了罅隙。對方嫌她讓自己沒有辦法安心工作,即使她守候在他家門口,卻依然無法讓放浪形骸的男人回心轉意。
最終,她只好放手。
那年,她出演了《蘇州河》和《大明宮詞》。
一夜之間,周迅成名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