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 2011 年預言了美國的崩潰——現在，他説更糟了_風聞

【編者按】美國的分裂種子是川普種下的嗎？當然不是，《每日野獸報》編輯凱文·李（Kevin Lee）近日採訪了2011的暢銷書《美洲國家：北美洲，海盜共和國和龍蝦海岸的十一大敵對地區文化史》的作者科林·伍達德（Colin Woodard)，該書頗具先見之明地預測了美國當前的困境，然而即使是作者本身也為危機到來的速度感到震驚。

在伍達德看來，美國的分裂來源於其殖民地時期——種姓制度的深南部和重視自治、責任、教育的左海岸，這種意識形態的分野一直延續至今並發展到威脅共和國存亡的地步，伍達德最後將希望寄託於更具包容性的青年一代，只要齊心協力，就會取得最後的成功。

他在 2011 年預言了美國的崩潰——他説現在更糟了

文：科林·伍達德

譯：新約客

“另一種外在可能性是，面對重大危機，聯邦領導人將背棄捍衞美國憲法的誓言，憲法是將聯邦團結在一起的主要粘合劑，”科林·伍達德（Colin Woodard)在其 2011 年有先見之明的書《美洲國家：北美洲，海盜共和國和龍蝦海岸的十一大敵對地區文化史》的結尾寫道。

“比如説，在致命的大流行爆發或恐怖分子摧毀幾個城市的過程中，恐懼的公眾可能會容忍公民權利的暫停、國會的解散或最高法院法官的關閉。”

十年後，MAGA 狂熱和夏洛茨維爾騷亂、警察和抗議者衝突、COVID-19 以及國會山暴亂的幽靈都在這條通道上徘徊。儘管如此，即使是作者也對他預見的災難的到來感到震驚。

“我知道這個國家很脆弱，如果我們繼續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前面會有麻煩，但它發生的速度（讓我感到意外），對吧？” 伍達德在緬因州波特蘭市通過電話説。

新的10 週年紀念版增加了新的後記，對過去令人震驚的十年作出了最新的洞察。形勢令人不安。威權威脅越來越大，兩極分化越來越大，伍達德總結道：

**“我們嚴重失衡。要擁有自由民主，你必須在這兩種力量和自由的各個方面、建立維持社區和個人自由之間取得平衡，”**他説。“任何一個都不能脱離另一個而走向極端，他們每一個都包含着自己毀滅的種子。一方面是奧威爾式，另一方面是寡頭政治。”

在《美洲國家》書中，曾經的普利策獎決賽入圍者採用了一個崇高的學術前提，即具有不同目的的殖民地居民的後續影響，將其與數百年的歷史融合在一起，並精心編寫一個關於國家長期內部動盪的易於理解的故事。根據伍達德描述，該書銷量“超過 25 萬本”並獲得獎項，證明了它的有效性。

《美洲國家》封面

他的靈感始於海外。隨着巴爾幹危機的展開，受到東歐第一手觀察的啓發，伍達德在返回美國本土並居住在他的家鄉新英格蘭以外的地區後注意到了類似的文化裂痕。他在華盛頓特區觀察到的最明顯。馬里蘭州腹地顯示出德國的影響，而靠近海岸的地名則與英國皇室有關。

“我們會開車[去切薩皮克]，你幾乎可以看到兩個區域的交匯處。突然之間，你會看到練習的棒球隊開始被種族隔離，而幾英里之外是另一幅圖景，”伍達德説。

文化地理學家威爾伯·澤林斯基(Wilbur Zelinsky) 在 1970 年代首次闡明他的第一次有效定居學説之後不久，伍達德寫了他的書，展示了幾百個或更少的殖民者如何影響成千上萬後來的居住者。建立詹姆斯敦、普利茅斯、新奧爾良和其他區域中心的歐洲人帶來了塑造他們後代和我們整個國家故事的文化價值觀。移民可能會帶來更多的文化，但他們通常會融入既定的文化。其他學者也同意。

伍達德相應地命名了這些區域。英國紳士在弗吉尼亞海岸重建了他們依賴農奴制的制度，伍達德將該地區命名為潮水地區。荷蘭人建立了一個以商業追求為主導的殖民地，成為多元化資本利益的紐帶，作者稱之為新荷蘭地區。陷入困境的貴格會教徒和德國移民建立了以中產階級為主的中部地區。來自不列顛羣島的不穩定和極度獨立的難民居住在大阿巴拉契亞地區。

然而，伍達德指出兩個地區之間的衝突是幾個世紀以來美國麻煩的主要根源。形成馬薩諸塞州殖民地的加爾文主義者和清教徒建立了自下而上的自治、社區責任和對教育的承諾，以建立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儘管他們通過嚴格的宗教視角看待世界。居民主要是工匠、律師、醫生和自耕農。作者將其稱為“新英格蘭人”。

相反，佔據深南地區的巴巴多斯奴隸主建立了一個貧富懸殊的野蠻寡頭制度，在那裏“國家支持的恐怖”維持了一種植根於種族和與生俱來權利的種姓制度。占主導地位的精神與“新英格蘭人”信仰直接對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宗教作為一種社會力量在深南地區和“新英格蘭人”殖民地都占主導地位。

敵對雙方都聚集了鄰近地區的盟友：深南地區拉來潮水地區，後來又拉來大阿巴拉契亞地區，而中部地區和新荷蘭地區則站在新英格蘭一邊。衝突慢慢演變成五分之三妥協（Three-Fifths Compromise）、德雷德·斯科特（Dred Scott）案、血腥堪薩斯事件，最終捲入內戰。接着又升級為“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是19世紀美國所持的一種信念，他們認為美國被賦予了向西擴張至橫跨北美洲大陸的天命——編者注)。深南部影響了具有自由主義思想的遠西部。“新英格蘭人”則塑造了左海岸。

約翰·加斯特( John Gast ) 的美國進步(1872)是新西部現代化的寓言式代表。哥倫比亞女神（Columbia）是美國的化身，它與美國定居者一起引領文明向西。她展示了從東到西帶來的光，拉着電報線，拿着一本書，畫作還突出了經濟活動的不同階段和不斷發展的交通形式。

整體格局體現在當前的美國政治、法理學和社會習俗中。它甚至反映在醫療保健趨勢以及顯示單倍羣和種族血統傳播的基因研究中。

進一步加劇文化區域裂痕的是過去半個世紀的移民模式。美國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具流動性，越來越多地搬遷到擁抱他們信仰的地方。保守派離開左海岸，在遠西部定居。自由主義者離開深南部。當代對新聞和信息“繭房化”處理的能力使這些趨勢更加複雜。極化增加了。

儘管被廣泛譽為美國內鬥和失序的“羅塞塔石碑”，《美洲國家》也有其批評者。深南方的讀者經常指責伍達德有偏見。學究式的爭議出現在區域邊界上。

至於他的遠見，伍達德在分析歷史的同時，輕輕地推掉了任何（將其視為）先知地位的標籤。隨着時間的推移，國家是圍繞着人類一貫的弱點而建立和瓦解的。

“如果你有分裂或潛在的腐爛或任何你想稱之為的東西，你可以很好地維繫在一起，直到壓力測試到來，而且壓力測試太多了——在野蠻人到來之前，羅馬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後來野蠻人擊敗了它，”伍達德説。

他對疫情的參考也不是空穴來風。1918 年的流感、天花和脊髓灰質炎是上個世紀的全球性災難。當伍達德撰寫《美州國家》時，他的依據是之前的 SARS 病毒研究和衞生官員擔心一種“更具傳染性”的假想病毒，並由此導致**“配給護理”和“動亂”。**

**“我知道世界各地的人們擔心最終會發生一種呼吸道、空氣傳播的病毒，而我們沒有做好準備，”**伍達德説。

甚至公眾對 COVID-19 預防措施和疫苗的反應也遵循了伍達德的論點。充滿公民責任、社區賦權和重視教育的地區擁有高疫苗接種率。以懷疑政府為標誌的地區在疫苗接種數量上落後。

隔閡持續存在。芝加哥大學安全與威脅項目 2021 年 6 月的一項調查顯示，2100 萬美國人認為拜登總統是非法的，**8%的人認為川普應該在必要時通過暴力復職。**弗吉尼亞大學政治中心發現，在 2021 年 7 月進行的民意調查中，52% 的川普選民希望紅州從美國脱離。

伍達德指出內戰的後果，《美州國家》續作《美國性格》和《聯盟》所涵蓋的領域。必須秉持對理想的總體承諾，否則脆弱的地區聯盟就會解散。

“我們是致力於自然權利，以及所有人生而平等的觀念，即生命權、自由權、追求幸福權、代議制自治權，還是我們實際上是小團體人民的民族國家，某些人民被排除出《獨立宣言》的承諾，因為他們不屬於人民？”伍達德説。

美國民族主義在 1910 年代和 1920 年代上升。二戰後，當這個國家被迫與軸心國相比時，更超然的東西進入了人民意識。納粹對吉姆克勞時期美國南部種族隔離制度的公開欽佩和運用發人深省。

“法西斯主義使至上主義模式名譽掃地，變得令人恐懼。你不能再公開表達這一觀點而不會遇到嚴重的阻力和不適。查爾斯·林德伯格（Charles Lindbergh）在 20 年代可能是一個公開的法西斯主義者，或者以他自己的方式成為伍德羅·威爾遜（Woodrow Wilson）至上主義者，但在意識到大屠殺及其過去之後，情況要複雜得多，”伍達德説。

他擔心曾經不受歡迎的情緒捲土重來，並指出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口仍能引發戰爭。州級的義務治安趨勢，促使德克薩斯州的鄰居互相攻擊以獲得可觀的現金獎勵，播下更多的分裂。

“從無法無天而來的是混亂和墜向深淵。現任最高法院的大多數人都同意默許這種情況發生，這並不是對共和國健康狀況的良好評論。時間比你想象的要急迫，”伍達德説。

伍達德仍然希望“代際轉變是最強大的。”儘管存在地區差異，但文化仍然是“人類調適的主要工具”，並且代際態度的顯著轉變——沉默的一代到嬰兒潮一代，X 世代到千禧一代和 Z 世代——在上個世紀很明顯。區域偏見依然存在，但其深度和數量各不相同。伍達德引用一項針對青年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青年反對民族主義而偏向更具包容性的社會，他祈願，這些青年人可以避免因美國缺乏理想而激起的憤世嫉俗。

“有一個可以推翻共和國的機會窗口。在這個窗口期關閉之前，在這一代人接管之前，你必須停止公平和民主的選舉，否則威權主義者就完蛋了，”伍達德説。

這並不是説作者放棄了警惕。他為此仔細鑽研並傳達了太多危險的歷史。

“1月6號本質上是推翻自由選舉和國家憲法秩序的政變，而且還沒有結束。我們仍然處於危機之中，”伍達德説。“我認為我們會成功，但我們需要齊心協力。”

《紐約時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