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奈的經濟學錯誤也值得借鑑_風聞

最近，匈牙利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家科爾奈去世，失去今後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可能，對科爾奈在中國的學生和粉絲來説，實為遺憾。因為當代有資格繼承哈耶克當自由主義旗手的經濟學家確實難找。我不主張從價值觀評價學者的功過。科學就是試錯，即使錯誤的嘗試也是貢獻，可以告訴後來者此路不通。

科爾奈的主要工作，是提出“軟約束”理論來批評社會主義體制下的國有企業缺乏效率，造成社會消費品的“短缺經濟”，突破東歐國家批評社會主義體制弊病的禁區。這對中國早期的國企改革一度起到啓蒙作用。但是，不瞭解社會主義體制的哈佛經濟學家，把科爾奈的理論當做搞市場化休克療法的政策處方，以為對國企斷貸就能人工製造“硬約束”，倒避國企改革提高效率，結果是國企大面積破產，造成東歐國家的轉型蕭條。索羅斯等金融大鱷在俄國的投資打了水漂。

科爾奈指責休克療法忽視轉型的政治機制，推卸自己的責任，但是也有一定道理。為此，沒有及時得到西方主流認可，未能在生前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科爾奈的學生許成鋼為恩師抱不平，情有可原。但是，科爾奈理論的錯誤確值得深究，因為涉及當代中國和西方經濟調整面臨的共同問題，就是**如何處理虧損企業？**無論是國企，還是私企。除了軟約束，硬約束兩種極端，是否還有第三條道路？

科爾奈是缺乏金融和歷史知識的政治經濟學家。歷史上《舊約聖經》最早提出每七年一次勾銷債務，就是遊牧民族懂得土地休耕的好處，讓負債人獲得再生機遇，比中國的父債子還，更有利於社會穩定。金融貸款和破產重組，就是資本主義體制下典型的軟約束。真正的制度差別，在社會主義是抽肥補瘦，而非所有國企都沒有效率。否則，社會主義國家的負債和通脹率應當高於拉美和美國七十年代的脹滯。科爾奈顯然是本本主義的微觀經濟學家，沒有考慮微觀和宏觀的相互作用。

中國國企改革和特區試驗的高明之處，在避免匈牙利的彎路。匈牙利的早期改革，治標不治本，借外國貸款來討好民眾維穩，最後不得不出售國有銀行給外國資本，導致匈牙利在轉型後沒有應對次貸危機的能力，而不得不轉向中國求助而非歐盟。中國對國企改革是“抓大放小”，給大國企的軟性貸款，只有小部分是維穩，大部分支持技術改造，加強了核心國企的國際競爭力，使中國製造業沒有在外國資本引入後全軍覆沒。中國的各種企業都從特區的適度開放中，學習西方先進技術和管理的知識，大大提升中國製造業的國際競爭力。相比之下，美國金融危機只救金融寡頭，不救失業工人，也不鼓勵企業投資新技術，使美國金融危機後加速製造業的衰落。東歐和拉美轉型國家，無論拉美債務危機的“軟約束”，或是東亞金融危機的“硬約束”，都沒有產生中國製造業的高速成長。

科爾奈給我們的教訓是，經濟現象是複雜的多層次多因素相互作用。西方經濟學片面強調私有制的激勵機制，否認政府和社會對改善經濟基礎的作用，就看不到私有制保護的是夕陽產業的權勢集團，會利用私有制和議會制打壓新興技術的挑戰。私有制下的勞動分工也割裂地區的發展，印度，歐洲，美國要發展高鐵，單是土地拆遷就難上加難，不是簡單的技術加資本就能解決的問題。即使中國的短缺經濟下，特種商店賣高價品也不需要排隊。固定價格有利於生產商的穩定運作，但不利於消費者的多樣選擇。反之，浮動價格對消費者改變選擇創造機會，但會加大生產商的生存風險。如果造成價格大幅波動，導致經濟危機，大規模失業，消費者也將失去生存空間，導致的不是零和博弈，而是凱恩斯發現的流動性陷阱。

科爾奈的軟約束理論和哈耶克的自發秩序理論，都否定經濟危機需要政府幹預。奧地利學派在大蕭條後失去主導地位，凱恩斯經濟學在大蕭條後取代古典經濟學的主導地位，都是歷史的選擇。即使吹捧哈耶克的撒切爾夫人和里根，也都在大搞軍事凱恩斯主義和金融凱恩斯主義，來挽救英國和美國的衰落霸權。真正不容哈耶克在芝加哥大學經濟系教書的是同樣信奉私有制的弗裏德曼，因為西方國家干預經濟的強權在央行，美聯儲，和財政部。給私有制唱讚歌的許成鋼和張維迎，都需要補課英國的殖民主義史和美國的帝國主義史。沒有央行與炮艦結合的強權，哪來西方主導的市場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