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他的影帝,這次該還了吧?_風聞
影探-影探官方账号-美日韩剧资深鉴赏员,电影专业老司机2021-10-21 17:30
作者| 阿飛
來源| 影探
吳鎮宇、謝君豪、李麗珍、葉童……幾代實力派演員演繹,改編自真實故事。
金馬獎最佳影片、最佳男主、最佳男女配、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剪輯等12項提名領跑全場。
FIRST青年影展評委會特別獎……

被稱為**“新香港電影的靈光閃現”**,FIRST青年影展評委會評語:
“作者以創作的力量打破種種侷限,以其真摯的社會關切、具有控制力的寫作與製作,共構成力量感十足的影像與敍事。以真誠又思辨的視角觸碰生活的痕跡,在暗流湧動的故事線中引發強烈共情。”
今天,我探就跟大家聊聊它——
《濁水漂流》
Drifting
2021.6.3 中國香港

>>>>港版《海邊的曼徹斯特》/《被遺棄的松子的一生》?
《濁水漂流》是導演李駿碩的第二部長片。
展現的是香港小人物的生活。

獲得了今年First影展評委會特別獎
可以説,《濁水漂流》這個故事沒有一個引爆腎上腺素的矛盾點。
即便有,也已經提前劇透了,就在開篇——
輝哥(吳鎮宇飾)又出獄了。
出獄手續他輕車熟路,熟到連他自己都忘了這是第幾次進來了。

他又回到了深水埗的街邊。
老爺(謝君豪飾)看他回來,就把替他保管的家當——一包髒衣服還給了他。

輝哥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最珍貴的是一張他和兒子的合影。
但就差一點兒,這件東西也沒了。

深夜,食環署突擊管理街道。
他們驅趕輝哥等人,還把這幫露宿者的東西打包扔進了垃圾車。
眼看着那張照片也要當作垃圾清走。
輝哥衝了上去,跟食環署的人撕扯。

結果,輝哥只救下了那張照片。
其它所有東西都被當作垃圾一起扔了。
他的、老爺的、其他露宿者們的……

輝哥等人一無所有,便找社工尋方法。
社工何姑娘好心接待了他們,出謀劃策,支持他們起訴。

大家本想抱怨一下,找回自己的東西,沒人想到還有上訴這一條路。
或者説,這是他們不敢想的。
所以當何姑娘提出建議後,他們沉默了。
半晌,一個人低聲問:
“我們都在監獄呆過,我們贏過一個案子嗎?”
這是個問句,也是一聲哀嘆。

眾人還是聽了何姑娘的話,申請上訴。
在漫長的等待中,流浪的他們另找了個地方搭棚蓋屋,又開始了無聊且乏味的生活……

>>>>精湛的演技
毫無戲劇張力的生活片段,沒有唸白的人物背景鋪陳,故事很容易讓觀眾失去興趣。
但仔細再品,便會發現強烈的人物衝擊都藏在他們每一個動作、神情裏。
李麗珍飾演的陳梅,大多時候木着臉,垂着眼。
和輝哥聊天時,才能看到她短暫的放鬆,流露出少有的嬌俏。


只是一旦提到過往的風塵事,她會立馬收斂。
如此收放有度的表演,即便出場時間寥寥,你還是會被李麗珍的演技驚豔到。

還有謝君豪飾演的老爺。
那種垂垂老態不是生演出來的,它是一種由內而外的老朽。
或是見過了太多無常,大多時候他都是冷漠旁觀的。
上訴無所謂,住哪都可以。
其它時候只是露着黑牙痴痴地笑。

唯有一次主動,是他拉住了那個準備要加入黑社會火拼的外國孩子。
只因他不想孩子重蹈他的苦,犯下事,被驅逐,永生無法見到自己的親人。
老爺台詞最少,但你會明白,他的故事最多。

當然,最值得一提必然還是吳鎮宇。
可以説,輝哥是他繼《無間道2》倪永孝之後最好的角色。
當年,吳鎮宇輸給劉德華的大隻佬應該算金像獎一大冤案。

《無間道2》
這一部《濁水漂流》足以讓金像獎把欠他的影帝給還了。

從片頭出獄那一刻起,吳鎮宇就能讓你相信他就是輝哥。
很多時候,他就像一隻在街上流浪很久的野狗。
走路永遠趿拉着,沒有一點精神,卻下意識保持警惕。

警覺,疲憊,是流浪者的常態。
焦慮,煩躁,是戒毒者的狀態。
兩重身份下,吳鎮宇總能精準地抓住角色處在哪一個階段。
時而混沌,時而憤怒。

他是個窮人,一個時不時需要放低尊嚴的人。
所以,當他聽到老闆説兒子的神龕需要續費時,小心地佝僂着身子,從皺紋裏擠出笑來討好。
他佯裝自己忘記了,會盡快還錢。
老闆不再理他,他依舊賠笑地點頭致歉。

轉頭後,他慢慢收起幹在臉上的笑,兩隻手無措地揉搓着。

顯然家人是輝哥這個角色的命門。
一旦提及,就可以觸摸到這個角色的複雜之處。
這樣的角色説好演也簡單。
只需要在適時的時候表現出爆發性的痛苦就好了。
但,吳鎮宇沒有。
每每提到舊事,他只是久久地呆望別處,然後生硬地轉移話題。
長時間複雜停滯的表情後,他想了什麼無人可知。
但我們都知這才是最不能碰的痛。
沒有猙獰的怒罵。
只是小心,害怕。

>>>>外面的監獄更大
無論是李麗珍謝君豪,還是吳鎮宇。
他們的表演都是難以形容的精彩。
只是這樣的精彩很難俘獲所有人。
因為角色的身份,必然會激起一部分觀眾的反感。
導演李駿碩也不想給予這些人物無底線的同情。
他沒有故意抹去不堪。
甚至毫無遮掩地講述他們的糊塗。
老爺送給輝哥的出獄禮物是一支毒品。
這是他們露宿者的潛規則。
要把出獄的人拖下水,“我們喜歡有伴。”

留宿者裏有人犯了癮,陳梅悄悄給他塞了錢。
輝哥看到,怨她:你會把他寵壞,下次他會纏着你的。
陳梅説,他從不偷錢,意思是他還想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很感激我們住在一起。

是,他們糊塗。
掙扎出泥窪不好嗎?
可某種程度上,不如説他們清醒。
他們很清醒自己的處境。
就像開頭獄警對輝哥説,“不要再見到你,警告你,別再回來了。”
輝哥撇了撇嘴,只是回:“反正外面的監獄更大。”

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是戒毒服務站門口,依舊遊蕩着賣貨的毒販子。

是來來往往的市民,只把他們當作考試的工具、迎新的節目……

是記者來採訪,極力抓取暢銷而博眼球的故事,不管他們的真正訴求。

他們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但沒有一個人把他們當人。
於是,他們需要彼此。
只有彼此才能讓自己稍稍感知到生而為人的一絲存在感。
至於選擇?
無望裏生活久了,便都不信了。
既然等不到救贖,就讓自己不配救贖。
他們繼續自甘墮落下去。
然後,等一個合適的契機,徹底離開。

電影最後,那樁起訴案終於有了結果:
賠償,可以。
道歉,沒有。
這對露宿者們已經算是天大的驚喜。
輝哥卻拒絕了。
其他人憤怒於輝哥的固執。
從始至終,輝哥只反覆唸叨一句話:做錯了就要承認。

這很天真。
不像是一個癮君子,一個進監獄的人能説出來的話。
他理應世俗些,識趣些。

也不是不在乎錢,輝哥比誰都需要這筆錢,好為兒子的神龕續費。
只是,他更執着於「道歉」背後的意義。
道歉了,就意味明白這是個錯誤。
道歉了,就意味着承認露宿者們的存在。
否則,即便他們接受了賠償又會怎樣呢?
還會有下次,下下次……
繼續像狗一樣被攆來攆去。
毫無尊嚴。

做錯就要道歉。
輝哥不明白,如果最簡單的普世道理都被顛覆的話,那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如果能守住這最後一點底線的話,那這個世界是不是還存在一點點希望的可能?
當然,他是最沒資格提出這個想法的人。
只是,有資格的人有誰願意發聲呢?

很多人會拿《濁水漂流》和1992年的《籠民》做對比。
説,《濁水漂流》太温吞,不如《籠民》鋒利。
沒錯,從頭到尾,《濁水漂流》都是不疾不徐。
它沒有《籠民》最具衝擊力的一幕。
籠民們從屋裏被抬出來,如牲畜般。
意指金錢規則下無人性與滅人道。

《籠民》
《籠民》始終燃着一種怒火。
而《濁水漂流》更像是無聲悲鳴,無力控訴。
它的存在就像展現了一個註定的循環死局。
窒息,壓抑。

但你能説《濁水漂流》沒有一絲憤怒嗎?
或許,它的憤怒比《籠民》還要熾烈。
如果看懂了結尾的那場大火,你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