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國古典小説的方式打開《追憶似水年華》_風聞
一个正经人的账号-2021-10-22 16:53
話説那萊奧尼夫人自從做了寡婦,便絕了一切交遊走動,每日裏只是躺在牀上,親戚裏道從京裏到她貢佈雷的莊上閒住,她也不肯邁出房門一步,逢人便説:“我生來是個稟賦弱的,現如今老爺走了,我又得了這般重的病,真個是身如枯木,心若死灰,天可憐見,哪天這一口氣兒喘不上來時,便讓我隨老爺去吧!”
眾人見她説得這般嚴重,便從巴黎請了幾家名醫來看,內中一個弗朗士弗太醫,其父是拿破崙三世朝太醫院的院判,家傳的三劑湯藥,任你什麼疑難雜症,都是藥到病除;又有一種懸絲診脈的本領,巴黎貴戚顯宦家的女眷但凡有些不適意,都是請他來看。
那弗太醫來到奧夫人牀前看了一回,又請了脈,出得萊夫人卧房,還至廳上,一會兒提起正宗老布列塔尼的花毫小楷,一雙灰藍眼珠向上翻着,一會兒把筆放下,拈着髭鬚,沉吟良久,只是不語。
希爾貝特家人看得心急,便都將眼睛盯在希爾貝特老爺身上。希爾貝特老爺輕咳一聲,向弗太醫一拱手,道:“先拿三朝時,僕與令尊曾有過數面之緣。那時普賊入寇,僕舉家往下諾曼底避禍,令尊正在彼處,準備往勒伯夫大帥賬下聽用……”
眾人見他絮絮叨叨,夾雜不清,恐弗太醫不悦,便打斷話頭,又是一頓東拉西扯,這才問起萊夫人的病情。
弗太醫從藥囊裏掏出一把阿爾及利亞國進貢的犀角梳子,慢條斯理地理了理三綹長髯,這才半唱半吟地説起一大通陰陽五行,君臣佐使,奇正相合的病理藥理來。歸結起來就一句話,萊夫人許是有病,許是沒病;許是病得很重,轉眼就要撒手人寰;許是康泰無恙,只需卧牀靜養。説罷就抄起筆來,在那張雨果箋上開了些補益中和的温補藥,便拿了診費,乘了雙套馬車告辭而去。
從此萊奧妮便奉了醫囑,卧牀不起,連下地走動都少,一切飲食起居,都由領班大丫頭弗朗索瓦茲在房裏伺候。春去秋來,萊夫人身子愈發弱了,每日裏除了讓丫頭把馬賽爾叫到房裏,問問功課,用巴黎老瑪德琳餑餑拿茶水浸了,餵給他吃,就是聽一個叫歐拉莉的婦人在牀前陪她聊天解悶。
那歐拉莉原是拉布雷託納府上的粗使丫鬟,腿又瘸,耳又背,最愛走門竄巷,説長道短,撥弄是非,攪擾得四鄰不安,闔府不寧。只有一樁好處,善把外面聽來的野老怪談,小門小户家長裏短説與深閨裏的老夫人聽。老拉布雷託納夫人在時,專愛聽她説話解悶,老拉布雷託納夫人一死,闔府上下一起將她遣了出去。又因她在府上多年,知道府裏諸般陰私,恐她出去亂嚼舌根,因此給了她一筆封口錢。那婦人拿了這筆錢,在貢佈雷姑子庵旁賃了一明兩暗三間房子,打晃度日。趕上做法事時,便幫和尚姑子做些雜事,平時也幫那泰奧多爾和尚勸捐化緣,到各家檀越處打秋風,收些內眷衣服漿洗。
這日萊夫人正在牀上躺着,耳聽窗外鳥鳴,思量起過世的萊老大人,不禁悲從中來,又想起前些日子弗朗索瓦茲説起,蓋爾芒特家從巴黎請來個昆班,唱了全台本的巴班大戲《茶花女》,更是輾轉難測,平添了百般思緒。
正閒愁間,弗朗索瓦茲來報,説是姑子庵巷的歐姥姥來了。
萊夫人正想找個人説説體己話兒,趕緊叫進來,不多時,一個婦人側着身子走進屋裏,一件萊夫人便俯身拜了一拜。只見這婦人身穿黑呢斗篷,頭戴繫帶白色小帽,鷹鈎鼻,瘦臉頰,臉上一大片桃紅色胎記,正是歐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