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中的赤峯“立棍”_風聞
胡建建-2021-10-25 16:01
早上看到了一條讓我很傷心的新聞,是關於我老家的。
就是這條新聞:《赤峯剿滅一惡勢力團伙:平均年齡17歲,被控兩年犯下45起強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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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老家的學校還是這麼混亂,我30年前在老家上學的時候,“立棍”就是在學生中耳熟能詳的一個詞,那些立起來的“棍”在普通學生心目也有一層傳奇、神秘、恐怖的光環。“嶺上大棍”之類的城裏人聽起來能笑出眼淚的詞,都是我們那時候中小學生心中無法言狀的存在,普通學生對這些人既恐懼,又渴望交往,如果被哪個“棍”罩着,還是一件挺讓人高興的事情,最起碼踏實了,在學校不會被欺負了,這種安全感比父母帶給的安全感都要更強大。
很多人對赤峯這個邊遠小城不是很瞭解,其實赤峯不小,市轄區面積和浙江省差不多大,9萬平方公里,但是市區面積不大,只有松山區和紅山區兩個區,也就和北京二環裏的面積差不多大,所以各旗縣和市區的差距還是非常大的。市區裏的房價挺高的,作為一個四線城市,市區裏的房價能穩定保持在每平米1萬元以上,都是轄區內各旗縣的老百姓拼命往城區遷移集中把房價頂上來的。今天看到這個新聞,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各旗縣的老百姓,也特別感謝30年前父母想方設法把家從旗縣搬到赤峯市區的舉動。
我小學是在一個旗縣的農村小學唸的,全學校的每一個學生我都認識,因為全學校也不過五十幾個人,我五年級(那時候赤峯的小學是五年制)時,全年級只有一個班9個孩子,還有4個是沒考上初中留級的,對,那時候沒有9年制義務教育,初中要考。因為人少,孩子們還小,而且鄉里鄉親都認識,小學裏沒有學生的黑惡勢力。但是我們五年級時,已經開始聽聞一些傳説了,某某在鎮上中學“立棍”了,某某“立棍”不成被打倒了,也有一兩個孩子開始跟着往屆的學生摻和打羣架了。那時候初中特別亂,聽大人們説,晚上放學的時候,校門口全是忽明忽暗的煙頭火光,我還親眼見過幾個初中生懷裏藏着小匕首。
我爸爸媽媽都是下鄉留在當地的知青,深刻理解環境對人的影響,我記得我五年級開始,家裏就在商量調轉工作的事情,還聽説家裏人在想辦法讓我能進入赤峯市區的某所初中。有一天我和爸媽説起來某人“立棍”的事情,露出一點神往的情緒時,老爸陰沉着臉應了一句“社會渣滓”。在我五年級下學期的時候,家裏搞定了全部的事情,那時候爸媽就已經調到赤峯市裏工作了,我寄宿在鄰居王大娘家繼續在村小讀完小學,整整一個學期,王大娘待我如親兒子般。後來我每次回老家,也都會再回到王大娘家去看望老人家,唯一覺得對不住老人家的是她託我在北京給她的小孫兒找一份工作,我實在沒這個本事。
初考(初中的入學考試)考完,老媽帶着我一路小跑奔向火車站去趕開往赤峯市區的火車,我現在還很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和心情,彷彿是奔向美麗新世界一般。初中是一所位於市郊的重點中學,學生也大多來源於市郊居民。學校裏也有混混,但是沒有“立棍”這個詞了,混混的世界和好學生的世界涇渭分明,互不干涉,唯一的交集是考試的時候好學生需要給混混們傳紙條。我當時可以算是這兩羣人的交集,就是因為經常給混混們傳遞考試答案。一般考試的時候我很快就能把題答完,然後就想出各種辦法把答案傳遞出去,比如利用中華鉛筆的幾個面,分別代表ABCD,把答案塗在鉛筆上。
市區學校裏的混混和下面旗縣的混混區別還是很大的,市區裏的混混們基本上是自己玩自己的,不會向學生收保護費,也不會搶普通學生的東西,比如我在初中的三年裏從來沒有被搶過,也沒見過有人被搶過。而且學校也會想辦法保護普通學生,比如我們中學的校警,據説年輕時是個打架不要命的傢伙,挺渾的,不知怎的被收編了,學校裏和校外的混混們都挺怕他,有這麼個人鎮着,校內還是挺安全的。初中三年中看見過混混在校內打人,沒動過器械,就是打耳光之類的,傷害性不強,侮辱性很強。但是旗縣的不一樣,不管學習好壞,都會被混混們收保護費。我後來和幾個小學同學聊天時,聊起中學的經歷,他們都曾被學校的混混敲詐過,都乖乖交了保護費,沒有人告訴父母。還有一個小學同學,也是犯了強姦罪,被抓起來了。
新聞中的那個團伙:
1、肯定不存在保護傘,這些混混的層次太低,沒有什麼保護傘樂意去保護這些渣滓;
2、社會危害特別大,看似事情不大,但是對青少年心理上造成巨大的恐懼感,以至於不敢去主動反抗,甚至很多學生的一生就被毀掉了,斃了活該;
3、犯的事情都不大,甚至犯事的都是未成年人,學校老師、公安都不願意去管,公安沒法管,老師不敢管,這次主犯是涉企強姦,所以處理了;
4、市區裏重點中學的情況相對較好,旗縣的看起來還是很糟糕
5、咱們國家真應該好好想想怎麼懲戒未成年低烈度犯罪,不能讓《未成年人保護法》變成《未成年罪犯保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