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洗浴的魔幻與現實_風聞

全國各地氣温跳水，一秒入冬。

我的老闆阿森開始了一年一度的“過冬遷徙”，和大多數人選擇去三亞、昆明這些城市不同，他每年冬天都要去東北住一段時間。

他選擇東北的理由很簡單，一是酒店便宜，二是有洗浴中心。他説：沒在東北洗過澡，就像不曾在深夜裏痛哭過，不足以談人生。

對於東北人來説，洗澡是日常生活中最隆重的娛樂活動，且沒有之一。

東北人有多愛泡澡？之前有個新聞，“東北人洗一次澡能花 7000 元”，頂一個 iPhone 13了。

在東北，洗浴中心就像北上廣的便利店一樣普遍，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洗浴中心裏上演的才是真正的生活。

東北的洗浴達到了什麼樣的巔峯層次？

正所謂中國三大中心：北京政治中心、上海經濟中心、東北洗浴中心。

美團點評行業報告顯示，全國僅有僅有10%洗浴中心的佔地面積超過5000平米，而東北排名靠前的洗浴中心，一半以上都達到這個標準，最大的面積甚至超過10萬平米，相當於14個足球場那麼大。

而價格卻顯得格外接地氣，在東北只要花個幾十塊的門票錢就能在4萬平米的洗浴城享受原木風的日式茶室、免費海鮮自助餐、加熱石板上的帳篷休息區、Switch健身環和時不時舉辦的文藝沙龍……

就如同宜家的一元冰淇淋，澳門賭場的免費接駁巴士票一樣，東北洗浴城的老闆們根本就沒想着只和客户做一次性的買賣，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你駐足洗浴中心，且心甘情願掏錢。

當南方人對還覺得洗浴中心是“羅馬大石柱”“金鍊大手錶”的“社會大哥”場所時，東北洗浴如今的樣貌，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想象。

可以這麼説，洗浴中心可以分為”南方洗浴”與”北方洗浴”；而北方洗浴細分為”其他北方洗浴”及“東北洗浴”；甚至東北洗浴還分為“其他東北洗浴”和“瀋陽洗浴”。

如果按斷代劃分，東北的浴場進化已經進入了3.0時代，而瀋陽則是4.0時代。

洗浴在東北早已超越了單純“泡澡”的生理層次需求，它更像是最高層次的自我實現，在洗浴中心洗的並不止是身子，而是人生。

東北人為什麼愛出門洗澡？

説東北人愛洗澡，南方人一定不同意。

畢竟看了很多吐槽北方人不愛洗澡的段子，東北怎麼會獨善其身呢？從洗澡頻次上來説，東北人絕對算不上“愛”洗澡。

但洗澡頻次並不妨礙東北人享受洗澡這件事，也正説明了物以稀為貴吧。

“一週必在外面洗一次，在家洗的不算洗”的洗澡觀念根深蒂固地盤踞在東北人的心中。

對每個東北人來説，在外面好好洗個澡的重要程度絲毫不亞於一飯一蔬。東北人為什麼愛出去洗澡呢？

南方人並不清楚，曾幾何時在零下三十度的東北洗澡是會要人命的。

90年代之前，熱水器並不普及，集中供熱也只有大中城市，大多數東北人冬天只能去公共澡堂，那是早期的廠區大院給工人及其親屬洗澡的場域，在那裏，工人同志鋼鐵般的友情坦誠相見。

澡堂子與廠區的子弟學校和職工醫院一樣，是那個物質匱乏年代“大廠人”的職工福利，也是計劃經濟時代的共同回憶。

90年代解放思想的春潮席捲全國，下海的人們把發財的手伸向各處。

當東北人傳統的生活習慣遇上了由遙遠香港吹來的“桑拿浴”風潮，便誕生了“東北洗浴2.0”的雛形，而很多南方人對東北洗浴的固有印象也停留於此。

東北的洗浴一定程度上也繼承了蘇聯浴池裝潢必須豪華的傳統以及對洗澡格外重視的態度，於是乎，神像、羅馬柱、大理石，融合着東北洗澡文化中的公共交流傳統和桑拿浴潮流的“東北洗浴2.0”成為了大趨勢。

到了90年代中期，“東北洗浴2.0”模式已經在一二線城市遍地開花，有錢又有閒的東北人支撐着一又一家豪華洗浴中心的建立。

歷年的各省生活開支統計中，東三省經常以高休閒娛樂支出給人以“享樂主義東北人”的印象。

如果只想來簡單洗個澡，那三四十塊錢也許足夠，而如果想來瀟灑一把，那不管你帶來多少張卡，通通能刷爆。

“洗浴中心帶夠錢，不用出門住一年”。

不過這樣的洗浴中心也常常被打上“搞黃色”、“大寶劍”的標籤，並隨着時代的趨勢沒落。

如果説“東北洗浴2.0”是追求高客單價，服務中年的商務社交場合，那麼如今的“東北洗浴3.0”則不得不降低門檻，吸引低消費的普羅大眾來維持運營。

當然，要吸引更多的客户，就需要滿足不同人羣千奇百怪的需求，也就衍化出了這種泡搓按蒸一條龍，上樓休息吃喝玩樂全解決的“大型洗浴綜合體”的形態。

誰在東北的洗浴中心一擲千金

根據天眼查的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全國目前存續或在業的洗浴相關企業數量共為200546家，其中東三省共為26089家，約佔比13%。

要知道的是，根據新浪網報道，在人口流失的趨勢下2018年東三省的人口只佔全國的7.76％。

東北人在洗澡上的花費是毫不吝嗇的，2020年美團App大數據顯示，在雙十一全國洗浴消費訂單量排名中瀋陽穩居第一。

長春市的單筆消費最高達7000元，在洗浴中心消費的習慣早已深入東北每個人的生活。

更有統計顯示，去年一年全中國人在洗浴這件事上花費了1400億元，而其中單瀋陽就花了18億元。

這是什麼概念？瀋陽的洗浴消費佔全國總消費的1.28%，而瀋陽的人口為810萬，相較於全國總人口占比僅為0.6%左右。

經濟衰退或許擋住了東北人的腿和嘴，但在洗澡這個問題上，東北人絲毫沒有讓步。

而東北洗浴行業能發展起來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房價，低廉的土地成本，才使東北地區能開出一家又一家的“大型洗浴綜合體”。

不僅如此，人口外流，製造業南移也使得東北城市空間得以解放。

2019年就有洗澡行業報告顯示，5000平以上的綜合浴場的市場比例越來越高，洗澡的場景也更多元。20到30歲的年輕人已經是泡湯人羣的主力軍，其中37%是本科學歷。

種種對東北經濟不利的因素恰恰造就了“東北洗浴3.0”時代，可能只有在東北才能實現如此的“洗浴奇蹟”，低客單價、低成本、高質量體驗，彷彿是如今“萬物皆可資本”環境中的一片淨土。

沒有資本會頭鐵到去意大利開薩莉亞，在北極圈賣比基尼。

這也是為什麼在東北很少見連鎖洗浴品牌的原因，畢竟資本的套路在東北洗浴行業是失效的，瞭解東北的人才能做東北洗浴。

當然，東北洗浴的競爭也相當有趣，圍繞着泡、搓、按、蒸一套流程，不同地域流派的洗浴中心能玩出差異巨大的花活，把崇尚標準化、連鎖化的資本按在地上暴打。

東北洗浴的魔幻與現實

當下的東北洗浴市場分“羅馬派”和“清新派”兩股勢力，如果想深入瞭解這兩大陣營，瀋陽便是你必去“朝聖”的城市。

去過東北的人都有一個感受，東北遍地是羅馬。

東北三省的哈爾濱、長春和瀋陽，地圖上搜索“羅馬”，數不清的帶有“羅馬”字樣的瓷磚、衞浴、小區、會所……

而帶有羅馬元素的洗浴中心更是數不勝數，都喜歡用一個霸道、奢靡、貴族的名字：皇家、boss、維也納、青瓦台、凱撒皇宮、威尼斯水世界……

來到東北洗浴中心，彷彿置身兩個平行時空，一個時空是2000年前的古羅馬的居士坦丁堡，另一個時空是中國東北的瀋陽北、哈爾濱、長春、鐵嶺、四平……

對這兩個時空的人來説，洗浴都是一件重要的日常，也是人人坦誠相見的社交中心。

古羅馬人在浴場締結政治同盟，東北人在洗浴中心談生意；古羅馬浴場的酒宴極盡奢華到人們要用催吐劑， 東北洗浴中心的自助餐與燒烤更是標配不遑多讓；羅馬浴場裏貴族在沐浴後讀書和聆聽演講，東北大哥在洗浴中心看《海邊的卡夫卡》陶冶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