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飛對話周楠|《我的巴比倫戀人》,用“愛”與“恥感”打一架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2021-10-25 09:08

■ 本期特邀毒弟****■****
****■周楠■

一
偶像劇到底是什麼?
**譚飛:**歡迎周楠來到《四味毒叔》,你的年齡算是毒弟。
**周楠:**算毒弟了。
**譚飛:**你帶的作品叫《我的巴比倫戀人》,我跟周楠是有些淵源的,我們在湖南衞視的《我要拍電影》中一起共事過。

**周楠:**對。
**譚飛:**周楠當時是冠軍,成績特別好。
**周楠:**譚飛老師是評委,算是導師。
**譚飛:**算是力捧了周楠。確實,那個時候我對周楠是讚賞有加,多次予以好評,所以我特別希望周楠成功,這樣我就不會被打臉。你執導了很多戲,但是你從來沒給我發微信説我交作業了,這次你突然來交作業,讓我覺得特別驚訝。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態?
**周楠:**這個影片除了給您發之外,還發給我電影學院的恩師,姜偉老師。我覺得它可以代表我個人對喜劇的理解、對戲劇性的理解、對人物的理解、甚至是對有情懷的作品的理解、對標準的製作呈現的理解。當然這背後是有編劇、製片人、甚至包括像陳國富老師,他們給予了我這樣的信任,讓我能做這個東西。但實際上説回來,我覺得一個影片最重要的環節是市場,是觀眾的檢驗,而且這次觀眾跟我們之間有共鳴了,我覺得它是一個完整的東西,所以才來交作業。
**譚飛:**姜偉看完之後有沒有給你點評這個作業?
**周楠:**姜老師表示這個事很新、很真,這兩點對於我來説是很開心的評價。
**譚飛:**我的評價也還是蠻不錯 的,我覺得你挺敢挑戰的,因為這個東西其實不好弄。
**周楠:**對,不好弄。
**譚飛:**因為我也看到對於這部作品的各種評價,有人説定位模糊,又像甜寵又像奇幻想象,所以它在你心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定位?
**周楠:**五年前,我第一次接觸這個項目的時候,其實是製片人和編劇找到我,説一起創作一個非常小體量的性喜劇。
**譚飛:**性喜劇是美國所流行的,類似於《慾望都市》那種類型。

**周楠:**對,雖然它在中國的語境下是另一個樣子。但我覺得可以,因為您見過我以前那些短小的作品。
**譚飛:**描摹一些細節的、微妙的作品。
**周楠:**一些邊緣的,甚至是一些打着擦邊球的東西,但是我又可以把它處理得很乾淨。所以我覺得這沒問題,我可以來。但是其實做着做着,那個方向就已經逐漸地被我們自己否定掉了。那個時候中國的網絡上還沒有甜寵這個詞,但是製片人給我提了一個最早的先決要求,「偶像劇」。對於我來説,我需要追根溯源的,偶像劇到底是什麼?回到偶像劇的根本上,我理解的偶像劇是一個女孩所幻想關於感情以及她自己所想要的人生的故事。然而這個故事竟然有可能成真,並且帶着她成長。我覺得這才是偶像劇真正的核心,我覺得這部作品有包含這個東西的,緊接着我們還有喜劇、奇幻和史詩。
**譚飛:**整個一個雜揉,是吧?
**周楠:**整個一個雜揉。我們還有一段童年,童年我又把它拍得非常的文藝,所以説,當所有的東西都揉在一起的時候,説實話它在我的心中是無法定位的。
**譚飛:**找不到一個詞來概括它。
**周楠:**很難。在選角的過程中,因為我有一個習慣,我不喜歡跟兩個人説同樣的一段劇情,於是我跟每一個演員都要從新的角度重新打開這個故事。幾乎是像脱口秀一樣的挑戰賽,一天有時候見兩三撥演員。
**譚飛:**你得不停地重複。
**周楠:**不斷地重複,不斷地去打磨。所以整體的故事線和每一條人物的線索裏最有價值的東西是什麼?以及故事本身的背後所藴含的戲劇性是什麼?我在不斷的搬演過程中,找到了每條故事線索的價值,同時也找到了這部影片的主題和敍事線索,影片的敍事線索回到根本上來説還是愛。我覺得這是導演的責任,尤其在做原創項目的時候,第一步你需要給出一個故事模型。第二步是把故事的能量放大。但是所有的步驟都只是在追求戲劇性,最終還是要回歸到影片的核心,如果所有的發散都不能迴歸到核心,那麼我覺得這只是在出點子而已。對於迴歸到核心我們最後找到一句話:24歲的陳美如發現了12歲的自己筆下所書寫的對於愛情的美好、和嚮往,治癒了現在被社會已經弄得變形了的自己。那麼這就將核心找回來了,從不懂愛到懂愛的過程,那麼懂愛的過程中真正治癒自己的人是誰?是當年的自己。這就變成了我們的主心骨,以至於我們在塑造每一個人物、每一組故事的時候,我們會讓他們通過這個旅程學會了愛,這一切的緣起就是小美如和小真真躺在牀上,吃着甜甜的巧克力幻想着自己的未來。

**譚飛:**所以這是一個愛無能的治癒過程。
**周楠:**對。
**譚飛:**當時比賽的時候,我就覺得周楠代表了城市的青年,就像你説的愛打擦邊球,他對涉及到模糊地帶的東西很感興趣且試圖去走鋼絲繩,這是你的風格。我覺得你的創意就是你所有的知識結構,你對人生的理解、對性和愛的理解,所以在影片中能夠看到你的影子。
**周楠:**因為這麼多年我們做過很多嘗試,有的時候真的會純奔着戲劇性去創作,這不會收穫很好的結果,我也不會把它作為一個值得交作業的東西,因為當時的作品裏有太少的自己,太多的算計。但這部影片在創作的過程中加入了特別多自己的親身經歷。
**譚飛:**感悟。
**周楠:**多年來所積攢的靈感一股腦的都投進去了。不管是對於是我還是編劇來説,它都是一個很奢侈的過程,大家都是不計成本地在做這件事。
**譚飛:**相當於你也完成了一個做夢的過程,所以你才那麼看重這個項目。
**周楠:**是的。對於要拍古巴比倫的這件事,對我來説是臨門一腳。它讓我覺得這部影片不僅僅是最初我們所描述的性喜劇了,它需要承擔一點東西了。那麼這時你必須有責任感,因為很多人為這個東西付出很多。它像是一場賭局,別人已經壓上了籌碼,那麼我也得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壓上去。
**譚飛:**你的所有的真和愛都放進去了。
**周楠:**還留了一些給家人。
**譚飛:**這回答得挺好的。那像劇中有現代、古巴比倫時期等等不同時空的劇情穿插,這對於導演和演員來説都不容易。特別是演員,他可能需要在無實物的狀態下去想象,這個難度在演員的整體表演過程中是最大的,包括你在執導的過程中遇到最大的難度在哪?
**周楠:**我覺得對於這部劇中的大部分人都存在着一人分飾兩角的機會和挑戰。比如説,慕容杰倫、歐陽文山和九天龍女,他們甚至在分飾兩角的同時,還要表現出這兩個角色是如何最終統一為一個人的。因為在古巴比倫時空他們是一種人,而來到現代後,一開始他們又是另外一種人,他們是被12歲的女孩所寫出來的紙片人,或者説是一個人造人的概念,完完全全他們的表達、智商以及所作所為都沒有正常的表演邏輯。但是我們是很幸運的,因為所有的演員在開機前給了我們一個多月的時間,讓我們能夠進行集中訓練。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和舞台表演老師Kimmy,一起對演員進行一些課程梳理。其中包含了古巴比倫禮儀的訓練,這些禮儀是不存在的。我們是請舞蹈學院畢業的老師賀佳玥幫我們從古巴比倫的畫像磚上去扒每個人物的動態。

**譚飛:**還真是有所依託的,不是説隨便亂編的。
**周楠:**這所有一切我們都做了研究,第一,演員要去訓練他們敬禮時的姿勢、單膝下跪時手該怎麼放、走路時手該怎麼放以及祭祀的動作是什麼。第二,對演員的語言進行了訓練。我們從北大請了一位專門研究古巴比倫語言的老師,讓他對所有從古巴比倫時空來的人進行語言訓練,這個訓練不僅僅只要會發音還要把台詞背得滾瓜爛熟,並且讓他能夠進入表演,每個演員得知道每一句話的語音重點在哪。例如:美如我和你結婚,“結婚”是重音。它會存在表演上的調整空間,而我們每個人必須知道,這句話裏面每個詞對應的是什麼意思。第三,對演員們進行喜劇訓練,我們會排練專門的小品,再把一些場次的戲拿出來進行有限的練習。

**譚飛:**表演導師請的誰呢?
**周楠:**表演導師叫Kimmy,也是一位台灣人。他會幫我把整個的訓練課程給梳理清楚。Kimmy老師是山下學堂以前的帶課老師劉容君,我們還會對他們進行武術訓練,比如像姜蕙真,我們還要對她進行川劇的身段訓練和舞蹈訓練,我們還會在一起做一些非常即興的東西。所有當這些東西加在一起後你會發現表演是如此多樣,但是它這一套是有序的。因為我們在一個多月的訓練時間中還做了一件事,我們會把每一個演員在每一集裏甚至細化到每一場,關於他們的認知做了一個巨大的表格。因為我們是跳着拍,所以每天在現場我是要翻這個表格的。那麼每一個演員,比如説慕容杰倫,他在第十集的時候,他對於自己是美如的書中文知道多少?他做過幾次夢?他已經大概甦醒了多少?我們用這個表格再回過頭來影響演員的表演。
**譚飛:**一個網友評價説,“我願稱這部尺度爆表的沙雕劇為「瑪麗蘇之光」”。這部劇比我預想的尺度還要大一些,但網友確實看得快樂。你在拍攝之初,對於尺度是如何把握的?
周楠:****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説,因為我的母親是學醫的,所以我從小在家裏對於愛,和性這件事,我們家是沒有那麼多的避諱和禁忌。
**譚飛:**還是會説的。
**周楠:**所有東西都可以説出來,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子,因此我對於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羞恥感。我不認為它是要以一種別樣的眼光去避諱的事,而當這種事它回到我拍的東西里,它可能就帶出來了一種更為純粹的,更為乾淨的樣子。但是另一方面我覺得在這五年裏,我和編劇在進行交流的同時也在訓練彼此,我對於喜劇的理解有受到她的影響,她對於喜劇的理解也有受到我的影響。她本身也是一個內心極其乾淨純粹的人,所以當她拿出來這樣的文字時,我也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尺度去拍。再往後面我覺得要感謝的是演員,其實演這樣的戲,他們的內心也得乾淨純粹才行。而且我跟攝影師宇明遠在創作的過程中磨合得特別好,所以在現場的時候,我們有無數次的機會在劇本的基礎上去創造很多新的東西。
**譚飛:**所以這個尺度其實是一種動態平衡?
**周楠:**對,要去找動態平衡。甚至你在現場覺得這個地方它可以再過一點,沒關係的。就像姜蕙真她去找歐陽文山幫她買版權之前的那場戲,那場戲是現場臨時編出來的。小戰來找她了,小戰是喜歡她的,但是她要當着小戰換衣服,她該怎麼辦?她就要躲到門後面。當時我們發現現場有個毛玻璃,我就讓她在毛玻璃的掩掩映映中去脱掉了外衣,露出了肩膀的輪廓,抱着衣服在胸前探出半個身子來跟小戰説話,就是要讓小戰害羞,但是她自己卻沒覺得這事不對,沒覺得這事髒。我做的這件事情我是在為劇團好,我覺得把一個學表演的女孩,她們對於兩性之間的事,雖然抱持着一種非常純粹的態度,但是她又很開放的那個樣子給體現出來。
**譚飛:**我覺得你拍這部劇跟你的原生家庭、受教育背景、信息接觸以及趣味方向是有關的。所以你在尺度上反而沒有太多的猶豫。
**周楠:**對,因為我有社會的責任感,所以我會去判斷尺度在哪裏。但另一方面,我也會在邊界上稍微往前走一點點。當我在別人的片子裏發現誰在這個地方玩得很不錯的時候,我會內心一亮覺得這個分寸拿捏得真好。
二
調度不是為了炫技
**譚飛:**我在這部劇看到了電影感,比如段水流第一次登場時那個一鏡到底,拍網劇用這種長鏡頭是不是有點凡爾賽呀?你的出發點是什麼?你覺得效果達到了嗎?
**周楠:**對,説這一場戲就更凡爾賽了。那場戲,我們當天很多的景是要合併着拍,其實我們當天拍的是小美如看古巴比倫展的第一場戲,全片第一場戲,也是重場戲。段水流的出場也重場,所以我們的統籌就只能放在那一天了。拍完小美如出場之後,段水流這邊只剩40分鐘,燈光老師也還沒打光。
譚飛**:**只能一鏡到底了。
**周楠:**對,只能一鏡到底了。但是那個時候整個影片拍攝已經過半了,我和攝影師之間也形成非常好的默契,我們倆有一種心心相惜的感覺。所以當時我就説,咱們能不能試試看一鏡到底。所有人都沒做好準備,於是我和攝影師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直在科研這件事情,我拿手機攝影師幫我動,或者我們倆換過來。我們在等待打光的同時我們就把演員的動線給走出來了。演員跟我們也已經很有默契了,當演員走一遍的時候,發現這事不僅可行還有調整的空間。於是我們用了半個小時,完成了所有的前置,接着用剩下的半個多小時拍了四個版本。我覺得這件事是個小奇蹟,我們當時是準備拼一下了。因為不這樣做的話,第一,我們所有人會收工。第二,其實在這部影片中我一直在找一些契機,去把我對於場面調度、對於什麼是電影感、對於綜合性羣戲的表演放在什麼地方,結果沒想到它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出現了。
**譚飛:**但你注意到沒有,你所有的描述都説的是影片,但它其實是個劇。這説明你內心覺得它跟電影沒多大區別,你還是想突出你在電影技能上的一些想法。當時我跟你在長沙的時候我也演過你導的戲,我個人感覺你在現場還是挺機靈的,對於每件事你都能想到最佳方案,而且效率也是比較高的。可能那個時候它不一定只是電影感,而是效率最重要,所以你選擇這種方式。
**周楠:**對,其實真的到了現場導演是需要一直做判斷的。我究竟如何把有限的時間和有限的資源放在哪裏?當有了重場戲,我就需要時間來琢磨。因為我需要演員進入到這個狀態裏,或者我需要這樣的調度。當面對困境的時候,我們就得抖機靈,憑着自己的經驗或者過往的教訓去做一個不壞的選擇。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你很幸運,當你做不壞的選擇時,它變成一個最優的選擇,就像我們這場戲一樣。但這部影片在拍攝過程中,我的確像您所説的那樣把這部片子當做電影在拍,到最後就沒有一個場景我和攝影師會用同樣的調度來完成兩場戲。
**譚飛:**就一定不能重複嗎?
**周楠:**一定不重複。就像我和演員講戲的邏輯一樣,不能重複。除非是小美如回到家裏面,和12年後的大美如回到家裏面,我們刻意要讓觀眾的內心裏也覺得似曾相識的感覺。所以我們拍二舅媽家的時候,拍川劇團的時候,我們就是一場戲換一個調度,換一個調度意味着所有的燈位和機位全部都要折騰出去,再重來。
**譚飛:**還是挺大的工作量。
**周楠:**是,為什麼我説它是個影片或者説是電影化的表達,因為它不是為了炫技,而是我們在選擇為這場戲最好的調度。
**譚飛:**最合適的方式,一個調度。
**周楠:**你的調度是要講故事的,調度不是為了炫技。
**譚飛:**它是為了信息量的。
**周楠:**是的,每一場戲的情緒和節奏都不一樣,它一定不能是同樣的調度,當然在這過程中我有自己玩嗨了的時候,可是一樣得迴歸到那個問題,你到底有沒有講故事?
**譚飛:**所以你的技能真是挺強的。剛才我們也討論一些題外話,你和你同期陳奕甫同學,你們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榜眼。他拍了《沉默的真相》,確實大火了。你們兩個人水平都很高,應該説不分伯仲。在現在這種狀態下,為什麼他好像更厲害一點?包括他所呈現出來的作品也要更優秀一些,你覺得這裏面的原因是什麼?還是説你內心有沒有波瀾感?
**周楠:**首先,我和奕甫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們隨時隨地都會聊這些事情,像我們兩個人各自的影片,我們會互相幫助,奕甫差一點就成為了我們影片B組的導演。但是當時他在籌備《沉默的真相》,我也推薦了我影片的美術和演員給奕甫,也確實在《沉默的真相》裏面都有參演或者參與工作。但我覺得一直以來我們兩個之間的對話還是基於彼此對於對方的一種鼓勵和安慰。我們聊的是對於這部影片還有什麼遺憾,或者説經歷了哪些挫折,現在正在經歷着哪些挫折和糾結。因為這些東西很難跟別人聊,所以我也從他那裏得知《沉默的真相》拍攝過程中有多苦、多難,反過來我也把我的這些東西跟他和盤托出。所以當我看到他好的時候,不會覺得波瀾裏面只包含着羨慕。
**譚飛:**當然有羨慕,人性,正常。
**周楠:**其中還包含着反思,你看人家那麼苦、那麼難,人家怎麼做到的?我會進行反思,如果是我面對這些苦難,我會不會已經退縮了?我會不會沒有那麼極致?我能否做到?
**譚飛:**我覺得你跟他氣質還是不太一樣,你相對想得多一些,他更單純一些,你們倆會這樣吧?
**周楠:**從我的感覺上我覺得好像是這樣。
**譚飛:**我的感覺也是。
**周楠:**奕甫會很專注在一件事情上,包括項目上也是一樣他會投入感情和集中度,甚至是深度。我覺得他在這方面是在我之上的,而我則是用一個廣度的東西,我還不滿足,我還想要把什麼東西裝進來,來做一次屬於我的探索。

三
抵達的方向
**譚飛:**説到陳美如青春期遭遇的種種困境,所以才創造巴比倫王子的角色來治癒成年後的自己。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否反映我們傳統教育中對“性啓蒙”、“人性慾望”教育的缺失?你怎麼看這樣的現狀?這在影視劇中能起到什麼作用?
**周楠:**我前兩天看到了一句話覺得特別好。它説,“成年人並不是人的成品。”這句話打開了我的思路,讓我對於這部影片有一個解釋,我們在影片裏面描述了三對感情,但這三對感情誰也不是真正懂愛情的人,但誰都覺得自己懂愛情。陳美如和慕容杰倫的狀態是我剛才所説的主題它所呈現的最為明顯的樣子。我把自己封閉在一個恥感的回憶裏,我需要一個王子來喚醒我。到了真真和文山的時候,其實我們在做另外一個方向。真真是一個特別開放,或者她自己認為自己特別開放,她覺得我要成為女明星,我是這個世界上的那樣的一羣人,所以我什麼都明白什麼都願意接受。但實際上她的內心是極其單純,她把自己過早地催熟了,其實她還需要一個童年來讓自己重新走完這條路。而到了段水流和龍女的時候,它又變成另外一種狀態。男性在一個所愛的那麼奇蹟般的女性面前的一種卑微,一種要付出一切的東西,一種除了付出一切,似乎就沒有別的辦法了的時候,但是你會發現龍女因為她自己知道自己揹負了多少東西,所以龍女在她自己的世界裏也是卑微的,也是一個棋子,一個被犧牲的人。所以回過頭來,她用她的那種美好去治癒了這個男性。所以這三個人我在刻畫中,你會發現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孤兒,或者説他們的父母都沒有出現在這部影片裏面。而這種孤兒感,我覺得就是當下很多年輕人他們會隱隱約約。
**譚飛:**獨生子女。
**周楠:**對。他飄蕩在一個他自己的時代裏面,跟父母去溝通感情嗎?他會有一些不自在,跟別人去溝通感情嗎?他會覺得誰也不能理解我自己那份東西。但是我們希望用這樣的幾個人去跟觀眾溝通,嘗試着去畫一些愛情可能有的軌跡,看看能跟大家的人生有什麼樣的交錯。我覺得所有的影視作品沒有哪個創作者説,我有野心,我能夠用它來涵蓋所有的人。但是我能夠嘗試着去做迴歸到最初的那些孩子們的樣子,我相信那個原點反而是相近的,大家最早對於愛情的幻想是相近的,大家甚至最早對於不幸的幻想也是相近的。在那個時候我們找到了一些共同的起點,所以你看大家之間總會有一些撩撥。

**譚飛:**是。而且對恥感的突破就是中國很多人走出所謂的青春期的性心理迷惑的一個最重要的方法。走出恥感最重要就是要面對自己的慾望,其實這個裏面有大量對於慾望感受的描寫。所以我覺得它肯定對青年是有成長的,包括你説的愛是能治癒孤獨感的。因為現在很多獨生子女,因為爸媽很忙,他就當於一個留守兒童。他很孤獨,他在青春期他很無助,他需要人幫助需要釋放。這個時候是我覺得影視劇是可以做到一些功用的。我覺得不能完全是消耗他們,也應該是反哺他們。你這個戲有這麼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周楠:**有在嘗試做一些這樣的東西,甚至有些這種感悟,我覺得是隨着跟觀眾的交流,自己才真正的感受到並提煉出來,我不是一開始就奔着要跟觀眾產生這樣的共鳴。
**譚飛:**那當然。
**周楠:**我覺得是一個慢慢的。
**譚飛:**在一個過程中慢慢意識到了它的責任。
**周楠:**是的,像您剛剛説的恥感這個東西,有一個最大的可能性是從來沒有被治癒過,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隨着我長大遇到了所謂的愛情慢慢地知道這件事情沒什麼可羞恥的。回到這部影片的主題上,當慕容杰倫説,陳美如原來你也是一個公主的時候;當歐陽文山對於姜蕙真説,你是我除了族人之外唯一放不下的東西的時候。我們是在用一種鼓勵式的教育,鼓勵式的愛,榮耀式的愛,去超量地治癒了這些人在恥感教育中的營養缺失。也就是説,現在很多的孩子,不管是一起長大的人也好,還是社會上更多人也罷,有的時候我們過於謙虛,生活在家長的謙虛裏,生活在自己的謙虛裏,他從小覺得這是我不夠好。
**譚飛:**客氣和客套背後是自卑感,對吧?
**周楠:**是的。而這種東西用用一個王子、一個幻想、一個奇蹟告訴你,你不是笑話,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那個陳美如,你是公主。
**譚飛:**我覺得你把對恥感的感受完全的加進去了。那麼你是否有這個野心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巴比倫宇宙”?當然,這部戲的成績很關鍵,你自己到底有沒有想過按照這種方式再繼續嘗試一下。
**周楠:**有,在創作這個劇本的時候,有琢磨過要拍第二季。對於當時是很遙遠的幻想。其實想到這的時候想到了一個東西,是瑪雅文化,因為我自己在創作過程中有一個傾向,我一想到跨文化、跨種族、跨國界,我就會覺得這件事的背後有強大的戲劇性。甚至有的時候這個東西要是先行的,我才會去找我和它之間的共鳴是什麼?我能為它帶來什麼?所以我在不斷地摸索中以至於特別幸運地跟中國的研究古語言的小團體建立了連接,因為他們給我們一個很好的褒獎,他説我們這裏面所説的阿卡德語就是古巴比倫的語言,這都可以拿來當他們的聽力材料了。
**譚飛:**這麼厲害。
**周楠:**對,因為我們是認真的在做這件事情,於是他們就成立了一個小組名字叫做,求求關注一下古赫梯,古埃及和其他的古語言。我就在裏面跟大家聊了起來,忽然就收到了一個關於古埃及和古中國文明的故事,這是一次特別有意思的碰撞。這是我現在自己正在動筆,嘗試往下寫一點的東西。

**譚飛:**那肯定就是説內容和風格還是變化挺大。
**周楠:**對,內容風格肯定是完完全全和這部影片會有不一樣的東西。
**譚飛:**它只是概念在那一塊。
**周楠:**概念在迭代。我反過頭來就問自己,為什麼想做古埃及?看着古瑪雅就興奮,兩三年前還做了一個古印第安人的項目。
**譚飛:**但一定會有人問你三星堆不香嗎?咱們那麼像外星的東西,你們怎麼眼睛不會往這投?
**周楠:**我們到了古巴倫的結尾處,對三星堆進行了一次非常不太恭敬的戲説。三星堆有一點點的,對於三星堆,我覺得這次用的不是特別得好。我接下來也可能會在別的裏面再碰到它,但回過頭來我就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自己剛説我的電影教育是被那些好萊塢的大片,美國文明,美國英雄,像《印第安納瓊斯》對吧?他們與各種各樣的古文明之間的化學反應,交錯,產生了故事,神奇的故事所教育長大的。如今我會想做這個,甚至我做成了一個這個,它是一個什麼概念,它也許就是我們真的到了一個時機,我們國家的某種意義上國力,文化影響力,它可以去有這樣的幻想,我們的人民他期待着這樣的東西,大家看到我們第十九集,整集一句中文都沒有的時候,大家覺得你這東西不錯,而不是你這什麼玩意兒的時候。它可能就有了這樣的契機。
**譚飛:**觀眾不會覺得不可思議了,能理解和接受了。
**周楠:**他能理解,他能接受。
**譚飛:**我覺得有了這樣的一個心理基礎就可以往下走了,甚至更大膽一些。
**周楠:**是的。所以我就在想,也許我對於中國古文化還算是淺嘗輒止的瞭解,和對於外國文明的那種好奇,它甚至可能會編織起我未來對於這種東西的創作。
**譚飛:**這樣我們期待的周楠可能五年後就會十幾門外語,而且都是古外語。這個挺嚇人的。
**周楠:**對。
**譚飛:**好,謝謝周楠。
**周楠:**謝謝,譚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