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混遲早要還的_風聞
历史教师王汉周-历史教师王汉周官方账号-对历史不感兴趣的人,都关注了2021-10-25 08:50
作者| 清歌向暖
來源| 歷史教師王漢周

承接前文>>>
江西人恩仇錄(1)
江西人恩仇錄(2):人一旦放棄底線,真的就前途光明…
01
嚴嵩,明史奸臣傳排老三。
秉政期間,招權納賄(具體操辦者是他寶貝兒子嚴世蕃),引起朝野正直之士的切齒痛恨。
言官開始彈劾嚴氏父子。
四川巡按謝瑜上疏:
昔舜誅四凶,萬世稱聖。今(張)瓚與郭勳、嚴嵩、胡守中,聖世之四凶。陛下旬月間已誅其二,天下翕然稱聖,何不併此二兇,放之流之,以全帝舜之功也。
嚴嵩抖都沒抖,遂上疏自辯:
大聖賢不世出,大奸惡亦不世出,臣雖不肖,何至有四凶極大之惡。
言外之意,在您(嘉靖)的的英明統治下,竟出現了“四凶”。謝瑜這是純屬誣衊!
這把太極打得,着實好。
只要把火引向皇帝,嚴嵩就沒錯了。
皇帝能有什麼錯?
嚴嵩確實聰明,但嘉靖也不是傻子。
到了嘉靖二十四年,張璧病逝,內閣就只剩下嚴嵩一個人。
因為感覺嚴嵩有些事做的太過分了,也為了平衡內閣勢力,嘉靖感覺有必要敲打一下他。
就特旨召回夏言。
02
夏言重入內閣,再任首輔。
嚴嵩則由首輔降為次輔。
夏言當然不會忘記前一次讓他下台是出於誰的手筆,對嚴嵩很是痛恨。
見縫插針找機會,時不時來點小報復行為。
票擬之權,更是一人獨攬,從來不問嚴嵩。
嚴嵩也不敢多説一句,默默承受,心裏自是恨極。
嚴嵩父子久在中樞,多行貪墨之事,御史們蒐集到不少證據。
夏言沒回來之前,他們只能忍氣吞聲。
現在夏言回來了,終於可以出這口惡氣了。
一羣御史聚在夏言身邊,很有一振朝綱,刷新氣象的意思。
當然有些也不是嚴嵩的,是別人的,順帶都報上去了。
比如,御史陳其學彈劾京山侯崔元、都督同知陸炳借鹽法貪贓。
夏言擬旨讓他倆,出説明。
有必要説下這倆人的背景。
崔元,於弘治六年娶明憲宗朱見深第二女永康公主,按輩分是嘉靖姑父。
當初又去安陸迎接朱厚熜入繼大統,有迎立功。
陸炳則是嘉靖奶兄弟(陸炳的媽是嘉靖的奶媽),和皇帝從小玩到大的。
關係就是這麼簡單,都是嘉靖親信。
二人從此恨透了夏言。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遂和嚴嵩結成了死黨。
這給夏言的死,最終埋下了隱患。
而夏言,自我感覺良好,一點覺察也沒有。
03
河套,是指今天的內蒙古、寧夏境內賀蘭山以東、狼山和大青山以南的黃河沿岸地區。
因為黃河在這裏形成一個套子狀的大彎曲,所以名叫河套。
土地豐饒,水草茂美,素有糧倉之稱。
早在明英宗天順六年(1462年),蒙古毛裏孩部侵入河套,稍後又有阿羅山、孛羅二部進入,出沒無常,成為陝西、山西的一大威脅。
成化時,明廷曾數次派兵進軍河套,搜索和驅逐侵略者,史書上稱為“搜套”。
但蒙古人逐而復來,朝廷耗費極大而收效甚少。
到了嘉靖年間,河套數千裏沃野已被蒙古的吉囊、瓦剌和亦不刺三部像切肉一樣分割乾淨。
而且都伺機侵犯明廷內地,是當時的主要邊患。
深知其害的山西巡按曾兩次上疏,請求剿滅或趕走吉囊等部,均未被採納。
嘉靖二十五年(1547年)八月,套騎(明人以稱佔據河套的蒙古各部)三萬餘進犯延安府,殺掠人畜無數。
明三邊總督掛兵部侍郎銜的曾銑,上疏請收復河套。
嘉靖命兵部討論上奏。
當年冬,曾銑又兩次上疏,更詳細地提出築城牆、練槍手,及秋夏進剿之事。
此時,夏言復為內閣首輔不久,正欲建立大功勳給嘉靖做見面禮。
很是支持曾銑。
曾銑又和夏言新老婆的爸爸蘇綱是同鄉,兩家也有走動。
蘇綱在夏言面前,有機會就誇曾銑的治軍之才。
於是夏言對曾銑更為信重,命兵部和廷臣議行。
但因為曾銑所要求的數十萬軍餉及調山東、河南之兵,在當時財政條件下都很困難,因此久議不決。
04
曾銑,報國心切。
嘉靖二十六年(1546年)春,他正督兵修繕邊塞,套騎不斷侵擾,居民不敢出城勞作。
曾銑即選精鋭士卒,親自督師出戰,使套騎移帳向北,不敢再靠近城垣。
五月間再統兵出塞,擊潰敵軍,斬獲頗眾。
曾銑向京師報捷,世宗很興奮,升賞有功將官,軍心大振。
六月,延綏、寧夏一帶蒙古大軍壓境,而邊牆尚未完工。
曾銑調莊浪等處兵馬以備外患。
但甘肅總兵仇鸞以種種理由不聽調遣。
曾銑奏知朝廷,世宗即頒旨誡飭,將仇鸞罰俸半年。
嘉靖二十六年十一月,曾銑會同三邊巡撫巡按疏陳“邊務十八事”,第一件便是恢復河套。
嘉靖對之大加讚賞。
“虜據河套為國家患,朕軫懷宵旰有年矣,念無任事之臣。今銑前後所上方略,卿等既看詳,即會眾協忠定策以聞。”
05
正當主戰派聲音高亢之時,蒙古俺答部騎兵踏冰越過黃河,與套騎會合一處,聲勢很是囂張。
朝廷震驚。
而陝西各種災異的消息,亦不斷傳進京師。
這災變可比邊患,來的厲害多了。
嘉靖雖然渴求軍事上的勝利,恢復河套失地,希望自己直追二祖(朱元璋和朱棣)功業。
但對這次復套的軍事行動能否獲勝,心裏沒底。
一向迷信乩仙的他,就請宮中道士扶乩。
見乩筆在沙盤上寫下一行文字:
主兵火,有邊警。
(乩語是不是嚴嵩勾結道士搞的鬼,我們也不知道。)
然後左右太監又給嘉靖看了那個應在半年前就看到的災異報告:
嘉靖二十六年(1546年)七月,陝西西安府麻陂山山崩,“先大吼如雷,晝夜不絕”,然後從中劈裂,“東西分馳三四里”。
按迷信説法,此乃“分崩離析”之象。
鬧不好就要死皇帝。
這個內容非同小可,嚴嵩決定先看看風向,待時機成熟時再奏。
便指使有關官員暫將這一災變隱匿不報,
嘉靖一看,出兵的事水太深,如果把握不住,鬧不好命就沒了。
他,害怕了。
06
於是,嘉靖二十七年(1549年)正月,兵部尚書王以旂等奉詔會議復河套事,商議提出具體步驟(如調集兵馬、籌措錢糧諸項,呈請御批)。
嘉靖此時的口風就變了,諭閣臣曰:
説,蒙古人燒殺搶掠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我們去和他們掐架,兵士身體素質比的過人家嗎?
我們的糧草夠嗎?
你們能保證一定打贏嗎?
如果打不贏,到時候賠進去一個曾銑無所謂,老百姓要吃苦頭的,那就不是幾條人命的事兒了。
套虜之患久矣,今以徵逐為名,不知出師果有名否?及兵果有餘力、食果有餘積、預見成功可必否?……今欲行此大事,一銑何足言,只恐百姓受無罪之殺。我欲不言,此非他欺罔比,與害幾家幾民者之命不同。
於是命輔臣擬出議案。
嘉靖這番話啥意思,夏言聽得明白,不敢議決。
嘉靖又命將其諭旨,刊印,分發有關大臣,再議奏聞。
07
羣臣捧誦聖諭,方才明白皇上在議復河套上的變化,都不知所對。
這時候,反應最快的還是嚴嵩。
一開始他見嘉靖也同意這個方案,自然不敢反對,而且夏言獨攬此事,他也只有靠邊站的份兒。
現在風向變了,立即上疏:國家積蓄和兵員都難以支持復套所需,指責曾銑“以好大喜功之心而為窮民黷武之舉”,讚譽世宗諭旨“活全陝百萬生靈之命”。
又説自己雖然在內閣做次輔,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夏言決定的,自己不能阻止,有負皇帝信任,請求賜以處分。
嘉靖見嚴嵩奏疏,對夏言已起疑心,即批曰:
夏言從一開始就一直跟我強調説曾銑是大忠臣,我已經料到他有私心。他肆意妄為,不顧國家安危,一心就想包庇曾銑逞其私慾。
“言於銑疏初至時,乃密疏稱人臣未有如銑之忠者,朕已燭其私。但知肆其所為,不顧國安危,民生死,惟徇曾銑殘欲耳。”
隱含殺機。
夏言久歷宦場,知道危險越來越近,急忙上疏辯白。
他先檢討贊同恢復河套的短視和愚昧,接着説,此事曾多次與嚴嵩商量,其均無異議。今,嚴嵩名義上承認自己的錯誤,其實是甩鍋給我。
“名雖自劾,意實專欲諉臣自解”。
但,説的再多,也沒有用了。
嘉靖不寵你了。
看了夏言的奏疏,即責斥其不知引罪。
命把夏言下吏部,和禮部會同都察院,鞫問明白。
09
嚴嵩一擊生效。
但還不夠。
又上疏説自己有罪,罪在自己明明知道曾銑的錯誤而不敢糾正。
為什麼不敢?
還不是因為我的夏上司威福自專,我在內閣形同擺設。
然後又把復套一事叨叨一遍,舉例證明夏言的專擅。
並自請罷斥。
嘉靖不允。
夏言也再次上疏奏辯,並請求致仕。
什麼?你的問題還沒交代,屁股上還有屎,你想撒丫子溜?
沒門!
不久,王以旃等上議復河套事,提出“宜令銑嚴督各鎮蓄兵養威,加意防禦,前議出師搜套一應事宜悉行停止”。
嘉靖認為這道奏疏仍在觀望,下令將所有參與議奏者罰俸一月,兵部侍郎及該司官罰俸一年;
又令錦衣衞速遣官校將曾銑押解來京,投入監牢。
至於王以旂,則令往陝西接替曾銑之職,以贖前罪。
突然變臉的嘉靖先收拾兵部,接着斥責科道(主要是當初聚集在夏言門下的言官)無人諫止收復之議,又命錦衣衞將言官統統抓來廷杖,並罰俸四個月。
最後,夏言被罷去首輔,以禮部尚書的身份降級致仕,又踏上了還鄉之路。
對於夏言來説,這個結果本不算什麼壞事。
不料事情又起…
10
嚴嵩、崔元、陸炳三人慾置夏言於死地。
讓人代替被曾銑彈劾的仇鸞上疏,聲言因反對出兵河套受曾銑報復。
又揭發説曾銑曾吃敗仗,損失慘重,便派其子曾淳以五千兩銀子賄賂蘇綱,並轉二萬兩銀子給夏言,以逃脱罪責。
嘉靖覽疏大怒,將曾淳和蘇綱逮問。
這下犯到了陸炳手中,他命人施盡酷刑,殘忍逼供,務令二人招認。
而崔元則收買太監,使作偽證。
嘉靖更是深信不疑。
對夏言的辯解之辭連看也不看,即命錦衣衞將他追上,就地押解來京。
三法司遵旨擬曾銑罪,但從《大明律》中實在找不到一項合適的律條,只好朦朧判為“邊將失事”一款。
這也讓嘉靖惱火,命令再擬罪名。
最後定為犯“交結近侍官員律”,斬於市,妻子流兩千裏。
11
夏言被逮回了京師,“下鎮撫司拷訊”。
羣臣無一敢救者。
夏言哀章懇求,有“天威在上,仇讎在旁,臣不自言,誰復為臣言者”之句,悲切滿紙。
嘉靖正在怒中,絲毫不加憐憫。
刑部尚書喻茂堅等議夏言之罪當死,但請求念其效力多年,免除一死。
嘉靖大怒,立即免了喻茂堅等人的工資,降諭嚴厲斥責。
又説:
我把夏言當心腹,夏言把我當成什麼?
我賜給他香葉冠,他不戴還到處沽名,敗壞我名聲。
曾銑一上疏,他就上密疏強迫我做決定,事情辦砸了就叫着要退休,還不承認自己錯了,這是一個大臣能幹的出來的事情?
朕嘗視言為腹心,言則視君為何?方銑疏上時,即密強君。朕何嘗一言諭答,敢動稱有密諭主行。及事敗止令致仕,又不知引罪,故作怨語,曰:“前去因不戴香巾,為朝廷計,非以身家。”是人臣禮歟?
説到這裏,你有沒有發現嘉靖深怒不解的原因?
——怨語。
嘉靖最不能承受的就是臣下的“怨語”。
郭勳久蒙恩寵,由於強辯和“怨語”,夏言讓他死在牢裏。
現在終於輪到夏言了。
散佈夏言口出怨語者,自然是嚴嵩。
嘉靖二十七年十月二日,夏言在西市被斬首,時年六十七歲。
妻子蘇氏被流放廣西,從子夏克承被削職為民。
夏言被殺前,沒坐囚車,而是被捆住雙手、雙腳。
一根木棒,被人像抬豬一樣押赴刑場處死。
至此,這對江西人的恩仇錄也畫上句號。
不過,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嚴嵩的外賣很快就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