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獨行的華夏文明》全稿09第一章遂古之初8_風聞
mamimima-2021-10-25 10:25
歷史越長,性本善的實踐路徑就有更高勝率
本章討論至此,或許有人看了這麼多有關善、惡價值觀與文明的關係討論後會有疑問:文明的價值觀有這麼重要麼?
且不説價值觀的向善性根植於華夏文明針對人團結一致應對自然挑戰的最高文明目標的規範。我們就以人與人的博弈角度來看性善論的重要性:
我們從西方博弈論的研究結果或許能從一個側面回答大家的問題並給大家有益的啓示:
就是針對“囚徒困境”研究。
“囚徒困境”實驗是假設兩名團伙犯罪的罪犯被警方抓獲,他們被分開審訊,他們各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其中一人背叛同夥,揭發同夥罪行,而同夥沉默,那麼自己就減刑到1年,同夥就判4年;如果兩人相互都不揭發,就各自只判2年刑罰;如果兩人都相互揭發對方,就每人3年刑罰。然後在現實中基於這個原則運行,看相關結果。
相關學者基於此模型,對人類的行為進行科學研究。他們將“囚徒困境”揭發行為設定為人與人博弈中選擇**背叛、不合作(利己)的策略,將沉默、不揭發同夥的行為設定為合作(利他)策略。**來觀察不同選擇的博弈結果。為了更符合現實社會,其後又擴展了參加博弈者的數量,增加了連續博弈的次數(多個體多輪持續博弈)。為了消除人為的主觀因素造成的研究偏差,學者們徵集了眾多計算機程序來代替參與博弈的人(程序按一定規律事先設定連續博弈採取行為策略。比如一直背叛,一直合作,“以牙還牙(一直合作,遇到別人背叛才背叛)”、“寬宏以牙還牙(一直合作,遇到背叛才以一定概率與對方合作)”等)
這些研究產生了一些相當有意思的現象。
一、在“囚徒困境”最簡單的博弈結果中(2人1次),實驗結果總體呈現背叛者佔優。
二、當多人多次,眾多博弈策略的模式展開下,在其初期“初始之時僅有隨機策略的存在。在這種混亂狀態下,“永遠背叛”策略總是會在早期佔據領先位置…到了100代左右的時候,“永遠背叛”策略在我們競賽中佔據了支配地位”。隨後“當遭遇死硬派背叛者的抵抗時,孤立地以牙還牙策略玩家的表現會比永遠背叛的無賴差一些,因為以牙還牙總是要輸掉第一輪之後才能嚐到血的教訓,轉換到復仇狀態….雖然以牙還牙策略佔少數,但友善的態度會開始繁殖,並很快在博弈中居於支配地位。”隨着博弈繼續,支配方轉向“更加友好的表兄弟”,“最終,全體玩家表現出了一致的友善,全部採取合作態度”。然後,當偶爾殘存的背叛策略再次出現後,整個合作羣體“就像枯草一般不堪一擊。新的輪迴便由此開始。”[14]
大致的總結:
我們看到囚徒困境的博弈結果呈現出無論是背叛者(向惡)策略還是合作者(向善)策略,任何策略都有可能在博弈中獲得勝利。但在單次博弈或多次博弈的早期,背叛者(利己)策略的佔優和主導。
但是如果博弈的次數拉得足夠長(時間、歷史),持有合作者策略的大概率勝出。且由於全面合作,呈現出生產力最高狀態(直到新的背叛者出現瓦解舊合作者體系)。
“囚徒困境所考驗的是,人們在背叛與合作之間,個人利益與羣體利益的選擇。僅進行一輪的囚徒困境博弈,理性人的選擇往往都是背叛。但是,重複進行的囚徒困境博弈告訴我們只有偏於寬容的策略,最終才能勝出。[15]”
相關學者經過研究,認為作為社會性生物,羣體內部團結合作的機制,是與生物學的突變,以及選擇(適者生存)外,同樣重要的進化機制。這種機制不僅適用高智慧的人類,也適用組成生物的細胞(人類的健康存在就是無數組成人類細胞有效合作的結果。而癌症直接意味身體某部分細胞放棄了與羣體內其他細胞的“合作”,而選擇“利己”“背叛”的結果。)
根據這些現象,我們看到那些聚焦人與人關係(博弈)為主的文明(環地中海諸多文明)歷史上為什麼性惡論文明類型佔據了主導性。因為囚徒困境的博弈結果顯示:在博弈的早期,向惡得背叛者策略易贏,大概率獲得博弈勝利,將大量合作者淘汰出局。
但是隻要價值觀性善論(合作的)為主導的文明還存在,在更長的時間跨度中,合作者策略的實踐主體將極大概率最終獲勝。
當然,實驗結果顯示,每一種策略都不會永恆佔據主導位置,這就如華夏曆史不斷的輪迴更替一樣。但是每一次輪迴最終都必然形成合作者最終獲勝的趨勢。
從博弈論這個角度而言,華夏文明幾乎從誕生的早期就選擇了向善,並從幾千年漫長的實踐中,面對一系列競爭者不斷對文明的核心進行考驗、挑戰,不僅保持了自身的存在,保持自身向善價值觀的,究其根本而言,就是華夏文明為自己,甚至為人類保留下能跨越博弈興衰週期,使人類具備恆久存在可能的文明火種。
眾多文明交往博弈的最後,大概率走向全體合作者勝的局面。
實驗揭示了,為何霸權“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16]”的歷史普遍現象。
這個測試結果的奇妙之處,不僅在於解釋了人類世界歷史,更昭示了人類未來的可能性。什麼樣式的文明能引領人類走向大一統。
中華民族的祖先能很早就選擇向善的文明,並依靠強有力的實踐堅定維護了文明價值觀的朝向性。跨越了眾多興衰輪迴而初心不改,不得不説,這需要具備極大的智慧,極大的勇氣和極大的能力。
三、****“自強向善”的華夏文明
本章大篇幅地討論了‘向善’的問題。這是因為,特定文明與其他文明的差異性更多是依靠自身的價值觀來表現的。對物理層面先進事物的學習是很容易的,但是,改變觀念,甚至改變幾千年形成的族羣價值觀,以及基於這個價值觀而進行的羣體的實踐方式及習慣的改變,卻是一件千難萬難的事情。
華夏文明與其他現存主要文明的根本差異就是華夏文明價值觀的朝向性。
但是文明的特質需要依靠文明的存在才有意義。
經歷過多次輪迴的華夏文明,如果在很久以前就消亡不存,今天也沒有資格和臉面來討論她具備什麼樣的獨特性。
而一個文明,經歷長期現實的考驗,生存下來並蓬勃發展,僅僅依靠價值觀是不夠的。必須要能夠足夠持久地存在着,才有資格被歸於文明序列。現有人類主要文明,維持自身長期存在,都各有自己的特色絕活。
印度文明(雅利安‘婆羅門-種姓制’文明類型:‘婆羅門-種姓制’使用‘-’表示其本文所指印度文明通過‘-’連接兩端的精神信仰和社會基本結構兩個主要部分,以此形 成的超穩態文明結構,這是印度文明得以存在的主因。詳細的論述在後面章節)在歷史長期不斷地被各色人等成功入侵,在族羣、政治等結構長期碎片化的情況下,保持了其文明核心結構的穩定持續。
西方文明(古埃及/古巴比倫/古希臘/古羅馬/基督教文明:使用‘/’意味文明內容及形式隨着時間維度呈現斷裂形態)根據其當下溯源所指,呈現為環地中海地區四個主要的已滅絕文化(古埃及、古巴比倫、古希臘、古羅馬)與基督教文化的組合。在時間維度上文明整體呈現為不連續性,有着明確的斷點(宗教、政權、族羣)。呈現精神領域與物質領域全面的碎片化(宗教從多神教轉向一神教,一神教成立後又連續進行多次重大的分裂(東正教、新教),政權方面古希臘、古羅馬早已滅亡,古代現代歐洲歷史也分分合合呈現碎片化狀態;族羣也是,歐洲不少民族,才分化成立幾百年。)但是這個文明的特點,就是總能‘借屍還魂’(今天引領西方基督教文明的盎格魯撒克遜人,與古埃及,古希臘,古羅馬無直接關係,但是卻將他們作為自己的文明淵源。就連基督教文明的誕生也跟今天西方文明的代表性主體日耳曼人無關,但是他們今天卻成為基督教文明的主導者。甚至今天美洲、澳洲等廣袤地區的原住民都不是盎格魯撒克遜人的,但是他們中有人今天卻能理直氣壯喊着讓別的族羣離開這些地方)。
就華夏文明而言,特點就是全方位的一以貫之(歷史、族羣、價值觀、文明),而實現文明從建立到現在一以貫之能的手段核心就是兩條:精神領域保持持久的獨特向善價值觀,物質層面在實踐領域選擇了自強的道路。
如果我們查看歷史,維持文明持續的向善是極其困難的。文明強大時還好説。但是當文明進入衰弱期,面對慘烈的競爭和悲愴的命運,猶豫者有之,動搖者有之,轉向者有之。當年春秋戰國,雖然僅是內部的鬥爭,但經過幾百年戰亂,無善無惡論內生出來了,性惡論也出來了,以致最終性惡論為基調的法家一度佔據主動,並助秦實現了第一次大一統。
當歷史進入19世紀後,在近代東西方文明核心力量進行的對抗結果出來後,實踐的連續失敗,使得很多中國人對華夏文明的信心不斷動搖,從器不如人到制不如人,發展到對自身文明的信念的全面動搖,最終發展到一小撮人全面否定華夏文明、全盤西化、精神投降繳械為主基調的文明不如人的地步。
即便到今天中國重新發展到世界第二的位置上,在文明層面,依舊有一些人在盲目地自我批判,更多人在奮鬥實踐中猶豫,甚至還有一那麼一小羣早早對華夏文明失去信心的人,自我主動完成了精神被殖民。自我否定有之,對殖民主義種族主義等鼓吹崇拜有之,一切利益標準對錯標準以精神宗主國利益及意志為準。這都是向善文明面對實踐危機所遭遇到的生死存亡的考驗。
我們看到無論古今,每次面對重大危機,華夏文明幾乎都出現了類似狀況,我們可以發現,華夏民族每次面臨重大危機,都幾乎出現嚴重的對文明價值觀朝向的深度動搖現象。因此,何以能面對危機考驗也能不忘初心呢?如何能改出危機並保持文明向善的本色呢?
就是華夏文明特殊的‘自強’的實踐路徑。
強為富強,而‘自’則有三層意思:
自我,始終在尋求(並持久不斷實現)自身富強(區別印度文明,歷史上長期富而不強,持續被入侵殖民;也區別於某些消弱對手,使自己相對‘變強’)
自主,是自主的掌握和尋求自身富強之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不依賴外部。
自生,物質層面的富強是來源自身,是內生性的。是以提高自我生產力水平,以此轉化為高附加值勞動產品獲取財富為主要路徑的文明富強方式。(以建設、生產得利,勞動致富,區別與西方殖民主義傳統,對外奴役掠奪實現大量物質財富的獲得。以強權獲得財富,強權是獲得鉅額財富的重要、甚至是主要方式。)
西方資本主義發展歷史,率先找到了新生產關係下形成更高生產力水平的方式。但是其文明特質顯然不太‘喜歡’去習慣這種方式。西方近現代歷史,強大的生產力伴隨的是更廣泛的殖民掠奪(中國古代,在生產力高度領先情況下,打通絲路僅僅依靠生產貿易就賺得盆滿缽滿,明清兩朝高附加值產品出口就將西班牙等西方殖民者在美洲獲得的大量白銀黃金納入自己的口袋裏)。2次大戰以後,西方對這種強大(提高生產力以便更便利地公開掠奪)有所反思,轉入了以高生產力在不公正的國際體制中,實現非暴力的掠奪方式。但是西方當下的霸主美國,連這種方式也不喜歡了,沒幾天就玩起金融掠奪的把戲,自我主動實現工業空心化。大規模放棄‘勞動致富’的實踐路徑。但是這種專注提高生產力致富的方式顯然更適合華夏文明的自強特質。新中國僅用70年就追上絕大部分西方國家幾百年的生產力發展。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二十年就成為全世界大部分國家排在前三的貿易對象,這顯示了華夏文明的相關特質。
我們可以從現實結果可以推論:在實現相同等級生產關係水平下,華夏文明因為自身特質,所擁有生產力在各文明中呈現最高的狀態。【西方文明因為習慣性傾向殖民掠奪,形成不當路徑依賴,在文明內部會分化對提高生產力的關注度,除非掠奪遭受現實重大的挫折,否則其內部階段性提高生產力,形成與競爭目標的相對實力優勢滯後,就會不自覺轉向對外掠奪的實踐路線。而印度文明特殊的婆羅門-種姓制穩態結構對整體提高生產力‘沒興趣’(關注的是來世)。而華夏文明幾乎從一開始就呈現勞動致富,文化、貿易的和平交流為主要實踐方式的文明路徑選擇。長期的執着關注,形成了和平的勞動(貿易)致富的絕強能力。】
華夏文明的世俗性決定了生產力發展,技術發展,核心目的都是為了物質生活的吉祥。
而不是宗教主導的文明,更傾向精神世界的需求(某種情況下反映出生產力無力滿足廣大人民更多的物質需求的相對性現實)
自生的文明特色跟華夏文明價值觀朝向有緊密的關係。是形成華夏文明朝向的關鍵實踐因素,同時也是華夏文明價值觀影響的重要結果。
如果説自我強大是每個文明都心有所望。
自主是每個文明自我存在的主動性使然。
自生是華夏文明形成的極有特色的富強之法。
華夏曆朝復興基本都靠自身強大、內部生產力自強實現,內生創造大量財富,即便對外貿易,也因超長期佔據世界生產力高端和利潤的核心之地,而從不考對外掠奪殖民,僅僅靠和平貿易就能實現海量利益。
自強之道契合了乾道,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
向善之道又契合坤道,地勢坤君子厚德載物。
華夏文明的活的靈魂就是乾坤之道的自洽狀態——“自強向善”
自強是華夏文明得活的軀體,向善是華夏文明活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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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超級合作者》美 馬丁 諾瓦克、羅傑 海菲爾德著,龍志勇、魏薇 譯,浙江人民出版社 2013年9月第一版p18,p50,p320
[15]《超級合作者》P11
[16]《左傳 莊公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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