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大火燒個不停!亞馬孫1年縮小9個里約,熱帶雨林還有救嗎?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21-10-27 13:58
亞馬孫熱帶雨林被人們稱為“地球之肺”和“綠色心臟”,然而這個佔地550萬平方公里的巨大綠地,一直遭受着大規模砍伐和破壞。

2019年9月9日,巴西朗多尼亞州波多韋柳,亞馬孫熱帶雨林發生大火。圖|視覺中國
巴西最近公佈的數據顯示,8月,亞馬孫雨林共發生2.8萬多起火災,連續第三年高於歷史平均水平。
根據亞馬孫人類與環境研究所最新公佈的數據,在2020年8月至2021年7月間,亞馬孫雨林的面積縮小了10476平方千米,大約相當於9個里約熱內盧市,這也是過去10年內亞馬孫雨林遭受的最大破壞。
不僅是亞馬孫熱帶雨林,地球上很多熱帶雨林一直飽受人類的砍伐和毀壞,並給當地的環境和生物帶去巨大影響,進而影響全球氣候。
熱帶雨林還有救嗎?
圖文 | 阿拉斯泰爾•福瑟吉爾(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會士) 基思•肖利(布里斯托大學博士)
翻譯 | 林巍 (中國科學院南京地質古生物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吳灝(浙江自然博物館博士)
編輯 | 謝芳 瞭望智庫
本文為瞭望智庫書摘,摘編自《我們的星球:正在消失的自然奇觀》,江蘇鳳凰科學技術出版社2021年8月出版,原標題為《雲霧林——渺無人煙的秘境》,原文有刪減,不代表瞭望智庫觀點。
1
關聯一切
作為地球上最大的生命物質實體,雨林的活動就像一個有生命和呼吸的生物體一樣。雨林是許多東西的引擎,雨林關聯着一切。
雨林吸入二氧化碳。二氧化碳、水和來自太陽的能量是植物進行光合作用的要素,這一基本的生物學過程批量生產植物物質。光合作用在濕潤的熱帶雨林核心處進行得比其他任何一處都要快。通過消耗二氧化碳,雨林(實際上是所有森林)對於抑制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的升高起着重要作用,正是這種升高導致了當今的氣候變化。
同時,森林呼出光合作用偶然的副產品——氧氣,幫助把氧氣濃度維持在我們能夠呼吸的水平,但又不至於高到讓整個地球自發燃燒。它們也釋放其他氣體,值得一提的是羥自由基,這種物質能淨化空氣中的污染物。因此,森林發揮着恆温器和空調系統的作用。
同樣重要的是,雨林也是造雨者。落在雨林林冠上的雨水有多達2/3不能到達地面,它們會在熱帶的烈日下蒸發,使得雨林上方的空中形成了水蒸氣的“懸河”。隨後蒸汽凝結為新的雨雲,維持雨林的下降氣流並防止土地變成荒漠。空氣穿越大片雨林區域時產生的降雨量是穿過沒有什麼植被的地區時的至少2倍。
氣候建模師相信雨林的造雨能力可延伸數千千米。雨林的繁茂依賴持續的降雨,但降雨本身也需要雨林來維持。砍掉過多的樹,降雨也會衰減。人類對雨林的侵害威脅了這些維持地球生命的系統。缺少了它們,這個星球的環境可能很快就變得面目全非,也不再適合我們生存。

巴布亞新幾內亞的新不列顛島上的一大片雨林。從樹木上蒸發的霧形成的雲維持了森林的濕度,引起每天的傾盆大雨,滋養了喜濕的植物和動物,也滋養了樹木,形成一個持續的循環。
熱帶雨林還具有極高的生物多樣性。
被濕氣浸透的森林覆蓋着安第斯山脈、中美洲、印度尼西亞、喜馬拉雅山,以及被稱為“月亮山”的中非地區的山頭。它們的覆蓋面積可能不到40萬平方千米,小於加利福尼亞州的面積,但它們是許多特有動物的家園,包括中非的山地大猩猩和安第斯山脈的眼鏡熊。
在厄瓜多爾東部,被森林覆蓋的薩查-揚格納特斯山永久性地籠罩在霧氣中。由於無人居住且十分神秘,該處大多數區域從未進行過地圖繪製。山嶺的林冠之下隱藏着的是一片苔蘚、蘭花和其他植物的黃金聖地。

巴拿馬雲霧林中的樹蘭屬蘭花。
雖然覆蓋範圍小,但是雲霧林從空氣中收集濕氣的能力,使得它們成為重要的“儲水罐”,如果沒有它們,多個處於低海拔河谷和低地的首都城市將會缺少自來水供應,比如洪都拉斯的特古西加爾巴和坦桑尼亞的達累斯薩拉姆。
但是,雲霧林面對氣候變化時也更脆弱。更高的温度升高了雲底,森林只能通過一種方式來應對,即往山坡上退縮。
2
瘋狂採伐
讓我們來詳細瞭解雨林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以及如何在無法挽回之前扭轉局面。先從印度尼西亞開始,那裏的叢林比其他地方破壞得更快。
幾千年來,印度尼西亞巨大的蘇門答臘島一直是個叢林世界,人們在不破壞森林的情況下收穫其產品。他們用藤條製作傢俱,從蜂巢中獲取蜂蜜,砍伐林木來建造房屋,在林中空地栽培作物。過去的一個世紀裏,那些商業砍伐者只砍伐了少量的樹,絕大部分森林是完好的,用世界自然基金會的話説,這是“與保護兼容的”。
但是過去30多年裏,蘇門答臘島上發生的清除式砍伐就不一樣了。自1985年以來,蘇門答臘島的森林覆蓋面積至少減少了一半。
數千平方千米的濃密叢林被砍伐,用來滿足兩家相互競爭的印度尼西亞寡頭企業擁有的兩家世界最大的紙漿廠。這些紙漿廠每年消耗大約200萬噸木材,紙漿被用來生產供給全球的打印紙。當樹木被砍光後,多數土地就被轉讓給棕櫚油生產商。
毗鄰的加里曼丹島上的情況也沒有好多少,它的叢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叢林之一,有超過1.3億年的歷史。直到最近的20世紀70年代,這個島3/4的面積還被森林覆蓋着,而今天,島上1/3的森林已經消失,這主要是對珍貴硬木的採伐所致。

非洲中部盧旺達的山坡上一片通常被雲霧籠罩的森林,它由巨型歐石楠樹組成。其中一些樹接近20米高,它們的枝幹覆滿苔蘚和地錢,因霧氣和雨水而保持濕潤。
**採伐主宰了當地的經濟。**在中加里曼丹——加里曼丹島上最偏遠的森林地區,當地的電話黃頁記錄的鋸木廠數量是出租車公司的6倍。結果是,這個島的森林覆蓋率已經低於50%,許多原始的森林區域被極為廣闊的油棕所替代,消失的森林面積相當於整個希臘。
農場主們週期性地製造大型森林火災,來清除森林種植油棕,讓整個區域都散佈着致命煙霾,導致學校停課甚至飛機墜毀。在厄爾尼諾現象導致的乾旱季節,火災更為嚴重。
當火抵達兩島森林之下深厚的泥炭沼澤時,煙氣變得尤其嚴重。沼澤會陰燃(沒有明顯火焰的一種緩慢燃燒現象)數月,向空氣中釋放出巨量的煙和二氧化碳,遠超樹木燃燒所產生的。2015年秋季的一段時間,印度尼西亞這個包括了蘇門答臘島和大部分加里曼丹島的國家,其森林火災每天釋放到大氣中的温室氣體甚至超過了美國。
這兩個島上最著名的居民是紅毛猩猩,蘇門答臘島有兩個種,加里曼丹島有一個。
**這些擁有高度智慧的靈長類動物的習性和文化吸引着研究人員,因為它們與我們人類是如此相像。**它們的每一個族羣都有着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由母親們代代相傳。一些紅毛猩猩會教它們的下一代使用細枝從蜂巢挖取蜂蜜或從蟻巢中掏出螞蟻,一些紅毛猩猩會吹葉片來發出尖厲的聲音,或者挽住樹藤像“泰山”一樣蕩過河流。現在這些生活方式岌岌可危。
其中的達班努裏紅毛猩猩,直到最近幾年才被認為是紅毛猩猩的第三個物種,僅在這一個森林區域被發現。這種紅毛猩猩有着比蘇門答臘紅毛猩猩或婆羅洲紅毛猩猩更為捲曲的毛髮,雄性也有更突出的髭以及扁平的頰緣,較年長的雌性有鬍鬚。
現在,一項水電工程計劃建造在這個紅毛猩猩密度最高的區域,可能會使這個物種成為全世界最瀕危的大猿。

一隻雄性達班努裏紅毛猩猩與一隻幼年雌性猩猩在它們雨林中的避難所向下觀望,攝於蘇門答臘島巴唐託魯。
3
嘗試改變
森林破壞並不是不可避免的,**只要人們願意,法制可以在最偏遠的叢林生效。**巴西,特別是在前總統盧拉(Lula)的領導下,曾經很好地踐行了這一點,他們在10多年前曾取締了毀林。
巴西政府對於會引起森林破壞的產品——牛肉、大豆和皮革等的交易,制定了相關法律;385個土著羣體中的許多被授予了更多權力,以管控對他們居住地的進入。2004—2016年,巴西亞馬孫每年森林破壞的速率降低了70%。
印度尼西亞政府也就關於結束非法伐木和林地清除做出重大聲明。總統佐科·維多多(Joko Widodo)在2011年頒佈了禁令,暫停清除一些被認為具有較高保存價值的森林。他希望未來的森林清除工作只集中在那些已經退化的森林。同時,他建立了一個機構,用以恢復被火災破壞的泥炭地,用他的話説,“這樣我們可以讓世界相信,我們對於解決森林和泥炭地的破壞問題是非常認真嚴肅的”。

2016年危地馬拉和伯利茲邊界的衞星照片,顯示了當政府土地政策存在巨大差別時不同的效果。左邊是危地馬拉的農田,跨過邊界,右邊便是伯利茲茂密的森林。這樣的陸地衞星圖像顯示,1991—2014年,危地馬拉的森林減少了32%,而伯利茲僅減少了11%。
但是這在已經被過度使用的土地上能實現嗎?比如倖存的亞馬孫雨林邊緣那些被牧場主和大豆種植者密集佔據的區域。這並非毫無希望。
首先要記住的一點是,**仍有不少森林可供復原。**即使森林被伐木者和農民弄得嚴重衰退,物種的種羣規模大幅減少,但物種的種類很大程度上得到了保存。舉例來説,薩爾瓦多損失了超過90%的森林,但它的508種鳥類僅消失了3種。
與之相似的是,加里曼丹島的馬來西亞部分有80%的森林被砍伐——通常被砍伐了很多次,但即使在砍伐區,大多數森林物種還倖存着。
除了法制,當人們發現森林的價值後,發現不必通過砍伐森林來獲得經濟利益後,會去主動保護它們。
巴西已經在亞馬孫創建了許多大型採集保護區,這些區域被地方團體所保護,他們能採收森林產品,比如巴西慄和來自天然橡膠樹的天然乳膠。保護區現在的面積有英格蘭大小。
蔡可·門第斯(Chico Mendes)的工作值得紀念,這位來自亞馬孫西部的割膠工倡導建立這樣的保護區來保護森林,這個倡議在20世紀80年代被西方的環保羣體所採納。不幸的是,他於1988年被一個地方牧場主暗殺。
欣古河(Xingu River)河谷的證據顯示,當地人也許已經在做生態恢復了。欣古河是浩瀚的亞馬孫河最大的支流之一,過去的1/4世紀,在它長長的、面積跟英國相仿的河谷中,牧場主和大豆種植者造成了世界上最快的森林破壞率。結果是河水日漸乾涸,魚也從河流中消失了。
這些地方中受破壞最嚴重的,是位於馬託格羅索州的河流源頭的欣古土著公園(Xingu Indigenous Park),那裏生活着超過12個土著羣體。通過與巴西和國際組織合作,公園裏400位左右的土著婦女採集森林的種子。她們把種子賣給毀林地區的土地所有者,後者則開始恢復森林,以遵守巴西的《森林法》並保護他們的水供應。

欣古河流域的一個年輕土著在檢查幼苗,這些幼苗是由他所在的羣體在巴西馬託格羅索州的欣古土著公園採集的。
這個工程把種子播撒出去以模仿自然再生,旨在恢復多達3000平方千米的森林,建立起“世界上最大的連續的熱帶雨林走廊”。這是一個罕見的牧場主與土著居民合作保護並捍衞他們共同土地的例子。隨着這種理念的傳播,新的種子網絡在亞馬孫建立起來。這可能是亞馬孫有組織的雨林恢復的第一個信號。
4
重新迴歸
不過,對亞馬孫和其他雨林的再生潛力保持樂觀的最深遠原因,是雨林曾從人類的破壞中恢復過。
舉例來説,亞馬孫盆地在歐洲人抵達美洲之前人口已相當稠密。第一批西班牙征服者記錄了河邊所有城市的編年史,但由於當地人口因疾病和戰爭大批死亡,這些城市很快變空,隨後叢林很快拿回了自己的地盤。
亞馬孫和其他一些地區的叢林土壤中含有“暗色土”(dark earths),這是一種原始的林地覆蓋物,由生活廢棄物與燒過的木頭混合而成。它們也通常含有很多陶器,這説明它們毫無疑問是人造的,這些改良過的小塊土壤至少覆蓋了1%的亞馬孫盆地。
考古學家還發現,中美洲的瑪雅文明、東南亞的吳哥窟城市文明以及貝寧等西非古老複雜的社會,都大規模清除過森林。大約1500年前,剛果大多數地區為了種植作物、生產木炭、熔鍊金屬而清除了森林。多虧了森林的再生,這些遺蹟今天都埋藏在了初看像是原始叢林的地方。

墨西哥東南部雨林中聳立的金字塔形墳墓廢墟。這是公元7世紀瑪雅“蛇之王朝”的首都卡拉克穆爾城的一部分,旱災和戰爭共同帶來城市衰落,森林在此重生。
所有這些例子都證明了大自然過去具有恢復自身野性的能力。今天,在那些伐木工離開、養牛草場喪失肥力或農民離開前往城市的地方,森林在以相同的方式重生。
以巴拿馬為例,根據史密森熱帶研究所的估算,自然雨林每年減少1.3%,而先前曾是森林的土地每年有4%的部分開始恢復。當喀麥隆中部的農民離開他們的土地後,“森林很快就回歸了”,愛丁堡大學的埃德·米查德(Ed Mitchard)説道。不到20年,新的樹木便長到了30米高,完整的林冠重新形成。
毀林通常是突然的,而且從衞星圖像上很容易看到;但是自然森林復甦需要時間,這一點可能會被忽視。
但是,重新恢復而來的森林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提供全部種類的生境,包括巨大的老樹生境。一些物種不會再回來,因為它們已經滅絕或者被隔離在重生的森林之外。一旦被隔開,曾經使森林擁有強大恢復力的物種間的關係也許很難再重新產生。
我們需要與大自然更好地共享土地,“並行策略”的提出是創造空間使小規模森林和人類共同發展。

鳥頭半島(Vogelkop)的一隻雄性華美極樂鳥在雌鳥接近時展開它的斗篷。它的羽毛具有特殊結構,因而顯得烏黑,襯托出閃閃發光的盾形羽毛和假眼。
這種策略也並非新鮮事。數千年來,非洲的象、水牛、長頸鹿和獅子成功地生活在養牛的人類社會周邊,否則它們將沒法倖存下來。有許多高產的現代農業系統與周邊的雨林共存,其中包括印度尼西亞的橡膠園、喀麥隆的可可農場,以及亞洲和非洲種植水稻的小塊農田。
農業和森林的對抗往往是農業獲勝,但在熱帶國家,森林和小塊的林地在某些時刻形成了農業景觀中的多產部分。
農林複合系統能提供木材,形成寶貴的廕庇,在洪水中保護分水嶺,提供其他免費的大自然服務(比如傳粉),也能為家畜提供替代性飼料並使土壤肥沃。農林複合系統本身包含着自然的部分,能提供大型動物的遷徙通道。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的克里斯蒂安·庫爾(Christian Kull)説,這樣的系統“模糊了人造的和自然的、土著的和非土著的、生產和保護等方面的界限”。它們不是廣闊自然環境的替代,但是它們有助於維持自然環境,這對人類和地球都是有好處的。

加里曼丹島京那巴魯山,一隻山樹鼩(Tupaiamontana)在勞氏豬籠草上舔食營養豐富的蜜腺分泌物。這種豬籠草的結構是如此特殊,如果山樹鼩想要舔到上方籠蓋裏的美食,就必須要把屁股對着下方“特殊設計過的馬桶”。山樹鼩在取食時,排便到下方的籠中,為籠內的液體增加氮元素。在這個奇特的交換過程中,每個物種都向對方提供了在它們共享的山地生境中所缺乏的營養物。
因此,對熱帶雨林恢復保持樂觀的人,自有他的基礎。
此外,造成毀林的一些驅動因素正喪失力量。非洲以外的出生率正快速下跌——巴西平均每個婦女現在僅有1.8個孩子,這個數字在印度尼西亞為2.1。在許多西方國家,消費者正在改變他們的習慣,一些人吃更少的肉。
在消費者和選民的壓力下,政府和企業保證要從破壞森林轉變到重新造林。保護叢林的全球行動有:森林管理委員會(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對收穫木材的可持續性的認證;建立旨在阻止森林損失的工業標準,比如棕櫚油可持續發展圓桌會議(Round table on Sustainable Palm Oil,簡稱RSPO)制定的相關標準,這些標準現在已經覆蓋了全球超過1/5的棕櫚油生產。
沒有任何一種方式能完美運行,但所有這些行動都能為全球雨林的恢復添磚加瓦。
人類從叢林而來,我們統治這個星球的偉大征程,從爬下樹木、跑過草原開始。因此,在我們集體記憶的某處,叢林仍然保有一席之地,叢林比自然的其他部分更能提醒我們需要與我們的星球和平相處。它們的未來將考驗我們對自然實施宏大恢復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