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她好像只是短暫地翻紅了一下_風聞
柳飘飘了吗-柳飘飘了吗官方账号-2021-10-27 07:46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八角亭謎霧》在三天前結局了。
悄無聲息。
豆瓣評分5.7,終是沒有過及格線。

對這部劇,飄只有兩個字:
失望。
還記得一開始要播出時,它賺足了期待值。
迷霧劇場第二年首播劇。
主演郝蕾、段奕宏繼《戀愛的犀牛》後二度合作。
主創陣容也強大,王小帥導演,祖峯、吳越、温崢嶸等一水實力派的加盟……
牌面着實出彩。
但隨着劇集播出,從劇情,到演技,一路迷惑,一路拉胯。
12集播完,飄只想感慨一句:
這一手好牌,真是浪費了。
01
其實,《八角亭謎霧》的開局,是很抓眼的。
陰雨綿綿的江南小城,一個漂亮女孩,被小混混盯上,對其窮追不捨。
而因為一樁十九年前的家庭懸案,小女孩的父親,也對她有極強的控制慾。
此外,這個女孩還有一個神秘的跟蹤者。
種種壓抑下,小女孩的性格極其陰鬱、沉默。

而就在這一團迷霧中,追求女孩的小混混忽然被殺了。
整部劇就以這個事件為起點,不斷延伸出支線。
兩代人的恩怨,三個家庭的牽扯,拉扯着劇情向前推進。
懸疑氛圍感有嗎?
有。
但就像做成扣肉模樣的冬瓜片,光看見氛圍,卻咂不出味道。
故事邏輯弱,是最主要的原因。
顯然,作為一部主要人物不下20個的懸疑劇,《八角亭謎霧》想走的,是《隱秘的角落》那樣的羣像路線。
這類懸疑的特點,往往就四個字,全員惡人。

不知道誰是兇手,也不知道下一個誰死。
人人有嫌疑,也人人有危險。
不同於傳統的偵探小説,這種設定下,作案手法未必是最核心的懸疑點,考驗的,是人物邏輯設定之夯實。
像是《隱秘的角落》,張東昇每次殺人都談不上多麼精細,但它的着重點也並不在此,反倒是需要藉助“將岳父岳母推落山崖被一羣小學生直接錄下”的事件,引出後續與朱朝陽一行人的幾番糾葛。
這些人物間碰撞出的人性糾葛,才是《隱秘的角落》的懸疑點所在,也是展現其人物邏輯之紮實的大舞台。

再反觀《八角亭謎霧》。
劇宣上寫着“家庭就像八角亭,缺了哪一個角都不行”,顯然也是想用玄家老小三代人的各種糾葛,來製造懸念。
但由於人物邏輯過於虛弱,最直觀的感覺便是,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我在拍懸疑劇”的苦大仇深感。

但每一個人苦成這樣的原因,都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比如,前面提過的,最苦女主玄念玫。
不少人點評了孩子的演技,但恕飄直言,這個人物設定,還沒有到需要去可惜演員演技被浪費的階段。
整整12集,玄念枚臉上就寫了倆字:壓抑。

但她為啥壓抑呢?
因為有一個控制慾極強的父親?
但他爸的“控制慾”展現,自始至終不過就是堅持接送女兒上下學。
還是因為有一個不斷騷擾她的小混混?
但,一是,劇情除了一段以小混混被打跑為結尾的摩托車追逐戲外,絲毫沒展現念玫是如何被小混混騷擾。
二來,劇情又有意要把她塑造成一個嚮往冒險刺激的叛逆少女——
塑料閨蜜的幾句激將法,就非要化了口紅去泡吧。

這就很矛盾。
看看咱們的馬姐,膩煩了當乖乖女的叛逆少女,怎麼會對長得又帥又有錢的叛逆少年這麼不耐?
當然,玄念玫的苦相,劇情還給了一個懸念值拉滿的究極原因——
她長得和她死去的姑媽幾乎一模一樣。(雖然在大結局也沒對這個伏筆做任何回應)

而姑媽死去的年齡,正是念玫現在的年齡。
乍聽,倒是有點兒説服力。
“模樣一致”這種靈異點,似乎暗含着命途的重合。
隨時會降臨的死亡,似乎是念玫“苦大仇深”的合理解釋。
可問題又來了。
對這個靈異點暗示的命運,念玫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看她和父親嗆聲“怎麼還沒人來殺我”,你覺得她不信。
那就沒必要這麼苦哈哈。

但一會兒又和閨蜜吹“和別人睡過了”這種“牛”,過了又解釋“其實沒有,只是覺得自己隨時會死,想體驗多一點人生”。
你又覺得她還是相信,也害怕。

但如果真的害怕,又為什麼不接受爸爸接送?
隨便一盤,就全是bug。
單拎出來的人物小傳都不成立,更不用説人物與人物間碰撞出的故事。
怎樣立住一個懸疑劇的人物?
一個例子。
同樣是“控制慾型家長”,《隱秘的角落》裏,劉琳飾演的周春紅就合理得多。
對外,她展現了只在乎孩子成績,而忽視孩子生活的自我。

對內,又有孩子不順從自己,不理解自己後的憤怒。

以及,發現自己養大的兒子,到頭來反倒向着背叛自己的前夫後的痛心。

正是通過這些小表情,小動作,我們才能感受到她對孩子病態的控制慾。
也因此,我們才感受到,明明周春紅沒有出場,但是當接受普普和嚴良暫住自己家時,兒子朱朝陽也始終被一種名為“她突然回家”的疑懼環繞。

反觀《八角亭謎霧》裏祖峯飾演的父親。
對“控制慾”的展現卻非常單一,要麼一臉愁容表示對女兒的擔憂,要麼一臉怒氣地説着“能不能等我接你放學。”

人設沒有做好就算了。
就連行為也很迷惑。
半夜好容易找到被神秘人跟蹤的女兒,不把女兒帶回家,反而讓女兒獨自回家,自己前去追尋神秘人。
比起朱朝陽,玄梁簡直像在對女兒唱“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
因此,缺了實打實的人物邏輯做支撐,依靠一些摸不着頭腦的台詞努力營造的懸疑感,註定變得虛浮。
而那種惡得有因有果,讓人理解甚至共鳴的“全員惡人”式的帶感,也完全給不出。
最終,我們只能承認,迷霧劇場這次算是用《八角亭謎霧》,給熱情的觀眾們澆了一桶冷水。
02
被澆冷水的,也不單單隻有觀眾。
還有演員。
除了對劇的評價不佳外,《八角亭謎霧》收穫的另一感慨大概就是:
浪費演技。
畢竟光衝着演員陣容去的人不少,段奕宏、郝蕾、祖峯、吳越、温崢嶸、陶紅……
每一個單拎出來都能撐一部戲。

當然,能集齊這麼些龍珠,和迷霧劇場去年的優秀表現,關係重大。
背後暗藏的一個現象是。
不知從何時起,懸疑劇已經成為我國中年實力演員的飆戲之所。
在內娛全面幼齒化的當下,年輕演員仗着粉絲多,機會多,內卷營銷、樣貌、微博評論數,就是不內卷演技。

而中年演員,徒有多年鍛造出的絕佳演技,卻沒有用武之地。
幸好,近些來火起來的懸疑劇題材,給了他們市場。
一方面,劇情精彩,有基本的受眾。
另一方面,極具張力的角色厚度,也給了演員們施展演技的空間。
年輕演員強行參演,反倒會被羣嘲。

因此,懸疑劇也就成了中年演員再就業,甚至第二春的福地。
可惜的是,以《八角亭謎霧》的水平,戲骨們若有想要借迷霧翻紅的心,怕是要被辜負。
而對於飄來説,這聲嘆息的出發點或許還更偏心些。
全員皆被浪費演技不假,但尤為可惜的,是浪費了那些中年女演員一次難得的回血機會。
好的懸疑劇對所有中年演員來説,固然難得。
但好的女性視角懸疑劇,更是稀缺。
一個毫不誇張的事實是。
雖説如今懸疑劇成為了中年演員的回春密碼,但古今中外,懸疑題材作品,向來是男人的天下。
單看國產出圈的懸疑劇角色。
從《白夜追兇》裏潘粵明一人分飾兩角,到《隱秘的角落》裏秦昊的張東昇,正邪兩派,無一例外都是男性主導。

當然,整體優秀的作品,其中的女性角色,也不會太過扁平。
像《無證之罪》裏的鄧家佳,一個所有女主光環都沒有的女主角。

在劇中,她先做小三,後又殺人,但成為小三是生活所迫,成為兇手也是陰錯陽差。
因此,雖步步行惡,亦如履薄冰,觀眾對這個角色始終抱着疼惜之情。

可這類被世俗裹挾的悲劇角色,細究起來,在很多影視劇都能見到。
相比於同劇中瘋批殺人犯李豐田,以及《隱秘的角落》無法用一句話概括的張東昇。

懸疑劇的編劇,在設計男性角色的層次與厚度上,遠比女性角色更開闊深入。
也因為性格和行為的設定更極端,最後往往也只有男性角色更能展現演技,更出彩。
所以,雖説懸疑劇是中年演員的回春密碼,但實際上,回的,好像也只是男演員的春。
這也解釋了飄為什麼更加嘆息《八角亭謎霧》。
從設定上來看,《八角亭謎霧》其實是一個難得的,女性視角為主的懸疑劇。
故事因家中女性遺傳的“美麗”而起,父權的可怖,男權的壓制,甚至底層的雌競,都有涉及。
卻因為劇本底子的虛弱,讓一眾優秀的中年女演員只得出演着不配才華的劇情。
《八角亭迷霧》這盤冷水,又一次澆滅了中女們第二春的希望。
03
當然,遇到優秀的羣像劇本時,即便是作配,也有中年女演員能在螺螄殼裏做出道場。
像是開頭提到過的周春紅的飾演者,劉琳。
“控制慾型家長”人設外,她對角色的演繹依舊可圈可點。
比如,她不僅是母親,更是一個對愛,對情慾有渴求的女人。
會在見男友前化妝打扮,着一身紅裙。
但還是礙於世俗眼光,臨走前,用手用力抹去口紅,來展現內心的虛弱與壓抑。

而即便痛恨前夫的現任妻子,但當他們失去女兒,她也會站在母親的角度表示同情。
只是,內心的高傲只讓她彎下腰,而不是蹲下身。
這種錦上添花的表演細節,相比起用一碗餛飩吃上熱搜的張頌文,也可説得上是勢均力敵。
然而,同樣的起跑,不分高下的表現,收穫之差異,卻令人唏噓。
《隱秘的角落》過後,張頌文的資源顯著增多。
《1921》《功勳》《蘭心大劇院》《革命者》《中國醫生》,部部都是大製作,且大多都為主角。

再反觀劉琳。
最近的一個角色,是老朋友正午陽光出品的《喬家的兒女》裏,飾演一個不討喜的姨媽,再往前,都到《覺醒年代》了。

説到底,潑中女演員冷水的,是《八角亭謎霧》,但也不全是《八角亭謎霧》。
即便《八角亭謎霧》劇本配得上大夥的演技,一眾中女演員們在熱搜一輪遊後,面對的,可能仍舊是一片空白的市場。
我們根本沒有足夠精彩的女性敍事劇,容中女演員們爭奇鬥豔,開啓二春。
為什麼?
飄覺得,不外乎兩個原因。
要麼把中女不當回事,要麼把中女太當回事。
“不當回事”,是指中女視角下的世界,時常被整個社會文化徹底忽略。
以至於根本沒有編劇去深入瞭解她們的生活,更別提去寫以她們做主角的劇。

這種狀況不只發生在國內,甚至是全球影視行業的通病。

必須承認。
相較之下,在意識到問題後,海外市場的嘗試會比國內市場要快一些。
由此便有了諸如《致命女人》《消失的愛人》這樣優秀的中女視角的作品。
而每當一部中女敍事的作品收穫成功,女演員們也都不忘反哺行業,進行呼籲。

但也因此產生,寫不了“中女作品”的另一種極端原因。
把“中女”太當回事。
就像大魔王和簡·方達在接受採訪時説的:
編劇總要想要女性的感覺,那女性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但,恕飄直言,所謂女性感覺,從另一角度來説,會不會是男性創作者因為傲慢而形成的誤區?
要飄説,所謂女性的感覺,在同一件事上,不外乎側重點與男性有些微不同。
但大致上,內裏都離不開“人性”二字。
無論是女司機、女警察,還是女教師,着重表現的,其實該是她的職業,而不是性別。
以最近很火的《東城夢魘》為例。
女主梅爾希恩是一位生活在賓夕法尼亞州的中年女探長。

她的生活大到連環兇殺、少女失蹤案,小到婚姻失敗、母親嘮叨,一地狼藉。
因此,劇中的她始終愁眉不展,拖着中年的臃腫身材,一面懲奸除惡,一面甩臉給家人。
而實際上,一切的喪氣,其實來源於她不敢面對兒子的自殺。
因而才把力氣使在案件上,把脾氣撒在家人處。
不直面自己,也不原諒自己。

這種掩埋在人性深處的巨大悲慟,對親人逝去的躲避心態,從來不分男女,而是人性的共通。
同樣是失去親人,《我們這一天》裏,主角凱文在父親去世後,一樣不敢面對。
梅爾希恩不敢談論兒子自殺的事情,《我們這一天》裏,凱文也不敢提父親去世。
梅爾希恩不敢去她兒子上吊的閣樓,凱文也不敢回到拋灑父親骨灰的河流。

在面對親人去世這件事上,《東城夢魘》的劇情設定沒在性別上做特殊化。
職場生活中,梅爾希恩也與男人無異。
追捕犯人,她和男探員一樣奔跑;剖析案件,她和男探員一樣縝密。
要説劇中哪裏展現了一些不同男性的“中女視角”。
不在主線,而是一些細枝末節的情緒。
比如當她發現最終的兇手,是自己閨蜜的兒子,而殺人理由,是孩子為了維護父母間的關係時。
逮捕孩子,在送其登上前往少年監獄的車上時,短短幾句話,展現了她放下了探長的身份,做了一瞬間閨蜜的替身。
或者説,做了一位“母親”——
這些警員現在送你去少年監獄
到了之後
會幫你採指紋等等
手續辦好之後
你就能打電話給媽媽和妹妹
你會平安度過的

看似不必要的叮囑,其實是較為“母性”的關懷形式。
一如飄上述所説,是需要編劇留心的,中年女性式的細節。
這樣的細節,重要,但也不完全重要。
説白了,只要踏實地以人性出發,去敍述一個“人”的故事,便已經做到了“可以是中年女性的故事”。
所以你看,編劇們大可不必過於走極端。
只需更為細心觀察,做到如《東城夢魘》般,展現細膩的“獨屬於中女視角的故事”就足夠了。
同樣的,國內市場中,要先做到,給中年女演員足夠的機會,去出演合理勾勒人性的劇本。
才有資格去討論,如何做到展現其中的“女性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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