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斷電美國_風聞

圖注：紐約市1977年大停電

文：紐約華人資訊網主筆 詹涓

似乎只是一場普通的雷陣雨或一場降雪，但突然間，電燈閃爍幾下，然後就徹底熄滅了。

停電頻發，可能是許多人在來到美國學習或工作後最不解的事情之一。這難道不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國家嗎？可是為什麼即使生活在最發達的州，住在中產階級小區，每年也會碰到幾次停電？

數字肯定了人們的觀感。根據一項分析，美國的停電情況比其他任何發達國家都多。明尼蘇達大學電氣和計算機工程師馬蘇德·阿明（Massoud Amin）的研究發現，美國中西部北部地區的人每年平均停電92分鐘，而日本每年只停電4分鐘。根據加爾文電力倡議組織（Galvin Electricity Initiative）的一項比較，美國公用事業客户停電的平均時間比其他八個工業國家都長。

從大停電的長度來看，東北部的紐新康、南部十州和東海岸的加州是停電重災區。在今年，一波異常嚴重的冬季風暴在德克薩斯州造成了災難性的電力中斷，數百萬家庭陷入黑暗，有時長達數天，至少200人死亡。經濟損失約達2000億美元。颶風“艾達”（Ida）造成的電力中斷導致路易斯安那州至少14人死亡，該州一些最貧困的地區有數週在持續高温的情況下沒有空調。在加州，停電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圖注：在2018-2020年間各州停電時間，深棕色代表時間最長。

一個最顯而易見的方案是把電纜埋在地下——在歐洲和很多新興國家，已經很少看到美國這種密集的木製電線杆了。颶風、暴風雪和其他各種各樣的天氣事件都會破壞地上的電線杆。大雪和冰雪會壓折電線。更常見的是，狂風會把電線杆吹倒，或者把附近的樹木連根拔起，把附近的電線也一併吹倒。而將現有的電線杆從樹冠上方移到地下受保護的隧道，將確保電網的彈性。

這一點有可能在美國實現嗎？

“簡直是地獄”

北卡羅萊納州過去四年裏五次宣佈因颶風或熱帶風暴而進入聯邦災難。

在2018年9月，佛羅倫薩颶風（Hurricane Florence）帶來了暴雨、災難性洪水和該州10多年來最嚴重的停電。超過100萬居民無法正常使用冰箱、空調、呼吸機和其他重要設備連接，在有些地方停電時間甚至長達兩週。依賴氧氣的老年居民被迫從療養院疏散。救援小組將醫療用品空運到被洪水圍困的醫院。面對關閉的商店和腐爛的食物，絕望的人們洗劫了威爾明頓的一家一元店。

“我因為佛羅倫薩颶風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不是因為颶風本身，而是因為它帶來的後果。”參與威爾明頓響應行動的社區組織者伊芙琳·布萊恩特（Evelyn Bryant）説。

每次風暴襲擊卡羅萊納海岸，託尼·格雷家街道上的電線都會斷，電燈和空調都被切斷。在佛羅倫薩颶風過後，格雷家裏斷了三天電，導致她需要冷藏的治療多發性硬化症的藥物報廢。

**“每次颶風過後，這裏簡直就是地獄。”**61歲的格雷説。格雷是一名營銷客户經理，在威爾明頓出生，她對這座城市的脆弱越來越感到沮喪。

“在威爾明頓和這個地區，暴風雨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現在所有的電線都應該埋在地下了。我們早就料到了暴雨一來肯定會停電。”

美國最古老的電力線可以追溯到19世紀80年代，而今天的大部分電網是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建成的，預期壽命為50年。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電氣工程師亞歷山德拉·馮·邁耶（Alexandravon Meier）對《科學美國人》説，當這些電線杆、電線和變壓器在幾十年前安裝時，系統最初是有冗餘的，已經預計到需求會不斷增長。但現在，它的產能已經達到極限，舊設備也開始毛病不斷。

惡化之快肉眼可辨。美國能源情報署（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報告稱，2016年，公用事業客户平均停電1.3次，總停電時間平均為4小時。到了2020年，美國家庭平均斷電時間已經超過8小時。

樹木是大多數停電的罪魁禍首。在森林覆蓋的地方，公用事業供應商最主要的工作是修剪樹枝，以免它們在大風和暴風雨天氣中成為危險。這看起來很簡單，但在有很多植物的地方，這可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德州農工大學的電氣工程師B. Don Russell説，在森林地區，“電力設施的最大單一成本是維護樹木。”

這使得很多人和機構跟格雷一樣，提出徹底改造電網的想法，將我們的電力結構地下化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線路將更不容易受到惡劣天氣和其他自然和人為事故的破壞。還有一些較小的好處，比如可以騰出大量土地用於其他用途，以及減少電線對野生動物造成的危險。

既然大家都知道美國電網肯定需要升級，一個自然而然的問題是，為什麼到現在沒有這麼做呢？

為什麼美國沒有地下電線

最主要的原因是：安裝地下電線的成本太高。據估計，鋪設地下電力線的成本約為每英尺750美元，而以現有方式架設電線杆安裝電力線的成本為每英尺70美元，成本超過十倍。

北卡羅來納州就曾考慮過改造電網。2002年，在一次特別嚴重的停電導致200萬人斷電後，該州對三家主要電力公司的地下供電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整個地下工程需要25年時間，花費410億美元。

這還不是唯一的代價。佛羅里達大學公共事業研究中心能源研究主任泰德·庫裏（Ted Kury）説，在一些地方，地下供電可以減少與颶風有關的停電次數，但是修復地下系統通常比修復空中系統更昂貴，也比爬一根杆子要麻煩得多。

“當停電時，在修復線路之前，電力公司要面臨兩個障礙，”庫裏説。“一是識別故障，二是訪問線路。”雖然智能電網技術使識別變得更容易——設備可以準確地告訴公用事業公司，給定的干擾在系統中的哪個位置——但進入地下系統卻受到了阻礙。維修通常需要破壞性的挖掘，而暴風雪或洪水過後的凍土只會讓挖掘變得更加困難。

此外，地下電線在某些方面仍然很容易受到自然因素的影響，尤其是洪水和地震。2011年克賴斯特徹奇地震暴露了這種脆弱性，數百公里的地下電線遭到破壞，而架空線路只有幾公里受損。作為參考，在地震多發的日本同樣主要使用電線杆；這可能也是加州需要考慮的問題。

除了將電纜埋到地下，也還有其他方案。近年來，許多城市已經用耐用的金屬框架取代了舊的木製電線杆。許多公用事業公司也以獨特的方式部署無人機。在一些公用事業區，無人機的數據被用來與技術人員和客户分享從公用事業線路高度到社區雨水排水管功能的所有最新信息。在必要時，無人機可以幫助在因暴風雨而無法進入的地點進行空中偵察。

但一切設備改造的成本問題，歸根結底在於錢由誰出。許多其他國家，包括歐洲國家和新西蘭，都是在國家層面規範電力供應，而在美國，這項任務是由州和地方實體拼湊而成的，大多數美國人（約68%）是通過私有化的電力公司獲得電力。從本質上講，投資者所有的公用事業公司對其客户和股東都負有責任，而股東通常感興趣的是利潤。這意味着公司可能會儘可能地推遲設備更新換代。

布法羅大學研究能源彈性的土木工程師薩安蒂·穆克吉（Sayanti Mukherjee）表示：“這是一個私營行業。所以，除了關心客户，他們還尋求利潤……他們試圖儘可能延長（設備）的壽命。”

一些人還認為，這些公司傾向於偏愛投資者，而不是顧客。佛羅里達新學院的環境經濟學家馬克·保羅説：“總的來説，**公用事業公司是被授予壟斷地位的追求利潤的實體。**我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公用事業公司實際上是向納税人收取維修費用，然後又推遲維修。”

保羅説，太平洋煤氣電力公司（Pacific Gas & Electric）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該公司服務於加州北部的大部分地區。2020年早些時候，監管機構發現2018年的營火是由他們維護不善的設備引發的，該公司承認了84項過失殺人罪。保羅説：“這直接是由於沒有進行適當的維護。”

如果現在進行基本的維護已經十分艱難，那麼在未來幾年情況只會變得更糟。總的來説，我們可以預期極端天氣，如野火和風暴只會更加強烈，給美國已經磨損的電網帶來更大的破壞。“我們變得更加脆弱了，”馮·邁耶説。“未來幾十年的氣候變化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不作為的代價

在德州，官員們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放棄了州監管，轉而支持自由市場，結果並沒有那麼令人鼓舞。該州沒有準備好應對2月份異常的嚴寒，那次嚴寒導致400萬客户停電數日。

此後，伯克希爾哈撒韋能源公司（Berkshire Hathaway Energy）和喜達屋能源集團（Starwood Energy Group）分別提議斥資80億美元建設新發電廠，以提供備用產能，保證投資回報率為9%，但德州立法機構沒有對這兩項計劃採取行動。

紐約州是少數幾個監管機構評估了氣候變化風險並推動公用事業投資解決方案的州之一。2012年，颶風“桑迪”過後，80萬紐約人停電10天，州監管機構要求公用事業巨頭愛迪生公司（Con Edison）評估該州受天氣事件影響的脆弱性。

在北卡羅來納州，隨着杜克能源公司（Duke Energy）慢慢加強電網，一些公司正在尋求其他方式來培育氣候適應性社區。

威爾明頓所在的新漢諾威縣（New Hanover County）的恢復與恢復主任貝絲·施瑞德（Beth Schrader）説，佛羅倫薩颶風發生後，一些人在沒有電的情況下生活了很長時間，他們沒有車輛，無法前往附近的雜貨店，也無法前往城市周圍設立的救援中心。

例如，37歲的昆莎·馬林斯（Quanesha Mullins）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在威爾明頓東區的住房項目中停電了8天。她的家人靠紅十字會提供的食物勉強度日，步行一英里到麥當勞給手機充電。他們住在一個暴力犯罪頻發的社區，沒有空調，只能開着窗户睡覺。

施瑞德正在和北卡羅萊納大學的研究人員一起估算幫助像馬林斯這樣的人的成本。北卡羅來納大學夏洛特分校研究電力系統的工程學教授羅伯特·考克斯（Robert Cox）説，研究人員估計，為100個家庭提供為期兩週的住所、食物和緊急食品券補貼將花費大約57.2萬美元。

施瑞德説，這樣的計算可以促使地方政府採取更多措施來幫助脆弱社區，例如提供“彈性前哨站”，提供備用發電機、供暖或製冷室、互聯網接入和其他資源。

與此同時，託尼·格雷在擔心下一次風暴來襲時會發生什麼。儘管杜克能源表示，它正在最容易停電的地區埋設電線，但她還沒有看到該公司穿黃色背心的工作人員出現在她的社區。

“我們覺得，”她説，“我們可能看不到希望了。”

小貼士：如何應對停電危機

在個人層面上，我們都可以採取措施。從簡單的事情，比如手電筒和充足的備用電池，到確保我們有足夠的瓶裝水供應，可以按每人每天喝兩升水，寵物每天一升水的量，至少儲備供三天的食用水。此外，可以在櫥櫃中存放不易腐爛的食物，如米飯、意大利麪和罐裝蔬菜。

此外，即使家裏沒有小孩，嬰兒配方奶粉也是很好的營養來源。充足的垃圾袋供應也很重要——如果家裏停水了，它們可以塞在馬桶座圈下面，這樣你就可以把排泄物埋在外面。

《紐約時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