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菜價上漲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1-10-29 19:30
最近聽説菜價上漲了,起初是聽到民間有議論,後來官方背景的媒體很快報道了。最先看到的一則菜價上漲的消息源自北京,稱自10月以來該地部分葉類蔬菜、鮮嫩蔬菜的價格漲幅超過50%。
只見驚人的漲幅,卻沒見漲價前後的菜價各是多少。要知道,關心菜籃子的普通讀者只在意每斤青菜是5元還是8元,而不是“超過50%”的漲幅。

還有,北京的菜價和浙江的菜價,農村集貿市場上的菜價和城市大超市裏的菜價,恐怕都是大不一樣的。比方説,我過去在北京見到的大白菜通常是幾毛一斤,而在同一時期的浙江往往要一兩元一斤。我現在所居住的浙江金華城裏青菜已經七八元一斤,而在金華鄉下是四五元一斤。
這次,菜價上漲雖是全國性現象,但在不同地方的買菜人因此要從腰包裏往外多掏的錢是不一樣。所以,“超過50%”這樣一個統計學意義上的數字對於買菜的大媽大爺來説幾乎沒有價值,除了對各種中間商之外。
雖然我現在也是買菜隊伍中的一分子,但是最先讓我感受到菜價上漲的不是菜販子而是作為同行的大媽大爺的議論。
我家餐桌上的蔬菜來源有三個渠道,一是母親和我自己種的菜,二是好心的農場阿姨時不時送來的新鮮蔬果,三是在菜市場買的蔬菜。前兩項佔了大頭,即便是第三項,也以附近農民自種挑來市場賣的菜為主,質優價廉。所以,我被幸福的蔬菜包圍了,很難體味到外界因菜貴而吃不起的苦惱。
聽到大媽大爺議論菜價上漲的消息不是在菜市場,而是在遠離菜販子的公交車上。那天正好是我月底進城採購生活必需品的日子。我中途上車坐定後就聽到了她們的議論。
一位大媽對另一位大媽説:“按道理,這個時候的青菜價格應該要便宜下來。八九月份,天氣熱,青菜剛上市,價格貴一點,五塊(錢)一斤,六塊一斤,往年都是這樣,還説得過去的。到了這個時候,青菜供應應該是旺季,價格不但沒有降反而還要漲起來。嘖嘖,今年的青菜吃不起。”
對於上面這位大媽所説的,我需要給一些補充説明。她所説的菜價指的是菜農在集貿市場上的直銷價。八九月份,青菜五六元一斤,我覺得這還算是便宜的。那個時候,菜農頭頂毒辣的太陽,一手挑水澆園抗旱,一手不停噴藥防蟲,好不容易把菜養到兩三寸長開始上市,數十根青菜紮成一小捆,連菜帶土的湊合一斤,所賣的錢充其量是廉價的汗水錢。能讓菜農感到輕鬆掙錢的就是當下的季節,兩三顆菜就有一斤來重,價格雖降一點,但重量能站穩盈利的秤砣。這是以往的情況,而現在的情況是,青菜長大了,菜價不降反漲,菜農似乎要笑得樂開花了。然而,事實並不講道理。

“今年的菜很難種。”另一位大媽接過話茬説道,“種一批,死一批,我今年是一顆菜都沒種起來。不光是我,其他很多人都是這樣。”
我直覺到,本地的菜貴主要的原因應該就是“今年的菜很難種”。説話的大媽們不僅是菜市場的常客,像我母親一樣,她們也都是在房前屋後種菜的老手。
“聽説,接下來菜價還要再漲。”起初説話的大媽對那位“一顆菜都沒種起來”的大媽大聲地説道。
種了大半輩子菜的人都感嘆菜難種,一定事出有因,是氣候的因素,還是土壤或種子的問題。母親也不止一次向我抱怨菜難種,前陣子差不過有一個月的時間很少下雨,天熱加上乾旱嚴重,她一天要從河渠裏舀兩次水澆菜,辛苦是辛苦,好歹小菜的命都保住了。後來,一連三天陰雨,好不容易長起來的小青菜不知怎麼回事,個個發黃發蔫,一副小命不保的菜色讓母親憂心了好幾天。要是那些菜一命嗚呼了,不僅是寶寶的小餐桌上少了她念念不忘的“奶奶種的‘用雞’蔬菜”(用雞糞肥的有機蔬菜),就是為菜地提供有機糞肥和為我們提供肉與蛋的20只雞也要失去天然的青飼料。
聽母親那麼説,我有些很不解,首先三天的雨量並不大,遠非幾年一遇的量級;其次菜園子地勢較高,不存在被水淹沒的可能。本該是久旱逢甘霖迎來可喜長勢的小菜緣何險遭夭折的命運呢?
我當時又懷疑會不會是種子的問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連青菜的種子都不再是去年的留種,而是從種子公司那裏購買來的。這些市場上銷售的菜種子幾乎都是做了絕育一般不可留種到來年再播種,其生命力的旺盛程度完全被調教得一切向錢看了。
母親倒認定主要的問題出在雨的身上。“雨雖不大,但是有‘毒’。菜被這樣的雨淋一兩次,就難以成活了。”母親簡簡單單的一句“雨有毒”,完勝於我。雨有沒有“毒”,青菜已經作出了檢測,雨中有什麼“毒”,值得專業的科學家們深入研究。

菜難種,讓母親引以為豪的是,她最終還是保住了大部分的菜。至於是如何拯救那些菜的,從技術角度來説操作是極其簡單,母親先把一些發黃嚴重的菜整顆拔除,剩下的菜若有發黃的葉子則把黃葉摘除。經過這番整頓,菜地重煥生機。
在車上,我很期待大媽們針對“菜難種”的問題發表一番高見,可惜她們對“接下來還要再漲”的興趣明顯更加濃烈。
“我們這裏嘛菜種不起來,他們北方嘛又在發大水,蔬菜大棚被淹掉了不少。你看好了,年底菜價一定會更貴。”起初説話的大媽接着説道。
大媽們的菜恐怕都沒有保住,但是她們的眼光還是可以的,注意到了“北澇南旱”的天氣是導致全國菜價高漲的一大罪魁禍首。
剛剛看到的一則氣象分析中説,中國大陸“北澇南旱”主要是拜赤道中東太平洋地區最近發生的拉尼娜現象所賜。拉尼娜現象,又稱反厄爾尼諾現象,就是赤道附近海洋發生了冷水現象。換句話説,這預示着在接下來的冬天我們很可能要被凍哭了。
人都要被凍哭,何況蔬菜乎。所以,大媽對菜價走勢的研判聽起來科學含金量很高,一點都不輸於某些權威部門。可以這麼説,我是先聽到大媽作出如上的預判,第二天才看到含有類似信息的一則新聞——“蔬菜價格高位運行態勢仍會持續”。
大有趕超肉價勢頭的菜價節節高升,沒有吃不起菜的擔憂,我本可以偷着樂的,但是菜地有不測風雲,當漲勢喜人的菜地頻頻遭遇小偷的光顧,我和母親怎麼都樂不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前天早上,趁豬肉價格還便宜,也為防菜價和肉價互相推漲,我提前在菜市場肉販那裏挑了上好的部位自制了十幾斤的香腸,往年做香腸一般要過了立冬節氣,今年則整整提前了兩週。我提着香腸興匆匆地往母親的住處去了,剛進屋,我把裝香腸的袋子高高舉起,笑呵呵地對母親説道:“菜價在漲,肉價也在跟漲啦,見市場上有人開始做香腸了,我也趁早做一些,先分你兩串吧。”
“別提菜價了!”母親一臉不快地説道,當時聽得我有些懵了,“菜都要被人偷光了!”

接着,母親就説了早晨去菜園子時撞見有人正在偷她的菜。“這陣子,我一直覺得地裏不對勁,前一天傍晚澆水還看着菜長挺大的,第二天一早再看地裏的菜怎麼好像變小了,不可能的啊,現在正是菜長得又快又好的時候,這地裏一定有鬼。今天,我就比平時提早了半小時去地裏,果然被我逮了個正着,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樣子的女的正在地裏拔菜。我大喝一聲,那女的嚇的把菜一扔,往樹林裏一鑽,跑了。”
故事雖然有些不幸,但是一想到母親“大喝一聲”的那個攝人心魄的震撼場面,我還是忍不住地笑出了聲。“那你知道偷菜的女的是哪裏人嗎?”我笑着問道。
母親吃了一口茶,説道:“還會是哪裏人,不就是附近村裏的人嗎?附近村裏的有些人好吃懶做,就喜歡偷!”
好吃懶做和好偷,也許並非附近一小部分村民的特色,但是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家附近總歸讓人樂不起來。我平時走路買菜,都會路過三四個村子。一天,聽到兩位稍微有些歲數的村民站在路邊聊天。其中一位男的村民對另一位女的村民説:“你真是勤快啊,房前屋後都種了菜不説,還到路邊挖溝再種了這麼多的葱。”受表彰的女村民臉上笑開了花,男村民繼續説道:“現在的事奇怪不奇怪,農村有地的,把地荒着,城裏沒地的,連花盆都收拾出來種上菜。”
關於兩位村民談論的事,我絲毫沒覺得其中有什麼奇怪的,我想他們也不會真心覺得奇怪。有地的,把地荒着,不外乎兩種情況,一是種地收益低不如到城裏打工賺錢多,第二就是懶得種。而至於城裏人在花盆裏種菜或在陽台和天台上的泡沫箱裏種菜,估計僅僅是圖個新鮮好玩吧,真要人天天下地掄鋤頭,那點花盆種菜的幹勁不知能夠幾天揮霍。
“種菜多辛苦,偷菜多便宜啊!我當時就衝着那女的大喝一聲‘年紀輕輕的自己有地不種點吃吃,偷我一個七老八十老太婆的菜,你吃得下去嗎’,真是不要臉!”母親還在氣頭上。
母親的氣憤,誰都可以理解,與那些天天去菜市場的大媽大爺遇到菜價上漲的氣憤是不大一樣的,卻也有兩分相似,一個被無辜偷了辛辛苦苦種的菜,一個被“偷”了辛苦節省下的錢。
母親的菜被偷,可以説與菜價上漲有關,也可以説關係不大。菜價沒漲的時候,母親的菜地也遭過小偷的照顧。所以,我的結論是,菜價漲跌只可能決定菜被偷盜多少,卻不能決定有無偷盜。
在菜價“高位運行”的未來日子,母親的那一聲呵斥能不能讓偷菜的人出一回汗紅一次臉,進而起到令人脱胎換骨的療效,非常值得期待。

(金華鄉村一處拋荒的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