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不好待,阿拉去上海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21-11-03 21:27

作者 | 南風窗高級記者 胡萬程
攝影 | 南風窗記者 郭嘉亮
做了四年美食博主,擁有600多萬粉絲的“盜月社”,突然離開了久居的北京,把團隊搬去了上海。
主理人楊樹梢和沐上説出了緣由—原來的房東不願意續簽,考慮到視頻工作與B站聯繫緊密,上海的網紅店又比較多,索性就移動了大本營。
像“盜月社”這樣的年輕人們,這兩年並不是少數。

美食博主“盜月社”,四年北漂突然南下當滬漂
根據澤平宏觀和智聯招聘聯合發佈的《2021 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報告,2020年,流出北京的人才前十去向地,上海排第二, 2020 年,流入上海的人才前十來源地,北京排名第一,佔 9.2%。
如果説以往,年輕人愛“北漂”是因為機會多和大廠多的話,那近年來由於拼多多、bilibili、小紅書、攜程、米哈遊的崛起,上海的機會也明顯增多。特別是視頻、遊戲等行業的聚集效應下,上海對於年輕人的吸引力水漲船高。
兩座城市的不同氛圍,外來人能夠明顯感知。北京有其草根的一面,素來是奮鬥者的天堂;上海一脈相承的小資腔調,愛生活的人們顯然和它更處得來。

小資的上海街景
曾經的北漂,今日的滬漂,漂泊不是永遠,落腳才是歸宿。那些從北京到上海的人,為何而來,又如何停留,南風窗記者採訪了幾位年輕人,試圖理解遷居趨勢背後的種種。
1
“落户”的問題
安然是知乎上第一個願意和記者分享她去上海經歷的人。
在北京讀大學的她,畢業後留京,一待就是八年。
她是河北人,天然地對北京有親近感,相似的口音、飲食以及文化,讓她融入這座城市幾乎毫不費力。她喜歡北京的秋天,喜歡北京的包容,喜歡北京的人文氣息濃郁,用她自己的話來説,住在皇城根下,心裏倍兒敞亮。
相戀的男友,也是大學時的師哥,很早就説好一起在北京奮鬥打拼。兩人的收入從最初的六七千,漲到了現在的三四萬,不説富貴,但發展興趣愛好,買些喜歡的東西,過得體體面面是沒問題的。
2016年,她和男友集資在北四環的亞運村買了房,隨着房價猛躥,兩人資產蒸蒸日上。曾經她想,可能也就在北京這樣待下去了。
只是唯一有件懸而未決的事,兩人都未能取得北京户口。結婚三年,孩子出生,教育的事箭在弦上。雖説沒有户口在北京也可以完成九年義務教育的,但卻沒辦法在北京參加高考,那時候只能回到原籍。

《北京女子圖鑑》劇照
在北京接受完素質教育後,再回去那個以“衡水式教育”聞名的地方高考,安然想想都覺得害怕。於是乎,兩人動了賣掉房子,離開北京的想法。
安然在在線旅遊網站工作,男友在遊戲公司工作,看了下工作機會,上海最為合適,都有跳槽合適的公司。而根據上海眼下的落户政策,男友可憑藉電子信息專業的博士學位,繳納社保半年就可落户上海。
一番思前想後,兩人決定搬去上海。
之前去上海的次數不多,安然對上海印象停留在“上海話聽不懂,上海人排外,上海菜太甜”,但去了之後發現“意外的舒服”。安然對記者説,來了上海後,過敏性鼻炎竟奇蹟般地自愈了,“可能是空氣變好的原因吧”。

上海街道(圖/郭嘉亮)
安然還發現,剛畢業那會兒,班裏來上海的人並不多。而現在,班裏有四分之一的人都來了上海發展,搬家之後,不少久未謀面的老同學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男友的收入經過跳槽後,漲了30%,擔任了團隊的主架構師。由於靜安寺這邊集合了中國眾多遊戲公司,原本在北京還有着30歲以後程序員不好乾的擔心,到了這邊發現由於需求多,“老人”也挺吃香的。
安然覺得男友也沒之前那麼忙了,“以往加班是家常便飯,孩子都是我來帶。上海的公司這邊,下班更早,好像大家都挺重視個人生活的”。
2
生活的“品質”
機長是一位網絡紅人,人稱“美食活地圖”。他身穿潮牌Aape的T恤,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打扮光鮮。
他今年26歲,擁有一個四人團隊,探不同的店,發掘新鮮的美食,在各個視頻平台推送探店視頻是他的主要工作。
全網粉絲40萬,不算很多,但收入挺可觀。通過和店家以及一些食品的合作,每月接10單,流水就有60萬元人民幣了。去掉各類成本,團隊月營收40萬以上沒有問題。
機長是三年前從北京來的上海,至於為什麼來,他只説了一句話—北京是美食荒漠。雖説這是調侃,但關於“北京是美食荒漠”的詞條,在微博上的確一度成為熱搜過。
擁有烤鴨、滷煮和炸醬麪的北京,並不是缺乏高檔餐廳,畢竟中國唯二發佈米其林餐廳的城市中,北京就是其中之一。北京,缺的是平價美食。

微博上人們對“美食荒漠”城市的提及,北京高居榜首(來源:DT財經)
北京小吃,其難吃被人詬病已久。像其他城市那樣幾十塊錢就吃頓好吃的,在北京似乎變得遙不可及。機長告訴記者,尤其是北京整治所謂的“穿牆打洞”,小區底層商鋪幾乎全軍覆沒。除了一些連鎖小店存在,以前那種三兩個人開起來的特色小店都關門了。
北京現在的平價餐飲主力是什麼?
慶豐包子鋪、蘭州拉麪、沙縣小吃、黃燜雞米飯、山西刀削麪、驢肉火燒……稍高端一點的,商場裏面的外婆家、鹿港小鎮、呷哺呷哺、重慶火鍋、回轉壽司。幾乎吃不到本地特色的好吃小店,而那些所謂的北京特色,早就被“規模化的滷煮、規模化的炸醬麪、規模化的銅鍋涮羊肉”佔滿了。
故坊間有言,二環外“工業飲食”,二環內“旅遊業飲食”。
但在魔都,是另一番光景。
搜索美食類的公眾號,排在先頭部隊裏的,有不少都冠着“上海”的名。在互聯網上搜索“網紅美食”的詞雲圖,你會發現地域化傾向十分明顯,大部分信息均集中在上海。
上海的美食,不止是本地的特色美食,而是來自海外的新鮮玩意兒。機長説,紐約、東京、首爾都是潮流風向標,有什麼品牌紅起來了,到上海基本都會火。上海是個特別容易誕生網紅餐廳的地方。

上海新天地的餐廳一角
IDG投資人連盟曾指出,“上海人的生活品味是首屈一指的,如果上海人都覺得可以就是品牌的保證。”
在機長來看,海外大牌優先會考慮在上海開店,這給了他們這些美食內容創作者們海量的素材。相較於其他城市的保守與一成不變,擁有“海納百川”海派文化的上海,給與觀眾們眼球和認知上的刺激要強烈得多。
不過,大牌入駐的B面是在上海開店的代價極高,餐飲店不僅面臨着層出不窮的新對手,得面對極高的房租。一般而言,同等條件的店鋪,上海的租金是同為一線城市的廣州的2到3倍。這在很大程度上加快了餐飲店的新陳代謝,一旦口碑不佳或者經營不善,基本上熬不過三個月的時間。
3
效率和規則
新力也是一名從北京南下的新上海人,不過他來上海的理由,則要簡單得多——女友在上海。
他和女友是在一個婚戀平台認識的,兩個人都是那種高學歷、高圈層的精英,但由於人際關係簡單,生活中一直沒遇到合適的人,直到在網上遇到彼此。
女友是杭州人,家裏就她一個獨女,不願她離家太遠,給的要求是“江浙滬都行”。新力是安徽人,其實在哪兒他都不介意,留北京只是因為歸國前北京的一家公司最先拋出了橄欖枝。本着契約精神,他就一直在那做,其實以他在微軟擔任過AI科學家的經歷,要他的公司大把。
32歲的他,被家裏催得急,讓他趕緊完婚。他在定期相親中消磨了時光,尋尋覓覓,卻在網聊中結識了上海的緣分。
按理説,女生過去男生的工作地是常態。但由於女友的家人比較堅持,不想讓女兒遠嫁,眼見着好不容易遇到的戀情要因為距離告吹,新力索性開啓了上海求職。
令他意外的是,原本以為北京和深圳相對好匹配,但上海的工作機會同樣不少。掛在網上不出一週的時間,他就和三家公司達成了初步意向。
到了上海後,他的感受是,要比北京國際化,他理解了為何外國人愛扎堆上海,“因為凡事規規矩矩的,也更有效率”。
上海的週末,要比北京的週末更充實。一方面是因為女友在身邊了,一方面是因為不用加班,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上海的展會、戲劇、講座,在交通上比北京更近一些。

上海笑果文化的線下脱口秀現場
他和女友都是脱口秀的擁躉。得益於笑果文化的推廣,脱口秀在全國是遍地開花。但要説哪個城市搞得最好,上海當仁不讓。
地鐵車廂裏常有人在看脱口秀節目,線下演出場場門票“秒空”,脱口秀演員頻頻登上熱搜榜,各類活動也總愛用脱口秀的形式包裝……在上海,看一場脱口秀,就和在北京看一場相聲一樣普通。
與想象中的不同,除了線上脱口秀節目需要審核外,其實脱口秀表演者線下演出的稿件也需要經過審核。隨着脱口秀演出越來越多,監管部門和演出舉辦方都面臨不小的挑戰。
而在上海,這種審核得到了創新和簡化。
據報道,黃浦區文旅局為脱口秀行業推出了“劇本庫”審核模式,對已審核劇本進行電子存檔,後續申報的新劇本與“劇本庫”進行比對,實現存量演出內容經核對後免審、只審核增量演出內容的審核方法,縮短了脱口秀演出審批的週期。
《脱口秀大會》第四季上,有一位上海交警,也上台講了一段脱口秀。如今,脱口秀在越來越多的公共事務中亮相,延展了脱口秀跨界的邊界,在這背後,上海也有着不小的功勞。

上海交警黃俊,在《脱口秀大會4》的舞台上表演脱口秀
以前的北漂,現在的滬漂,有關城市的選擇變化,其實也是年輕人對生活的態度轉變。南下的大背景下,這個趨勢看起來還要延續一段時間。
(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