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李澤厚“救亡壓倒啓蒙”論的思考_風聞
爱爱-2021-11-05 10:52
回顧中國近代史,救亡始終是最根本的底色。無論改良還是革命,以及啓蒙都是救亡的需要激發出來的。救亡如果不成功,一切都沒有意義。正是救亡成了不同道路的衡量標準,也正是救亡決定了中國啓蒙的內容。因此怎麼啓蒙,啓蒙什麼,註定了與西歐十八世紀啓蒙的不同。西歐十八世紀的啓蒙是另一種社會歷史背景,另一種社會變革的產物。從嚴復到五四,中國人為了救亡而產生的啓蒙思想既走到了生搬硬套,全盤西化的高峯,也是逐漸受中國內在發展脈絡的制約,最終走到了一條獨立自主的道路(可以讀讀嚴復的思想變化過程,嚴復可謂中國啓蒙的開啓者)。説什麼“救亡壓倒啓蒙”,這是沒有認請中國近代史本質的本末倒置,是對西歐十八世紀啓蒙的教條化應用,也是力圖把啓蒙限制在知識分子書齋中,使啓蒙成為思想玩物,思想遊戲的表現。這樣的“啓蒙”與社會經濟基礎相割裂,與歷史相割裂,與廣大人民的社會實踐相割裂,註定走向空洞化,喪失生命的活力。事實上二十世紀的奮鬥史不是“救亡壓倒啓蒙”,而是為了救亡,中國人最終走向了廣大人民的“覺悟與解放的攜手並進”。
這套個人主義的自由運用理性,激發權利意識的説辭,本質上是西歐社會生產關係變革要求的提煉,也是一種基於具體的社會實踐的思想動員。而作為真實的實踐效果和這個思想動員實際上是有很大距離的。但來到中國,它就被抽空了任何現實性的社會內容,實際上變成了超時空的理想主義説辭,忘記了這種思想動員只是針對一種特定的社會生產關係而發,而對於中國的另一種社會生產關係而言,並不具有對症下藥性。比方説向阿Q啓蒙個人自由觀念就可疑。阿Q難道不是象鳥一樣自由嗎?對於阿Q的個人行動和個人生活,有誰去幹預嗎。在未莊不單阿Q如此,所有人對於自己的謀生都是自負其責,這種個人自由啓蒙對於他們的實踐又能增強什麼新的革命性內容呢?同時這種啓蒙也抹殺了處在特定社會歷史環境中的人的差異性,將他們預設為高度同質化的,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的原子,而不知道處於不同社會地位的人的權利要求是不同的,甚至是互相沖突,互相否定的。此外,對於中國傳統社會來説,個人自由是個本然狀態,處於空氣中的人是不會意識到空氣的存在的,併產生對空氣的迫切需求。
新文化運動產生的知識羣體為什麼會分裂?歸根結底是兩種啓蒙的分裂。中國到底需要什麼啓蒙,哪種啓蒙更有針對性?中國自宋代以來其實就是世俗化的,一盤散沙似的平民社會。“一盤散沙”也就意味着碎片化,個體化,這個是中國傳統以個體小農經濟為基礎的私有制社會的特點。中國傳統市井社會的“世故”,正是世俗理性對情慾精密計算的體現。因此中國人並不需要什麼自由主義的世俗理性個人主義的啓蒙,這本來是傳統中國人的精神常態,這種精神常態在國民黨身上,在港台海外傳統華人身上不是常見的嗎?這種各人只掃門前雪,只著眼於個人世俗小天地中的精神狀態,還要用自由主義個人主義來啓蒙,豈非是用錯對象,以水濟水,雪上加霜嗎?因此新文化運動留給今天的人一個思考,那種西歐十八世紀的啓蒙是否就是這個世界上惟一標準正確的啓蒙?實際上世界上的真理從來不只一條。天冷穿厚衣當然是對的,是普世真理,但是天熱穿薄衣不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嗎?某些自由主義者只是抽象談論真理不分東西,放之四海而皆準。卻懶惰地不去探究每條真理的具體運用環境,這就好比只表面地抓住“穿厚衣”這個特徵,不加區別地,教條地運用於任何環境。而無視到底是處於“天熱,還是天冷”的具體環境。因此,你説“天冷穿厚衣”不分東西,這沒有錯。但是否意味着,這就是全世界能通行的唯一真理呢?如果遇上天熱的地區,怎麼辦?還要穿厚衣嗎?“天熱穿薄衣”同樣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就是他所認識不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