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民主黨弗吉尼亞慘敗,緣於批判性種族理論?_風聞
大雾拦江-退伍军人-2021-11-06 10:08

共和黨人格倫·楊金贏得了弗吉尼亞州州長競選,有人舉着“學生支持楊金”的牌子。
文:紐約華人資訊網主筆 詹涓
民主黨在弗吉尼亞州州長競選中慘敗,兩黨和觀察人士似乎已經總結出了原因:共和黨人格倫·楊金(Glenn Youngkin)關於學校“批判性種族理論”(Critical Race Theory,簡稱CRT)弊端的言論,粉碎了民主黨人特里·麥考利夫(Terry McAuliffe)的選戰。
克里斯·魯弗(Chris Rufo)是最著名的反CRT活動人士之一,他一直在推特上慶祝勝利。他寫道:“格倫·楊金在競選的最後一場辯論中提出了批判性種族理論,並在藍色的弗吉尼亞佔據了主導地位。我們正在打造美國最精明的政治運動,而這才剛剛開始。”
他的批評者也同意這一點。微軟全國廣播公司(MSNBC)的妮科爾·華萊士(Nicole Wallace)在節目中説,“批判性種族理論把郊區選票送給了支持川普的共和黨人。”
將重點聚焦在CRT上,這對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來説都很省事。對於前者來説,這證明了他們在美國看似永無止境的文化戰爭中是贏家。對於後者來説,這更證明了共和黨是一個反對黑人和其他少數族裔的政黨。
但有一個問題:支持這一結論的證據非常薄弱。
確實,出口民調顯示,批判性種族理論是弗吉尼亞州選民關注的重要問題。但是,出口民調總體上並不可靠,而且分析兩位候選人的電視廣告和公開講話可以發現,CRT問題在他們的政綱上並不突出。
有些分析人士則提到了一個更廣泛的規律:美國政治存在所謂的“恆温”模式,一個政黨如果在控制白宮的大選中得意,往往會在中期選舉中失意。
民主基金選民研究小組(Democratic Fund Voter Study Group)的研究主任羅伯特·格里芬(Robert Griffin)寫道:“我們往往會看到總統的政黨上台後,選舉中出現不利於他們的波動。”
無論如何,弗吉尼亞失利已經讓人們看到了一個令人不安的信號,民主黨在選民身上花的時間不夠,他們沒有傾聽選民們的不安與憤怒,不瞭解家長對學校關閉的不滿和選民對拜登政府的擔憂。
政治鐘擺會定期將政治權力從擁有權力的人手中重新分配給沒有權力的人。政客們拖着承諾的雲霧飄浮到辦公室,現實幾乎不可避免地令人失望,選民於是開始尋找還沒失敗的人。

弗吉尼亞州長選舉投票結果,紅色為共和黨候選人領先的地區,藍色為民主黨候選人領先的。
是由於批判性種族理論?
直到最近,批判性種族理論在法律學界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思想流派,專注於分析主流法律方法在徹底糾正美國法律和社會中根深蒂固的種族不平等方面的失敗。
需要指出的是,在弗吉尼亞或其他地方,批判性種族理論都不是K-12課程的標準部分,但確實有一些學校的管理人員正在接受使用它的理論作為他們反種族主義行為的基礎。其中一些課程在設計中過於簡單粗暴,而保守媒體又進一步將此描述得比實際情況更激進、更普遍。這導致一些家長被關於奴隸制、重建主義和結構性種族主義的課程內容所冒犯。弗吉尼亞州和其他地方的保守激進組織召集憤怒的家長參加學校董事會會議,至少有七個州已經通過立法,禁止在公立學校教授CRT。
在競選接近尾聲時,反CRT言論出現在楊金的競選演講中,他誓言“從第一天起就禁止批判性種族理論”,併成為福克斯新聞對弗吉尼亞州報道的主要內容。CNN出口民調發現,教育是弗吉尼亞選民的第二重要議題;福克斯的一項出口民調發現,25%的選民認為CRT是決定他們投票的“最重要的單一因素”。麥考利夫對楊金的攻擊做出了錯誤的回應,他在辯論中説:“我不認為家長應該告訴學校他們應該教什麼”,如此軟弱的回應當然毫無用處。
綜合所有這些,它講述了一個清晰的故事:共和黨活動人士和與之結盟的媒體成功地發起了一場反對CRT的全國運動,這場運動團結了右翼陣營,並讓那些投票給拜登的郊區白人重新回到了共和黨陣營。
然而,深入研究,故事變得更加複雜。
楊金的信息並沒有像評論人士所説的那樣集中在CRT上。在檢視過他的電視廣告後可以發現,他根本沒有真正關注這個問題,而是大談犯罪和與新冠病毒相關的學校停課等問題。CRT曾出現在集會和福克斯新聞上,但這並不是他向一個傾向於藍色的州傳遞的更廣泛信息。
如果楊金真是靠反CRT拿下弗吉尼亞的話,他理應在該州傳統的共和黨區域表現得異常出色,比如勞登郡(Loudoun County),因為當地的政治活動家在基層灌輸了更多關於CRT的信息。
但事實並非如此。看看這張來自丹佛大學的政治學家塞斯·馬斯基特(Seth Masket)的圖表。它將麥考利夫2021年在該州不同地區的表現與現任州長拉爾夫·諾瑟姆(Ralph Northam)2017年的勝利進行了對比,發現兩者都有相同的變化——幾乎弗吉尼亞州的每一個地區都朝着共和黨的方向移動,幅度大致相當。

根據馬斯基特的説法,這表明這種結果“與複雜的目標定位關係不大”。楊金獲勝的原因並不在於他在那些選民對CRT聽聞甚多的地區得分偏高;他之所以獲勝,是因為他在各個方面都做得更好,他在全州範圍內傳遞的信息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沉浸在文化戰爭主題中。
將弗吉尼亞州與新澤西州的州長競選進行比較。在這個比弗吉尼亞州更藍的州,現任州長菲爾·墨菲(Phil Murphy)差點就輸給了共和黨人傑克·夏塔雷利(Jack Ciattarelli)。
密歇根州立大學的政治學家馬特·格羅斯曼(Matt Grossmann)寫道:“新澤西的競選活動並不是特別注重文化戰爭,這次選舉不那麼引人注目,投票率也較低,與川普的關係也不那麼重要,結果也出現了類似的右移。”

左:民主黨人特里·麥考利夫;右:共和黨人格倫·楊金。
是基於“恆温”模型?
1995年,政治學家克里斯·惠爾岑(Chris Wlezien)提出了美國政治的“恆温”模型。他的想法是,把選民視為一個調節自己“恆温器”的人:當政治環境對他們來説“太熱”時,他們就會調低“恆温器”。當天氣“太冷”時,他們就會把温度調高。
在非總統選舉中,這意味着選民會在誰當權的問題上來回搖擺——當體制被共和黨控制時,選民會轉向民主黨,反之亦然。失去權力的共和黨更容易動員其基礎選民參加投票,並召集公眾輿論反對白宮的政策。
恆温模型有很多經驗支持。它可以解釋為什麼總統的政黨往往在中期選舉中失去席位。自內戰以來,中期選舉對第一任總統來説往往是一場災難。里根、克林頓、奧巴馬、川普以及小布什總統領導的政黨,都在他們的第一次中期選舉中遭遇了重大挫折。在人們的記憶中,唯一真正的例外是老布什,他在9/11事件後從支持率激增中獲益。
而這種模式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弗吉尼亞州過去12次州長選舉中有11次對執政黨不利,以及為什麼菲爾·墨菲是1977年以來第一位連任的新澤西州民主黨州長(而且差一點就沒連任成功)。
無論從總體結果、特定的競選還是民意調查來看,歷史格局都很明顯。選民們很快就會轉而反對他們剛剛選出的總統。
從這個角度考慮,本週早些時候的結果並不太令人驚訝。儘管離國會選舉還有一年的時間,全國的選民們都準備給民主黨一個沉重的一擊。不僅僅是弗吉尼亞州和新澤西州。即使在西雅圖和紐約這樣很少有兩黨競爭的城市,共和黨候選人的表現也出人意料地好。對此最簡單的解釋是,我們看到了恆温模型在起作用。共和黨人對民主黨掌權感到憤怒,而民主黨人現在對投票提不起勁來。
“熱情在選舉中很重要。在弗吉尼亞州,楊金獲得了川普2020年84%的選票,而麥考利夫僅獲得拜登65%的選票,”《庫克政治報告》主編艾米·沃爾特在Twitter上寫道。
在美國選舉中,結構性因素,比如穩定的公眾輿論或經濟狀況,往往比競選活動的戰術選擇重要得多——一般來説,戰術選擇只在邊緣起作用。楊金關於CRT的言論可能沒有他在2021年以共和黨身份參加競選這一事實重要。
還是由於對教育的不滿?
一些分析人士則認為,從根本上説,這場選戰是關於學校的——具體來説,有多少家長仍然對公立學校應對疫情的方式感到失望。
有證據表明,幾十年來一直對民主黨有利的教育問題,最近已經變成了一種負擔。有民調顯示,麥考利夫在K-12學生家長中的表現遠遠低於在全體選民中的表現,而其他民調顯示,楊金贏得了最關心教育的選民的支持。
選舉中最重要的數據點是北維吉尼亞州公立學校入學率,這對民主黨人來説非常不利。費爾法克斯郡是該州最大的郡,自疫情爆發以來,已有超過1萬名學生離開公校體系,降幅約為5%。在鄰近的阿靈頓郡,下降了3.9%;勞登郡為3.4%。這些下降看起來可能較為適度,但在人口增長迅速的繁榮郡縣,這種情況本不應該發生。這三個郡的公立學校都以質量好而聞名。很多家庭搬到那裏衝的就是學校。
但是,北弗吉尼亞州公立學校的大多數學生幾乎整整一年沒有接受面對面的教育,教師和教師工會都一貫支持以公共衞生的名義關閉學校。這些決定是否合理,目前仍然很難做出定論,但需要看到一點:在很多家長非常憤怒的時候,州長在學校政策上基本上是缺席的。
民意調查顯示,他們仍然非常憤怒。《華盛頓郵報》和SCHAR聯合進行的最新民調顯示,教育是競選中的首要議題,以24比23的微弱優勢擊敗了經濟。在弗吉尼亞,民主黨人在教育方面通常都做得很好。但在今年的選舉日,楊金在選民中比麥考利夫上升了9個百分點,選民們認為教育是他們的首要任務。
弗吉尼亞家長的憤怒可能是美國郊區家長的縮影。不可預測的學校停課不僅打亂了家長的工作安排,還迫使數百萬父母,包括300萬女性徹底離開了工作崗位。遠程學習對大多數孩子來説都不太管用,而且學生們的抑鬱和焦慮程度也在不斷上升。從去年4月到10月,在全國範圍內,5-11歲的孩子中,與心理健康有關的就醫比例上升了24%,12-17歲的孩子上升了31%。現有的學習差距被拉得更大,受影響最大的是殘疾兒童、低收入家庭的兒童、黑人和拉丁裔家庭的兒童——民主黨希望這些人口統計數據能在選舉中獲得很好的支持。
《赫芬頓郵報》的資深記者扎卡里·卡特(Zachary Carter)不久前還住在弗吉尼亞州北部,他敏鋭地指出,現在在偏左的家長中,對公立教育的不滿日盛。他寫道:“與我交談過的每一位家長都至少有一個恐怖故事,他們擔心孩子徹底失去在公校中成長的機會,也擔心失去對子女教育的控制,而我交談的對象大多是富裕的、支持公立教育的自由主義者。”
軼事不是民意調查。但卡特的觀察與今年早些時候一些左傾媒體在新澤西的報道一致,那裏的學校關閉疏遠了大部分民主黨家長。
弗吉尼亞州的結果能否轉化為其他州,將取決於這些州的學校如何應對新冠疫情傳播,以及一個重大的全國性問題能否取代選民心中的這些地方挫折感。國家政治環境可能會改變,2022年中期選舉還有整整一年的時間,而弗吉尼亞也不是美國的完美縮影。但上週的選舉確實預示着暴風雨即將來臨。民主黨人會傾聽,還是會繼續駛向災難?
《紐約時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