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無神論史》連載37——天文學家劉焯認為日食不是災異_風聞
国际邪教研究-国际邪教研究官方账号-珍爱生命,愿天下无邪!2021-11-07 20:29
**編者按:**為宣傳科學無神論,從9月10日起,我們將連載李申的專著《中國無神論史》。李申,1946年4月出生,河南孟津縣人。1969年畢業於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原子物理系;1986年畢業於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世界宗教研究系,獲哲學博士學位;2000年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儒教研究室主任。2002年轉任上海師範大學哲學系教授。現任中國無神論學會顧問、國際儒學聯合會顧問、中國反邪教協會副會長。

第九章 隋唐五代時期的無神論思想
二、天文學家劉焯認為日食不是災異
中國古代,太陽是君主的象徵。日食被認為是臣子將要危害君主的先兆,所以是最重要的災異。特別是假如日食不在朔日,就更加嚴重。因為漢代以前,人們就認識到,日食應在朔日。《詩經·十月之交篇》説:“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就是説,朔日,即農曆月的初一日,發生了日食。這樣的事情多了,人們認識到,日食發生於朔日,是比較正常的現象。雖然如此,但畢竟不是好事,所以説是“亦孔之醜”,即,也是件大大的壞事。

漢代改革曆法,由於計算出的每年的天數多於實際天數,也多於春秋戰國時代使用的“四分曆”,即多於每年有365又1/4日的歷法,時間久了,日子就要往後推,日食在曆法上的時間就要往前提。因此,漢代的日食大多不在朔日,而在上一月的晦日,即上月的最後一天,甚至發生在晦前一日。據《漢書·五行志》,西漢212年間,日食共53次,其中14次發生在朔日,36次發生於晦日,3次發生在晦前一日。
東漢末年,天文學家劉洪改革曆法計算方法;此後又經過魏晉時期楊偉等天文學家們的改進,魏晉南北朝時期,日食大多都發生在朔日。這樣,人們逐漸認識到,日食發生在朔日,可以用曆法推算出來,應該是一種正常的天象,不是什麼臣子們要危害君主的象徵。
首先説出這樣結論的,是漢代的王充。王充根據自己的推算,説大約四十一二月,會有一次日食。約一百八十日,會有一次月食。這是“天之常”,不是災異。假如不是這個時間發生了日食或是月食,也是“氣自然也”,不是災異。

王充的《論衡》,東漢末年才傳播開來。由於日食是重大災異,王充的意見也很少有人附和。
隋代天文學家劉焯進一步改進了曆法,使日月食的推算更加準確。於是他得出結論:日食不是災異。不過這個結論不是他自己説出來的,而是另外一個人轉述出來的。這個人叫顏子推,他有一本非常著名的著作,即《顏氏家訓》,其中有一《省事篇》,告誡他的子孫們,不要多事。舉出的實例之一,就是他經歷的關於天文曆法的爭論:
前在修文令曹,有山東學士與關中太史競歷。幾十餘人紛紜累歲,內史牒付議官平之。吾執論曰:大抵諸儒所爭,四分並減分兩家爾。曆象之要,可以晷景測之。今驗其分,至薄蝕,則四分疏而減分疏。疏者則稱政令有寛猛,運行致盈縮,非算之失也。密者則雲,日月有遲速。以術求之,預知其度,無災祥也。用疏則藏奸而不信,用密則任數而違經。且議官所知,不能精於訟者。以淺裁深,安有肯服。既非格令所司,幸勿當也。
這裏説的“山東學士”,就是劉炫和劉焯。劉焯,當時的信都郡人,今河北省冀州。劉炫,河間人,就是今天河北河間縣。當時都被稱為山東。

劉焯、劉炫,是當時兩位著名的儒者。他們曾參加由太子楊廣組織,相當於宰相的楊素及吏部尚書參加,由國子祭酒、博士等儒者發言討論儒學種種問題的聚會,劉焯、劉炫二人的議論,壓倒了所有的儒者:“(劉焯)每升座,論難蜂起,皆不能屈。楊素等莫不服其精博。”(《隋書·劉焯傳》)
劉焯、劉炫同時又是優秀的天文學家。他們制訂的歷法,在當時也最為精密。和他們“爭歷”的,即比賽曆法精度的,是借製造祥瑞討好隋文帝的道士張賓、儒者袁充、張胄玄等人。由於隋文帝需要祥瑞支持自己的政治統治,所以袒護張賓、袁充等人,遂使劉焯、劉炫的歷法雖然精密,卻不被採用。他們的歷法以及相關的計算方法,在唐代得到了公正的評價:
隋末,劉焯造《皇極曆》,其道不行。淳風約之為法,時稱精密。(《舊唐書·歷志》)
淳風又增損劉焯《皇極曆》,改撰《麟德歷》奏之,術者稱其精密。(《舊唐書·李淳風傳》)
正因為劉焯的歷法精密,可以準確地推算日食,“預知其度”,所以他認為,“無災異”。顏子推非常明白,那些認為“政令有寛猛,運行致盈縮”,不是算法失誤的“疏者”,會“藏奸而不信”。但是也不能聽那些“密者”的意見。因為聽了他們,就是“任數而違經”,即只聽計算,而不信、並且違背儒經。換成今天的話説,就是假如只信科學結論,就違背了儒教的經典。違背經典,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所以顏子推認為,我們這些“議官”,科學水平不如專門搞曆法的,怎好認定他們誰對誰錯呢?理由似乎沒有錯誤,冠冕堂皇,實際上這是一種“省事”的,即不惹事的偷奸耍滑的辦法。

顏子推説,他的意見,得到了議官們普遍的贊成。其中有一個不服氣的,要去議論曆法是非。但他自己又沒有能力測量計算,只好去訪問參與爭論的人。參與爭論的自然是各説各理,他也無法判斷是非。於是誰對誰錯,也就拖延下來。天長日久,無法決斷,弄得雙方都埋怨他,最後灰溜溜地回來了。他説,這就是不懂為官要省事的下場。
劉焯的歷法在唐代產生了很大影響。唐初著名的《麟德歷》,就是太史令李淳風按劉焯的辦法編制的。同時,劉焯的“無災異”思想在唐代也造成了很大影響,不過不是像他的歷法一樣得到稱讚,而是受到批評。
唐玄宗時,天文學家一行編成了《大衍曆》。這是一部不僅當時最為精密,以後也影響深遠的歷法。在中國天文學史上,居有重要的地位。曆法編成以後,一行就去世了。唐玄宗讓宰相張説和歷官陳玄景撰寫《大衍曆議》,總結從古以來編制曆法的得失,並闡明《大衍曆》的宗旨和意義。其《日食議》中,歷述古來關於日食問題的見解,認為日食雖然是正常現象,但太陽畢竟是君主的象徵。即使正常的日食,也不是好事,所以《詩經·十月之交》的作者才發出感嘆。不過,也有曆法推算應當日食卻沒有日食的情況。《日食議》認為,古代太平的日子,是不會發生日食的。後來有時也該食不食,其原因,或是因為月亮躲避了太陽,或是因為五星救護得及時,或是日月交會的程度不深,或是陽氣太盛,也或者是君主的德行感動上天,使太陽沒有發生日食。《日食議》還舉出漢代大儒劉歆、賈逵,認為他們是大儒,豈能不知日食是“天道之常”,但是他們仍然認為,日食是陰侵陽,是臣子可能算計君主的象徵。接着,《日食議》就批評劉焯,包括張胄玄:
黃初已來,治歷者始課日蝕疎密,及張子信而益詳。劉焯、張胄玄之徒,自負其術,謂日月皆可以密率求,是專於曆紀者也。

也就是説,劉焯和張胄玄認為,日食完全可以通過“密率”算出,所以他們認為沒有災異祥瑞之説,這是不正確的。
依當時的天文學水平,確實有些推算應該日食的日子是不會發生日食的。有的確實是如《日食議》所説,“涉交數淺”,即日月交會的程度不深,不會發生日食。也有的是發生在夜裏,或者是發生在外地,當時的中國境內、或者是有天文觀測的地方看不到。這種情況是有的,所以日食是不能完全推算準確的。就這一點説,《日食議》是正確的。但是《日食議》批判劉焯的目的,顯然不僅如此。接着,《日食議》就舉出不久以前發生的、曆法推算的日食,實際上並沒有發生。《日食議》認為,這就是因為皇帝的德行感動了上天:
日蝕必在交限,其入限者不必盡蝕。開元十二年七月戊午朔,於歷當蝕半強。自交趾至於朔方,候之不蝕。十三年十二月庚戌朔,於歷當蝕大半。時東封泰山,還次梁宋間。皇帝徹膳不舉,樂不奏,素服,日亦不蝕。時羣臣與八荒君長之來助祭者,降物以需,不可勝數。皆奉壽稱慶,肅然神服。雖算術乖舛,不宜如此。然後知德之動天,不俟終日矣。
劉焯的意見再次被否定了,以後也再無人提起。

其實,日食是可以推算出來的這個事實,早在劉焯以前,就成為許多人的共識。但是古代國家需要災異祥瑞,所以北魏孝文帝為此專門下詔道:
日月薄蝕,陰陽之恆度耳。聖人懼人君之放怠,因之以設誡,故稱“日蝕修德,月蝕修刑”。乃癸巳夜月蝕盡,公卿已下宜慎刑罰,以答天意。(《魏書·高祖紀》)
直到清代末年,獨尊儒術的國家每逢日食,仍然要進行救助。正因為如此,所以劉焯認為日食不是災異的思想,才顯得特別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