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多餘的話,致──我們有前途的職教校長們_風聞
我是小泥童-见惯生死,乐观存亡2021-11-07 10:48
十年前舊稿:也許多餘的話,致──整整十年過去了。翻翻舊稿,不勝感嘆…… 2001.11.2
也許多餘的話,致── ── 寫在全社會倡導“素質教育”之邊緣, 給我們有前途的職教校長們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
(一個小小的説明:當我着手虛構着對一個嶄新的校長説説話的時候,出於一種良知的本能, 我又不能不考慮我所聽説的、或接觸的,存在於我們這一類學校中幾乎具有普遍性的這樣那樣的虛假流行病的現實,是否會傷害到具體人設的名聲,力求避免。 為了示警,以及希望,我不得不寧願以一個更不完美的敍述, 來表達我心中的那麼一點心不死寂的細微情意。)
讀得進則讀,讀不進亦無奈。
曾經有朋友之誼,如今則不敢再貿然斷言。以吾之受, 你秉性尚誠,唯氣度雅量似還有欠。目下初任校長之職, 又顯得頗有過重“位置”尊嚴之嫌----給人有與“下人”們生硬地拉開距離的憂鬱感覺, 這恰好反證了一種內在權威的脆弱。
你實際上是在一種措手不及的時晨被推上這個學校的“舞台”的, 左右步履艱難可想而知。但既授如此權力,就得儘早樹立權威, 這是自然的事。而就我輩人類也常常私議,至少是,作為同輩同事,你上,儘管可能不盡人意, 但從外面調一個“官坯子”進來,也末必是件幸事。因此, 我們也樂意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但現狀不無遺憾的是:一段時日來,你希望走到負責任的、 真正受人尊敬的位置上,相信內心對這個學校不無善意, 卻往往受一種官場上流行習慣,以及源於由同事突升權位相加而倍加敏感與脆弱的自尊的制約,始終徘徊於一種似是而非之中。
現在的問題是,確實是,學校的命運,歸根到底是教師的命運,不是當官的命運,官做得不討上級巧,大致換一切做就成。 如何把這所學校,挽於瀕臨荒蕪的邊緣?(---先是電廠 , 後是夏普公司,數落我們的學生為“ 垃圾 ”,而現在一概拒之門外,是一活生生的警鐘。 )答案總是簡單的:質量。但問題在於 :什麼是質量?以我看,這個問題始終在這裏沒有獲得真正的理解,(或者是不屑理解?)
問題首先出在你們領導者。這麼多年來, 除了要求隨意的及格率和分發全部的畢業證,以及個別突擊效應應對上級檢查驗收的好名聲外,還有什麼? 致命的是:我們這所學校,始終沒有質量與素質! ----沒有好的學風,以學生的自學能力及行為習慣為基準;沒有好的教風,以學術的樸素尊嚴為準繩;沒有好的校風, 以整個學校的評價機制的似是而非的虛假性質為參照……
在這裏,質量問題的核心,尤其是個素質問題。比較普通中學, 在他們那兒,沒有素質還有硬性的開學率體現的質量; 而在這裏, 既不受制於升學率,如果再沒有素質,那就必然是一無是處。
看看現狀, 由於長久地被夾在虛假的教學評價、以及人為的及格率標本之間, 教師們大多無可奈何地學會了以各種“技術處理”手段來維護自身的教學形像的可憐生存方式;體面的畢業證書,要求教師對一切無條件負責---校方的虛榮心與學生學習的荒誕性,全成大家心照不宣的日常原理。
從此,原就較差的生源質量,導致的學風問題,往往在新生入學一二年後,就會急劇惡化, 差生靈敏地看出箇中眉目,而棄學情形變本加利,好生也因此失望,而趨於消沉;至於“師道尊嚴”, 更近於掃地,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問題的怪異性質在於:我們這裏,學生不必為自己的不學習狀態負責。想學就學一點,不想學的也總能過關;或者, 靠一點點臨考複習的小技巧(---- 教師為了無條件保證及格率,往往無可奈何地採取一種考前“針對性複習”的“職中規則”,複習題與考試題完成一致,即使如此,還有學生不肯記憶,千方在計挾帶小紙條行作,讓監考尤其累人。);或者,乾脆隨便來幾分, 最後居然總能一了百了。 這種“傳統”,不僅對知識的教學是致命的(知識已經喪失內在的尊嚴),對學生的人格影響也是致命的(人生可以在這裏輕鬆地不負責任)。在這裏,連基本的教養問題,有時也無法實現, 一切關於教養問題的怒不可歇,都終歸無奈歸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廣泛麻木……
全是教師的過錯?錯,當然有教師的份。圖個安寧、體面、方便、 簡單,甚至因此發展成做作的“優秀”、“良好”;或者, 課後即可以無所餘緒地大家聊聊天、談談吃與穿……。都説職教教師比普教教師“輕鬆”,也正是在這種意義上,職教老師內心的苦悶,社會各界,少有問津。顯然,一切,我仍然要指出,主要的,仍是領導者之錯; 下面的不良狀態,首先源於上面的不良狀態;下面的無可奈何,源是上面專橫的虛假奢好。當然, 這種虛假奢好,又源於更廣泛的虛假操作規則:比如校方要向局方彙報,要向社會宣傳,要申報省級、國家級“重點”等等, 需要大量的“可操作性”材料。
奇怪的是, 一方面,我們這所學校的一切行為,都是圍繞着領導者所追求的不斷升格的“好名聲”而展開,而弄虛、作形、作式、 作……一切“按需製作”的輝煌;另一方面, 我們這所學校的教育名聲,實際上在社會的私下渠道中越泛越“濫”, 許多家長送子女來,不過是“青少年再三年入托”,心疼不至於過早過小入社會被鞭打,而已。
怎麼辦?搞“骨幹教師”評選,搞各種各樣評比,搞突擊檢查, 搞……用意良苦,但都顯然是些無本之花。 比如那個“校級骨幹教師”評比,我覺得很怪異:每年那麼多的中級、高級職稱在這裏產生, 卻還要評比這非中級非高級的“校級骨幹”。
如果校方認為這中級高級職稱在這裏不足為鑑,那麼,艱難的問題來了:每年這麼多首先從你們手裏產生省市級審定的“中級”、“高級”職稱,是怎麼回事?
如今“校級骨幹教師”評選產生了一屆, 其中居然沒有一個是高級職稱教師。 我們學校現有這麼多領取對等崗位工資的高級教師,居然大多遊離於“教育骨幹”之外。人們不禁要問,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現狀的荒誕性,顯而易見。
最後歸結為:以你為代表的這個學校的領導者的內在正確性在哪裏?
你們當然有你們的許多無奈, 但你們擁有權力,也理所當然擔負起這個學校的命運與責任之中堅;你們理所當然首先尋找這種正確性, 以便真正地建立起你們自己面對這所學校廣大教師的正直權威。 如果你們僅僅停留於只對圍着你們轉的一小圈人士建立權威,而對廣大“下人”,一線教師,建立專橫的聽不得任何不同意見的“服從命令聽指揮”的家法式的絕對權力, 那麼你們就不可救藥。或者你們就只能是一些絕對的利己主義權術者, 你們不可能在關於中國職教事業上,有任何真正的作為,只有有意無意的敗壞。
看看現狀, 一個小小學校,體制卻嚴然一個家國。那種所謂的“企業化管理”, 採取屬於最落後的泰勒制,層層等級森嚴,一線教師,差不多變相類似於“打工仔”、 “打工妹”之虞; 甚至這幾年,因為社會上流行“老闆觀”,而動不動與教師籤“合同”、以“末位淘汰制”,“下崗”為籌碼,大有一手支天之氣勢。
職教真的就此成了“老闆”手裏的“製作工場”?難道, 陶行知早年曾經語重心長指出過的,“教育是農業”的意義,已經真的過時了?教育是事業! 難道連這一點也要因為“改革”而變了性質?!外面有以“改革”名義搞“泡沫經濟”、“泡沫政績”,難道這裏也要來個“抓住機遇”什麼的, 搞個“泡沫教育”?那我們這些以“靈魂工程師”自譽的人,於良心何安?
也不要拿“錢”來堂塞問題久遠的可悲性, 教育,如果僅僅成了贏利的手段,那麼,這種教育就可怕到了極點!
那麼內在的權威如何建立?首先要真、要誠,要敢真於廣大教師, 要敢誠於廣大教師,然後才可能有真正的“威”, 而不是虛張聲勢的“威”。比如,不至於只能在大會上蜻蜓點水似地批評幾聲,而實際上什麼人都難以得罪;或者對一些人可以“威”,對另一些人就沒法“威”,總是在一種欺負與害怕得罪關係人員的雙面挾擊之中,有時,我也確實理解做長官也自有一定難度。
真實的權威,對任何人,都應當是有同一種效能,那就是公正。也唯其如此, 才有可能發生“聚合反應”,而不是破壞性極大的“裂變”所毀! 一個學校的凝聚力才有可能真正產生。
看看現狀,一些人,過得那麼輕鬆愉快,錢也不少拿; 當官的,則更是時有名利雙收:一年上不了幾節課,忙乎忙乎終歸房子,票子、職稱、 榮譽件件捷足先登,或許還有偶爾來那麼一點神密而無恥的紅包, (關於這一點,我雖然不可能找到直接的人證,因為一切都處在一種神秘之中。 但既然存在這種神秘, 那麼來自教師的據於一種眾所周知的傳説的懷疑就有了正當的理由;因為既然你們擁有這種權術的絕對手法, 你們就沒有絲毫理由證明你們的清白與純潔。)並且那麼理所當然。
而另一些人,則苦不甚言,上課因勞累而昏倒常有, 一個新畢業來校任教的青年教師,可以被五天之內排課排到十八節以上,幾個頭緒的專業課務; 而勤懇如X老師之類令人可敬可佩的老教師,則永遠只屬於“一般”。
是的,我們這個學校,還算得上富裕,福利亦不錯, 社會上也有這種羨慕。這種富裕,當然來源於學生入學昴貴的收費,(注:九十年代啊,錄生,有一萬二萬收帳,挺可觀的啊)。也因此,在大會上,你們也時有痛心地呼籲:“收了學生那麼多的錢,要想想對得起對不起學生。 ”這確是一個基本問題。
現在實際上,沒有很多路可走:要麼看着這所船逐步慣性沉淪、風化、分解,要不然,就是真正地放棄一切虛假的必要性,無論對上,還是對下, 不在乎任何外在的名聲,真正地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真實客觀的質量管理機制, 而不是現在這種,可以按需隨時軟化與塗改變通的“質量評價機制”。其中, 首先是關於學生學習質量的真實評價:對學生負責, 就必須首先做到對每個學生的學習質量評價負責。職教非義務教育, 完全沒必要自行背上“包辦婚姻”的額外負擔(除非當初有收受“私下好處”相約通天之嫌)。
在這方面,教師當然也必須重建信義與學術尊嚴。教育不是萬能的, 但教師,必須有理所當然的自尊,以及面對良心的羞恥感。 校方由此展開對學生與教師的全面具體考察與評價,最終做到對每個教師的實際情況, 對每個專業的實際情況瞭然的程度。該批評的當面具體批評,該探討的共同客觀探討。 並且從中,逐步確立由各專業中自然形成的學科信義與權威, 建構本學校標誌學科質量的教育教學權威體系,而不是眼下的準官僚形態的純粹權力權威體系。 由此,一切評價,就有了樸素的依據,那就是知識的尊嚴本身。 這才是一所學校應有的健康狀態。
我們這種學校雖小,但不能沒有志氣,象一個人一樣。 要有甚至於辦成蔡元培時的北大那點信念。唯其如此,我們的學校,才有光輝的前景。
恐怕,這一下,又為難你了, 甚至大大地得罪了這個學校的每一既得利益者。
寫到這裏,我忽然想到這樣一句格言,在此實錄如下, 以作本信之結尾:記住,這個世界不是我們從我們的祖宗那裏繼承下來的, 而是從我們的子孫那裏暫時借來的。我們都作為宇宙的過客,很快。 應該在來得及的時候為我們的後代更多想想,再想想……。
(信寄具體對象,純粹虛擬,箇中理路,則事實心誠,一切純粹個人主觀體證,僅供參考。)
9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