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大學副教授回村任代理村長,梧桐樹招來金!鳳凰人人藝術家家家美術館_風聞
大眼联盟-2021-11-07 09:55
從甘肅省天水市秦安縣,再往北走5公里,就是石節子村。
就像千千萬個貧窮的西北自然村落一樣,這裏地處偏僻,常年乾旱少雨,土地貧瘠。
因為地裏收成不好,年輕一點的村民大多外出務工去了。
黃土高坡上的石節子村
但和其他貧困村不同的是,在過去十餘年的時間裏,100餘名藝術家扎堆往村裏跑。他們和村民們同吃同住,還一起創作藝術作品。
8層黃土梯坎上,13户村民的家就是13個藝術展廳。每個展廳都分別以村民的名字命名。整個村莊就是一個美術館。

石節子村的藝術展
在石節子村,村裏人人都是藝術家:
只有空閒的時間,村民們就喜歡搞藝術創作:做木雕、捏泥人、收集老一輩的農具做展覽。

坐在太陽能路燈下的村民
外來的藝術家們反而變得相當務實:
藝術家厲檳源把建一個廣場當作藝術創作,讓村裏的人可以聚在一塊唱歌、舞蹈、看露天電影。
藝術家琴噶則和村民李保元一起,給村裏鋪了一條花崗岩石子路,方便來往的村民和參觀的遊客通行。

2020年村民會議日現場
藝術家劉偉偉則告訴村民:每年的1月3號,他都會回到村子裏,在壩子上給他們開會。
每次開會討論的主題都是村民時下最關心的話題,包括但不限於土地開發、農業保險、危房改造。
而這種種可喜變化的開始,都得從石節子村的村長——藝術家靳勒説起。

01藝術重要雨水更重要
年輕時的靳勒,左一

靳勒是土生土長的石節子村人。在80年代,他是從村裏走出去的唯一一個大學生。
靳勒從小就喜歡畫畫。大學時他報考了藝術類的雕塑專業。在80年代初的鄉村,這種看似不夠成熟、穩妥的選擇,卻意外得到了靳勒父親的支持。

靳海祿舊照
靳勒的父親靳海祿在退休前是一個鐵路工人,每個月的工資需要養活全家十幾口人。迫於生計,靳海祿沒能傳承祖輩做梳子的手藝。這也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大憾事。
靳海祿記得兒子只要一放學,就跑到河道里面去玩泥巴,下雪了就去堆雪人。能讓兒子學藝術,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彌補了他人生的一個缺憾。

靳勒和他創作的銅像《熱冬果》合影
1991年,靳勒從西安美術學院雕塑系畢業,並開始在西北師範大學美術系任教。
1998年,他進入中央美術學院深造,並開始涉足北京藝術圈,舉辦並參加了很多有影響力的展覽。
畢業後的他頻繁奔走在北京和蘭州兩大城市之間,父母卻不習慣在城市裏生活。於是,每個月他總是會回到村裏,陪着父母住幾天。

2005年,靳勒給家裏的農具貼金
多年往返於城市和鄉村的靳勒,也慢慢開始思考鄉村和藝術之間的關係。
靳勒想起自己小時候,爺爺會做各種動物造型的梳子。村裏年長的叔叔還會捏祈雨用的泥娃娃。他發現:在鄉村,藝術和實用性總是密不可分。

石節子村村民在德國看展
2007年,靳勒帶着石節子村的4位村民前往德國卡塞爾,參加一場國際藝術展覽。這是村民們人生中第一次出國,甚至是第一次走出甘肅省。
看展當天,天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4個村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藝術品上,反而都盯着窗外的雨水發呆。
德國記者問他們為什麼要盯着雨水看。村民靳女女回答説:「我的家鄉半年沒下過一場大雨了。」
記者追問:「藝術和雨水哪個重要?」
「沒有藝術,我們就來不了德國;沒有雨水,我們的莊稼就無法生長。藝術重要,雨水更重要。」
回答完記者這個問題後,淚滴就像雨水一樣,從靳女女的臉頰上快速滑落。

02村子需要發展但我只會搞藝術
石節子村航拍圖
2008年,村民們聚在一間小屋內,通過舉手表決,選舉靳勒為村子裏的名譽村長。
石節子村是一個只有13户人家的自然村落。村長並沒有行政權力,也沒有工資可拿。
靳勒為此喜憂參半:「這證明村民們還把我當作自己村裏面的人,跟我還是很親熱的。可村子需要發展,但我只會搞藝術。」

石節子村的杏花樹
石節子村常年乾旱,且建在向陽的山坡,夏天日照時間長。1300米海拔的土地根本蓄不住水。以前村民總是需要到山溝裏面挑水吃。村裏家家户户都有一口水窖。
2000年後,因為黃河上游的退耕還林政策的影響,村民主要靠種植蘋果樹、桃樹、花椒樹等經濟作物獲得收入。村裏的年輕人大多去城裏打工,才能補貼家用。

石節子美術館導覽圖
村子裏的狀況讓靳勒有些犯難:「我是學藝術的,也只能把藝術放進村子。其他的,我也不懂。」
可即便是發展藝術產業,石節子村也沒有大厝深宅的建築歷史可供挖掘,更沒有拿到出手的傳統手工藝和當地特產。
好在,當代藝術並不需要太多門檻。在靳勒看來:「(當代藝術)它不像繪畫,需要幾年的功底;也不像攝影,需要掌握一些基礎的知識技能。村民本身的生活,就是藝術。」
基於這樣的想法,在石節子村打造一個美術館的想法應運而生。

圖源公眾號@大學四年的存檔
村子裏沒有傳統的鄉村公共活動空間可以利用。全村13户人家的家裏就成了13個藝術展廳。
每個展廳都以户主或年長者的名字命名:村口第一家叫「銀銀館」,村子最深處的叫「保元館」……
門口用鐵絲焊的分館名字,是中國美院一位學生的作品。
每座分館都記錄着這家人自己的故事。比如去過德國的靳女女的家裏,就掛着很多他在德國時的照片。

海祿館的客廳擺放着靳勒的藝術作品
牆上貼滿村裏的藝術活動照
位於倒數第二個階梯上的靳勒父親靳海祿家——海祿館,則是全村的接待中心。
海祿館的客廳裏掛着很多張照片,展示村子裏舉辦的藝術活動。

村民們為美術館寫的字,圖源公眾號@大學四年的存檔
與此同時,靳勒還鼓勵村民們把藝術和自己的生活結合起來。
籌辦美術館的時候,靳勒把村民們都叫到梨樹下,為美術館提字。

石節子美術館開幕式現場
村民寫完之後,他發到自己的博客上讓網友評選。
最後,靳勒的母親寫的字得票最多,被村民用木楔子刻在了村口路邊的土崖上。下面還附着英文字母,也是村民們用本村的幹樹枝扎的。
就這樣,在黃土溝裏成立的石節子美術館,成了中國第一個鄉村美術館。

石節子村第一輛自行車被懸掛在半空中,成了藝術作品
靳勒説:「傳統美術館,更多的是陳列一個物件、一座雕塑、一個裝置、一幅畫。而石節子關注人,關注村民生活,關注那些活生生的東西。」

03讓城市看見鄉村讓村民看見世界
藝術家們來到石節子,和村民交流探討
石節子美術館成立之後,每年都會不定期邀請藝術家們來到村子裏,和村民們同吃同住;並且通過抓鬮的方式,和村民組隊搞創作。
因為靳勒是本村人,在家鄉開展一系列藝術活動並沒有太大的阻力。父親靳海祿更是美術館背後最堅定的支持者。
但剛開始,藝術家們來村裏。村民們普遍比較害羞,再加上不會説普通話。他們很少會主動打招呼,也不怎麼説話。

2008年,藝術家趙半狄來到村子裏,在海祿館裏辦了一個最小的春節晚會:
「他當時領着他的熊貓藝術團,還給村民發個紅包,分上兩斤豬肉。村民們都很高興,就連鄰村的人都跑來了,人多到把我家院子花園裏的花都踩死了。」
從那以後,石節子最不缺的就是藝術品。

嶽琦作品《山漩》
西安美院學生嶽琦來到村子裏,在村口的土崖上製作了三個漩渦。
村民李保元解釋説,這個作品也很像湖水水面上的漩渦。寓意有水了,就能解決村裏的乾旱。有了雨水,村裏的農作物自然會有收成。

村民靳美琴和藝術家高峯合作作品
村裏的藝術品不僅僅跟村民的生活息息相關。村民也直接參與創作。
2016年4月6號,村民靳美琴在紙上畫出了一匹駿馬的圖案。藝術家高峯就負責在土崖上圖案雕刻出來,共同完成了的作品取名為《是你的也是我的》。



《播種計劃》:用種子鑲嵌在廢棄的黃土牆裏,種子不會發芽,因為石節子太缺水了
村裏每次舉辦大型的藝術活動,能支配的經費非常有限。很多藝術家甚至願意自費參與。
他們和村民共同創作的作品會出現在村子各個角落:馬路邊、土牆上、村民的院子裏、窯洞裏。創作完成後,藝術家們還會帶着遊客們參觀、講解。

藝術家劉偉偉在壩子上給村民開會
從2016年開始,每年1月3號,劉偉偉都會來到村子裏面,和村民們開會。
來村裏之前,他會提前調查好村裏的人口數量、外出打工情況,並對鄉村進行一年一天的檔案拍攝和資料收集。
每年村民會議的主題,他都會選擇村民們最亟待解決的話題展開。
劉偉偉説,通過和村民們的一年一會,他把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時間,和這個村子永遠捆綁。而這,就是他在這個村子裏的藝術作品。

村民孫銀銀在院子裏欣賞湯姆路斯的作品
後來,來村裏參觀的人變多了。村民們慢慢開始適應了和外面的人交流,變得越來越熱情。
村頭的「銀銀館」是進村能看到的第一户人家。孫銀銀經常坐在自家門口的小板凳上,只有看見陌生人走進村,就會用方言主動打招呼:「到處都轉轉!」
因為有了藝術,村民們也有機會走出去,去德國、北京、西安、深圳參展和看展。
正在摘花椒的紅強
發生變化的不僅僅是留在村裏的老人,還有一個特殊的小夥子——今年已經24歲的靳紅強。
眼看着村裏和自己同齡的朋友長大之後,出去上學、打工。至今還保持孩子模樣的他變得越來越沉默。

有一次,村裏有人來教小朋友畫畫。紅強一直跟在後面,要到了紙和筆就開始畫畫,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的畫就和他的世界一樣簡單純粹。
每次看到村裏來客人,他總是會主動去陪伴,分分鐘和客人們打成一片。

2018年過完春節之後,村裏為紅強舉辦了自己的畫展。在畫展開幕式上,他笑得特別燦爛。

04黃土地的夢想到底是誰的夢想?
圖源公眾號@大學四年的存檔
石節子美術館成立後的十餘年間,引起了社會各界媒體的關注。中央電視台也專門到村子裏來,記錄下了美術館的故事。
媒體的傳播,也引起了更多藝術家、社會相關基金會和政府部門的重視。

被路燈點亮的石節子
2013年至2014年,在政府相關部門的資助下,村子裏接入了自來水。祖祖輩輩喝窖水的石節子人,終於吃上自來水。
村子的《廣場》的四角亮起了4盞路燈。越來越多的太陽能路燈隨後也出現在了村子各個角落。
此外,在其他村子還是泥路的時候,石節子的土路已經做了硬化。

石節子十年展
2019年,在石節子十年展上,策展人崔燦燦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
「即使你把村子裏的水通上,把電通上,把路修好了,但它跟幸福,其實是兩碼事。」
在崔燦燦看來,知識分子應該警惕,自己進入鄉村的時候,所作的努力其實是為自己圓夢。村民反而處在被動的位置。
因此,回顧石節子過去十年曆程的展覽,被取名為「誰的夢」。

村民製作基因棒創收,這也是石節子第一筆藝術訂單
在展覽上,靳勒回答了這個問題:「那是石節子人自己的夢。」
石節子不僅僅關注藝術,也關注收入。靳勒帶領村民們一起製作了300根基因棒。每做1根,村民就有50塊的收入。
靳勒還帶頭把村裏盛產的花椒用鄉村特有的元素,進行藝術包裝,在網絡上特別暢銷。

2020年,乾淨整潔的石節子村,圖源《美術觀察》
自從有了藝術,村民們也開始自覺地不亂扔垃圾,總是把房前屋後整理乾淨。一堆柴、一排土磚都擺放整齊。
村民李寶元家裏本來堆放着一些雜物。去過德國之後,他看到那裏的農村家庭都非常乾淨整潔,也學着分類整理雜物。
缸底破了的陶缸,被他倒扣過來做成了垃圾桶。他還在院子修了兩個花池,種上了嬌滴滴的月季花。

05石節子還未成功但至少象徵着希望
天水市下面有很多貧困縣。靳勒希望通過藝術,讓村民們明白:「建設美好的家園,需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可十餘年來,石節子的人口只減不增。村裏陸續有老人離開。
2021年1月,村長靳勒也意外離世,留下了這個越來越沉寂的村子,站在發展的分岔路口。

石節子2016年的藝術展,名叫《曼徹斯特到石節子並不遠》
從貧困村到藝術村,石節子走了13年;但想要真正脱離貧困,石節子還有更長的路要走。從藝術圈走向大眾,是石節子接下來必須面臨的問題。
前方道阻且艱,但至少在千千萬個日益落寞的中國村落之中,石節子用藝術開闢出了一條特殊的道路。
它或許並不意味着成功,但至少給了我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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