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東鼓手離世的第9天,還是想用音樂人的方式和她告個別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2021-11-08 15:50
九天了。
比起10月30號那天剛得知蔡憶凡去世時的錯愕與恍惚,現在我已經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生前,凡凡曾透露相處多年的愛犬土豆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終點,而她卻不能陪伴在身邊。也許在這個特殊的時期,被恣意放大的情緒很輕易地就會把人壓垮。
而因為防疫條例,她的家人仍然無法見到她的遺體。樂隊的幾位成員也同樣還在隔離期間,也不能見上隊友最後一面。不斷疊加的悲傷,讓所有人都沒有喘息的空間。
凡凡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我們會永遠記得,那個看似瘦弱的身軀裏藴藏的巨大能量。
今天,就讓我們在她的鼓聲中,再一次好好地道別。
在成為草東鼓手之前
或許我們更熟悉作為草東沒有派對的鼓手凡凡,但她的音樂生涯在更早就已經開啓。
2014年,凡凡加入莫名其妙的一天擔任鼓手。儘管那時的她還不到20歲,但卻已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在許多歌曲中,她對鑔片的運用非常細膩,時常擊打出非常細碎的節奏,也用樋鼓做出氛圍感,更使用鼓槌敲擊的聲音製造更加豐富的音色。除了風格化的演奏之外,凡凡富有力量的擊打同樣也成為樂隊堅實的基底。
莫名其妙的一天是一支唱閩南語為主的樂隊,對於凡凡來説,林強的影響尤為深刻。
「林強雖然是台語音樂的前輩,但又跟着音樂圈不斷前進,像最近的台語歌也加入電音元素就覺得很酷,一直在做變化。」
除了真鼓之外,她也在現場使用打擊墊敲出不一樣的電子音色,而非直接用Program替代;爵士鼓和電鼓交替出現,也讓樂隊的音樂有着非常特別的感覺。
在那段時間裏,莫名其妙的一天也經常和草東沒有派對、Deca Joins在一起表演,草東沒有派對的吉他手築築曾經擔任過他們的代班樂手。不過可惜的是,2015年7月,樂隊就停止了活動,也沒有留下任何正式的錄音室作品。
凡凡的離世使得樂隊六年未曾有過動態的粉絲專頁終於有了一條更新:「阿凡!謝謝你陪我們度過那些莫名其妙的日子。」

主唱芬歐也在樂隊曾經演出的視頻下留言:「謝謝你有記錄我們莫名其妙的一天這場表演,讓我能在想念凡凡時從影片再看看她打鼓帥氣的樣子。謝謝。」

Triple Deer
2015年,後搖樂隊Triple Deer的鼓手貢丸決定去日本攻讀博士,離開了樂隊。築築直到凡凡一直都蠻想玩後搖這類型的曲風,於是就把她推薦給了Triple Deer:「她雖然很年輕,又很衝,但她是我見過最有天分的鼓手。」

「原本就蠻喜歡後搖的,尤其編鼓方便,總覺得後搖其實自由度蠻高的。」對後搖音樂饒有興致的凡凡加入了Triple Deer,盡情施展着她在打鼓方面的才華。
2017年,Triple Deer發行首張專輯《都市牧羊人》,這張專輯的每一個鼓點都是凡凡敲下的,也是她唯一整張跟隨樂隊完整錄製的全長專輯。這張專輯的數字版本直到今年二月份才得以上架。
開篇的《一百個擁抱》是寫給作家林奕含的作品,標題取自她曾寫過的句子:「若你曾經過黑暗,請允許我給你一百個棉花糖的擁抱。」
直到開始錄音之前,吉他手永純和凡凡才確定了這首歌的最終版本。這首歌不像一般的後搖音樂由靜至動,把情緒一點點慢慢往上推,而是一開始就呈現出排山倒海的氣勢。
凡凡的鼓在這首歌裏尤為出挑。
在合成器鋪陳的安靜氣氛裏,吉他、貝斯和鼓突然就闖了進來;底鼓和吊鑔整齊地踩在每個拍子上,迸發出巨大的能量。隨後,豐富的律動也緊跟着出現,十六分音符、六連音和各種ghost note輪番上陣,掀起洶湧浪潮。
在規整的吉他演奏中,原本作為節奏樂器的鼓反倒更像是充當了旋律的角色,激烈的情緒被靜謐消解,只剩吉他獨自彈奏散落的音符。
這時候,凡凡用鼓槌相互敲擊,製造出美妙的音色,製造出獨特的氛圍感。
到了1分59秒的時候,整套的鼓聲再次出現,凡凡用她細膩的打法在踩鑔和Ride上打出相當細碎的節奏:踩鑔時開時閉,落在反拍上的Ride清脆而有力,搭配着間或出現的樋鼓與穩定節奏的底鼓和軍鼓,展現出層次分明的音色質地。

到了2分28秒附近,凡凡又打回了較為規整的節奏——但也是相對而言。乍聽這段節奏,似乎只是一個簡單的動次打次次動次打次,或許一個普通的鼓手會打出這樣的節奏:

這樣的處理當然不壞,穩定而常規。
但凡凡的處理就有趣得多:開鑔不僅出現在每小節的最後,在小節之中也經常出現;神出鬼沒的ghost note偶爾竄在律動裏,讓節奏的表現十分多元。

到了2分51秒左右的時候,凡凡又慢了下來,採用樋鼓一點點慢慢鋪陳,在最後用軍鼓連奏將情緒推到最高點,回到和前奏一樣的爆裂段落,激昂的演奏一直持續到歌曲結束。
鼓聲戛然而止,只剩吉他將温柔的擁抱延長。
凡凡與眾不同的創作思路也讓Triple Deer的幾位團員覺得相當驚喜。在另一首6/8拍的歌曲《夏雨》裏,再次展現了她對於音色的理解與掌控力。
在開頭的部分,凡凡將底鼓和樋鼓作為主要的配置,敲出的音色並不響亮,但卻動態十足,有着鮮明的層次感。就像是大顆的雨滴緩慢而沉重地落在水面,在落下的瞬間便產生震動的迴響。
隨後,各式鑔片也悉數登場,雨也開始越下越大,隨着軍鼓的加入,鼓點也恣意揮灑,落下一場淋漓盡致的夏雨;而鼓聲的暫停也像是雨聲漸漸變小,但也一直蔓延着濕漉漉的痕跡;到了最後,雨水頃刻間又從天而降,讓人感到無比歡暢,似乎所有的不愉快都在這場大雨中得到釋放。
凡凡不僅在常規的拍子裏打出極具風格化的節拍,敲出非同尋常的律動,即便是在令人捉摸不定的拍數里,她也一樣能夠駕馭。
《成為鯨魚》就是一首在五拍和六拍之間切換的歌曲,凡凡的表現依舊穩定,保持着獨特的個人色彩。
凡凡的鼓聲正如她所説的一樣,在後搖音樂裏無比的自由。

1分38秒左右的律動
Triple Deer的音樂像是將吉他和鼓的角色互換,凡凡的鼓像是旋律線一般,成為歌曲裏最難以被忽視的聲音。
由於個人生涯規劃,凡凡於2018年離開了Triple Deer。在她即將離隊之時,Triple Deer還和I Mean Us與倒車入庫一起舉辦了告別演出。儘管只在在一起相處了短短三年的時間,但凡凡對他們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合成器手劭軒難過發文:「謝謝你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確實為世界帶來了影響,確實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許多珍貴的片段,就這次你的美麗讓你帶走。」
加入草東之後
2016年5月,凡凡作為鼓手加入草東沒有派對,這也是我們最熟悉的她的身份。不過要知道的是,樂隊唯一發行過的錄音室專輯《醜奴兒》並未有凡凡參與,而是前鼓手劉立參與創作與錄製的。

相比在Triple Deer中的自由灑脱,凡凡在草東沒有派對裏的鼓聲顯得更加冷靜與剋制。在為數不多有她參與的《如常》中,鼓的部分更多地充當着穩定節奏的角色,但跳躍的Shuffle節奏依然塑造出有趣的律動。
而凡凡在演奏樂隊之前的歌曲時,也沒有照搬錄音室作品的編排,而是用她自己的風格去理解和演繹這些音樂。
錄音室版本的《埃瑪》裏是從4/4拍的鼓開始起手,而在現場演出的時候,凡凡則持續用十六分音符擊打着鑔片,再搭配底鼓突出律動,然後再慢慢加快節奏。
在穩定住基本框架的情況下,凡凡仍然維持着自己的個人特色,比如在加花的時候跑出來的六連音、不同鼓組音色的運用,都是凡凡最為熟稔的技巧。
只是可惜,我們再也無法在現場聽到她精彩的演繹了。
凡凡,再見
也許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些給我們帶來過力量和感動的音樂,需要用多少的力氣完成,我們也不知道陪伴在我們身邊傾聽心聲、為我們加油打氣的人,也許正在無法想象的痛苦中煎熬。
凡凡的好友曼達Po出和她生前最後的對話,是她鼓勵曼達不要沮喪;Triple Deer貝斯手品嫺也難過地説:「我最愛的樹洞消失了,任性的傢伙……任性的傢伙……」

凡凡的手臂上有着「非彼」的文身,來自於莊子的齊物論。
她想用這個詞彙來提醒自己:「物無『非彼』,物無『非是』,然後它含義蠻廣的,縮減的話就是勉勵自己注意所謂相對的;所有事情都有正反兩面,我很少這樣子去思考事情。」
但是最後,她還是選擇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從來都不會為沒有看到誰的演出而感到可惜,但卻始終對有才華的音樂人的離去感到遺憾。不論如何,她依然是個勇敢的人,她的選擇不該被任何人苛責,但我也盼望着大家都能擁有對抗明天的力量,好好保重。
活着,真的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我們也會永遠記得,那個瘦弱、温柔、細膩的女生,曾敲出那些強勁有力、層次豐富的音符。
最後,就鄭重地向她道個別吧:“凡凡,再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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