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減”觀察：叫停補習班，教培人何去何從？_風聞

【導讀】為了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我國在今年的7月25日頒佈了《關於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以下簡稱“雙減”）。教育行業隨之發生鉅變：裁員和離職潮席捲了整個教培行業，校內老師也迎來了新的教學挑戰。政策落地100余天後，教育行業的人都怎麼樣了？教育行業還面臨着什麼挑戰？讓我們一起來聽聽他們的講述。

李老師（在某大廠從事教學研究四年）：

雖然我是受到負面影響的人，其實你仔細想想，你要是站在一個家長的角度，其實這一波整治還是很有必要。去年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出了一個就是違規禁用 slogan上面的話，真是要多雞血有多雞血：今天你不讓我教育你的孩子，我就教育你孩子的競爭對手。就是這種話你説哪個家長受得了？你為什麼要一直做推廣？其實你推廣的主要對象是那種我有那麼一點需求，但是我就差臨門你踢我那腳來交錢，本來我的心裏面要想學不想學的，我是因為第一你今天促銷活動，第二我看到周圍人都在學，所以我讓我的小孩去學。

後面一個比較好的事情其實（培訓機構）是靠內容來説話的，因為他現在是不許大批量地做投放，通過這種slogan或者説是打折來轉換。我覺得線上補課這件事情是不會完全沒有必要的，它會變成這給那些真正有需求的人，我是自己來判斷我的需求，我不是被你洗腦，它會變得稍微理性一點，但我不覺得它會再起來了。

2020年突如其來的疫情加速了線上課程的發展，資本也隨之密集湧入。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在線教育用户規模達到3.51億人，市場規模達到4858億元。

劉先生（高級運營經理，從事教育領域六年）：

19年的時候，我印象中資本對這件事情的投入幾乎到了非常瘋狂的地步，至少在我看來非常瘋狂。

投廣告一投投好幾個億，他們從視頻平台獲客：線上的客户、線下的客户。線下去打廣告——公交站牌的廣告，恨不得就是説我就拿錢要砸，不管你掙不掙錢，你先把學生招到我這。當時的話大家在整個浪潮下面都非常地看好大班的雙師課，那個時候像頭部的公司“猿輔導”、“作業幫”，其實真的是瘋狂招人，瘋狂到怎麼説？全國各地撒錢。招人你總得弄場地，這個時候一個行政去跟別人談租金什麼的，就是光一個行政拿到的回扣，這個錢就已經很多了。然後一路看到了就是説包括這個行業裏面的老師的薪資也是水漲船高，“高途課堂”的老師或者“猿輔導”的老師，可能已經年薪好幾百萬了，反正我見過特別有錢的老師在課堂上面跟他的學生講笑話，説老師如果有1000萬怎麼辦？你會怎麼花？然後老師就説有1000萬有什麼難，我現在就有1000萬。

資本的快速擴張離不開客户的預付款，可一旦教培機構資金鍊斷裂，很多家長將很難追回學費。

李老師（在某大廠從事教學研究四年）：

你知道“精鋭（教育）”不是倒了嗎，然後前段時間不是退費，聽説最多的一個人報了1000萬的課，然後都用了700萬了，要退300萬。

Kris(幼兒園學生家長)：

我給孩子（在精鋭教育）買了應該是有幾百個課時，然後可能有個7萬多塊錢，反正然後現在就屬於這麼一個情況，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雙減”它好像就是説學校要承擔起更多的校內教育的責任，下午放學不能太早，然後讓小孩子在那兒繼續留在學校，直到家長去接他，跟下班銜接起來。我覺得這一個層面是我這種人所需要的。

黃老師（江西某初中班主任，從教語文學科三年）：

相對來説是初中跟高中的話，對於校外培訓的需求量應該是更大一點的。我班上的學生總人數都是在48左右，八年級跟現在的九年級都是這個人數。今年下半年是9月1號開始實行的“雙“”政策，對於校外培訓的結果整頓後，在我班上來説，相對去參加校外培訓機構的學生人數是有所下降的。

在八年級的時候我瞭解到的是一個班，比如説有48個人，可能會有30個人左右都有參加校外培訓的，不管是學科類還是興趣班。然後現在九年級就是説也有這樣的需求，但是學生參加校外培訓人數比較少，能瞭解到的可能就是個位數以內就10個左右。更多的是現在越來越依賴於我們的校內教育了。因為我們學校現在也在開展課後延時服務，我們有開展增強學生體質的就是體育課，然後也有課外延時服務。因為我們現在是畢業班了，我們是安排的是兩節課，然後一節課是40分鐘，會讓學生在教室裏寫一寫作業，因為我們現在是初三的畢業班，然後他們相對來説學業的這一塊也是緊張一些，所以第二節自習課主要是給他們解答疑惑。

“雙減”政策後，李老師需要完成從之前偏單一向的教研向複合型的運營與市場工作的職能轉變。

李老師（在某大廠從事教學研究四年）：

我還算好的，第一我不是傳統教研，第二我不是一直只做教研這一點點事情。就是多多少少以前前司是一個比較綜合性的公司，會好轉那麼一丟丟。其實最慘的是主講老師，主講是所有鏈條的最後一環，他就相當於只是把這個錢給你消掉而已，然後這些主講老師大部分都是語言行業出身的，然後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技能，他們是最難的。

“雙減”落地前，我國教育培訓機構數量在70萬家以上，K12從業人員超過1000萬人。全行業的大整改，將引發上百萬人的職業轉型。

黃老師（河南本地教培機構，任教數學學科四年）：

裁員肯定是會有的，就像我們肯定也都知道“新東方”裁員、“學而思”裁員，每個教育機構都有裁員，我不知道裁的比例，但是整體人數變化還是挺大的。

像最早的時候我們公司可能有三千多人，現在可能是有一兩千人，總體人數的變化來説至少是少一半。肯定是有一部分是裁員，有一部分是主動離職的。

唐老師（某上市教培大廠，任教留學語培五年）：

我有聽過前同事他們的公司就發生了裁員，甚至有一些在本地非常大的，然後你走到路上可以經常看到他開分店的那種教育機構直接倒閉了。

王老師（四川本地教培機構，任教語文學科兩年）：

公司好像是沒有那種大規模的那種裁員的動作，其實大部分都是員工主動離職的。

黃老師（河南本地教培機構，任教數學學科四年）：

“雙減”反正對老師們影響我覺得還是挺大的。有一部分老師確實是比較焦慮的，因為做這個行業做了很久了，然後去轉換其他轉行業，“轉行窮三年”，他肯定要適應一個階段，現在很多大型企業或者説一些比較好的一個單位去招人的標準，很多都僅限於應屆生，就只能説去應聘一些其他不是很滿意的工作。但他們又不想去將就，可能都走上了考教師編制、考公務員、考事業單位一個路，但是這個競爭是非常大的。

唐老師（某上市教培大廠，任教留學語培五年）：

現在機構的狀況至少對留學的板塊沒有太大的衝擊，因為它是非學科類的。然後雙減的影響並沒有體現得非常的明顯，但是因為公司是比較大的，所以之前漲幅最快的一個板塊其實就是k12，那麼也就是學科類的項目培訓，但是因為雙節的影響還是產生了比較大的一個調整。如果説我自己的一個心態上面的變化，最開始“雙減”還不太明朗的時候，會有點擔心焦慮過自己的工作，説要不要跳槽到一個更小的機構，因為從我個人獲得的第一手資源來看的話，小機構受到的衝擊相對來説也會比較小一點，要不就是成人類的教育，要不就是完全的早教。我有很多的前同事現在已經去自己開機構了，那麼他們也會主要去攻這兩個方面的事情。

王老師（四川本地教培機構，任教語文學科兩年）：

我現在考慮的話完全轉行了，可能不會再去涉及到教培行業了。我之前所在的機構的話，整個的公司規模還是比較大，它有兩千多人，然後整個公司它是想要上市，所以它就需要大規模的新老師，那麼就需要有人去培訓新老師，所以我是去做這樣的一個工作。但是在週末的時候也是會去給校朋友上課，所以就是教學生和培訓新教師是同時在進行。

其實工作的時間是很長的，相當於可能都不是996是9106。雖然説教培行業之前大家都説工資比較高，但是其實這這些老師都是有付出了更多的這種勞動的。當政策出來之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之前太累了，然後身體的話也給到了一些不好的反饋，其實壓力也比較大。所以其實我是很明確的知道我遲早是要離開崗位的，政策一出來之後的話，提前就是加速了我離職的這樣的一個進度。

*“雙減”*政策規定，校外機構不得佔用國家法定節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組織學科培訓。因此培訓機構將秋季課程調整為週一到週五的晚上。

整體公司的話在進行一個轉型，部門解散了之後，老師他們都去到了其他的崗位。有的可能去到了教研崗位去從事學科的教研，有的可能就要去拓展素質課的這樣的一些新的項目，還有的老師去到了教師線。現在的政策，秋季允許周內上課，也是給到機構一些消課的時間，因為那個費用其實之前已經收過了，但是寒假和寒暑假是明確規定了，不能有這個學科類的培訓的。

黃老師（河南本地教培機構，任教數學學科四年）：

對於我們這個公司而言的話，整體就是校區會減少。因為它很多地方的房租是承擔不起了，像一些好的地段的房租，因為週末不能上課，只有周內晚上可以上課的話，整個空置率太高了，所以説關校就關了一大部分校區，然後只留下了一些核心的比較老的小區。教室變少，但是生源可能還是需求量會比較大，所以説加開了一部分就是周內的線上課來分流，家長這邊的需求還是很大。

黃老師（江西某初中班主任，從教語文學科三年）：

從開學以來到現在接到家長打來的電話都比較多，剛好我也是帶的初三的要面臨中考這一個問題。但是我們的雙減政策就是希望減輕家長的焦慮，還有一個是減輕學生的負擔。家長是會跟我瞭解一下，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來説，提高孩子的成績。家長的需求還是偏向於希望在學校沒有上課的時候，也就是比如説週末的時候能夠讓他的孩子去到校外的培訓機構，所以我們只能説更多的是依賴於我們校內的教育老師的輔導。

以前我們是由量追求到質變，現在是希望減輕學生的作業的情況下，保證教學的質量，對我們老師來説遇到了更大的挑戰。

有人説：“政策沒有改變需求，改變的是需求的滿足方式。”隨着大量線下機構的關停，一對一家教的問題開始引發關注。

黃老師（河南本地教培機構，任教數學學科四年）：

大家所説的家教肯定會盛行，目前來看我覺得就有這個趨勢了，因為很多家長的話，他其實也挺迫切的想讓孩子上課，但是週末的時間又沒有這種正規的教育機構允許上課，他肯定會想這樣一些辦法。

唐老師（某上市教培大廠，任教留學語培五年）：

也就是説家長會覺得這個老師真的非常的不錯，會直接去對接到老師，而不去走機構這樣的一個平台。這個操作其實在教育行業也是比較常見的，我覺得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缺少市場的一個監管。私下來上課的話就是脱離整個大機構的控制，有很多標準化無法實行，在一定程度上很多龍頭機構受到衝擊，然後未來的發展我覺得不一定一直都是朝好的方向發展的。因為有可能有一些那種自身的能力不是特別好的老師可能會渾水摸魚，然後比較誇張的宣傳自己的履歷，然後在報課時費的時候，產生一個虛高的這樣的一個情況。

“雙減”《意見》中，明確提出了對義務教育階段校外培訓的限制。因此當下在許多地方出現的一對一或者一對多的家教模式屬於違規行為。如何有效地管治“雙減”政策後的家教模式，對於教育主管來説，是一個新的挑戰。

黃老師（江西某初中班主任，從教語文學科三年）：

我從業三年以來，我看到了很多學生，因為學習壓力過大會有些抑鬱，甚至有些學生還有過輕生的念頭。“雙減”政策減輕了學生的負擔之後，相對來説學生生活在更加輕鬆的一種氛圍裏面。最直接的體現是作業量減少了之後，他們的精神得到了放鬆。然後關於剛才説到的那些事件，比如説精神抑鬱，甚至有輕生的這樣的念頭等等，這些肯定會大量減少，這是我最大的感觸。

在“雙減”落地後的過去三個多月，我們已經見證到我國教育體制切實的變化。也期待着今後更完善的配套制度，以達到“雙減”的最終目的：

提高教育水平，緩解教育壓力，實現教育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