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版東野圭吾出走優酷，懸疑劇市場需要“持久藥”……_風聞

今年10月，和愛奇藝迷霧劇場合作共同打造出多款懸疑爆款劇集的紫金陳出走優酷，與其達成了“未來五年創作3個系列10部作品”的戰略合作。而享有中國版東野圭吾稱號的紫金陳甫一離開，今年的愛奇藝迷霧劇場便交出了不及格的成績單。頭部懸疑小説作者、實力派演員、一流導演+編劇…….多重因素保障加上運氣，似乎只有這樣懸疑劇才能出圈。中國高品質的懸疑劇和懸疑小説家還未成規模，懸疑劇市場離春天也有不短的距離

作者 | 曹學燕（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三川匯文旅體研究院研究員）

編輯 | 盧敏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4491字 | 預計閲讀時間12分鐘

“張東昇喊你去爬山”“恐怖童謠小白船”“白宇留下了蘭州拉麪般的眼淚”……

2020年愛奇藝迷霧劇場中，《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這兩部改編自紫金陳懸疑小説的作品曾火爆一時，拿下豆瓣高評分的同時創出了上述一個個耳熟能詳的網絡流行梗。

△《隱秘的角落》豆瓣評分

△《沉默的真相》豆瓣評分

除了愛奇藝的試水，騰訊視頻關注女性困境的懸疑劇集《摩天大樓》也收穫了不低的成績……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加上入木三分的人物刻畫，讓觀眾和市場都對懸疑小説改編劇集倍加青睞。

△《摩天大樓》海報

2020年上線的懸疑劇，數量和質量都讓《重案六組》等犯案懸疑劇後便乏善可陳的中國懸疑劇有了崛起的跡象，但是2021年愛奇藝迷霧劇場的表現卻給市場潑了冷水。

段奕宏郝蕾等實力演員加盟的《八角亭謎霧》口碑平平，豆瓣評分5.1，年輕一代演員（文琪，範丞丞）搭配科幻元素的《致命願望》上映不久主要靠“設定新穎”出位，豆瓣評分4.6。儘管之後還有趙麗穎等知名演員參演的《誰是兇手》要上映，迷霧劇場的招牌儼然出現了裂痕——多了花哨的設定，少了出圈的故事。

△口碑平平的《致命願望》

迷霧劇場2020年的成功和2021年的疲軟，會和懸疑作家紫金陳的劇本加持和出走優酷有關嗎？

△《致命願望》的評論

△橙色為及格及以下，綠色為評分第一

邊緣的懸疑作家

説到懸疑，世界文壇上有不少封神的作家和作品——英國阿加莎的《無人生還》、美國丹·布朗的《達芬奇密碼》、日本東野圭吾的《白夜行》等等。不同於國外已經形成相對成熟的流派（本格派或是社會派），中國的懸疑文學長期處於小眾、邊緣的狀態，而中國懸疑作家也往往名不見經傳。

中國作家榜官方網站上的主榜排名TOP10中，僅有南派三叔憑藉着《盜墓筆記》系列躋身其中，在這樣的背景下，紫金陳本人和作品的成功看似有些偶然和運氣。

△中國作家榜官方網站上的主榜排名TOP10中南派三叔《盜墓筆記》排名

2005年至今，紫金陳共出版了13部作品。在早期學生階段，他的作品主要連載在天涯等網絡平台上，直到後來從互聯網公司離職後才開始專職寫作，踏入作家行業。

沒有在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平台起點中文、晉江等大網站上佔得一席之地，紫金陳走的是傳統的紙質小説出版路子，直到2017年《無證之罪》被改編成影視劇收穫了一眾好評，他才開始“擁抱”互聯網影視行業。

△紫金陳作品

紫金陳是中國最好的懸疑作家嗎？

2012年度收穫天涯文學 “十佳作者”“十佳作品”獎，再到2020年12月，收穫第四屆“於梨華青年文學獎”，並被評選為橙瓜見證·網絡文學20年報告十大懸疑大神……紫金陳的作品獲得過含金量高的認可，但也存在爭議和空白。

紫金陳早期作品文風偏稚嫩，其中《少年股神》有着明顯模仿古龍文風的趨勢，這一點既有時代背景的影響，也有作者成長期不可避免的模仿學習階段。同代作者江南就曾因早期作品**《此間的少年》大幅借鑑了金庸小説的人物名字、性格設定、故事情節**陷入了抄襲金庸的風波中，最終向金庸賠付188萬元。

△江南向金庸賠付188萬元

到了中後期，紫金陳則進入了致敬日本懸疑作家東野圭吾的階段，《高智商犯罪》和“推理之王”系列的部分作品都有着神似東野圭吾揭露社會黑暗現實的特徵。影視改編的《無證之罪》核心情節（重造犯罪現場以便讓真兇脱罪）和《嫌疑人X的獻身》有異曲同工之妙。

△《無證之罪》書籍封面vs影視海報

直到《長夜難明》（劇版《沉默的真相》）出版，紫金陳本人的風格才明確起來——用樸實通俗的語言關懷社會現實，體現人性幽深。

**作為紫金陳作品情節、人物的集大成者（《長夜難明》是紫金陳作品集合中的最高分），《長夜難明》包含了多重要素——偏遠地區維權不易的大背景、性侵未成年女性的嚴重犯罪、追逐真相的正義“三劍客”、交錯的三條時間線……**這些被紫金陳一絲不苟的串聯起來。作品既有對社會中法外之地存在的反思，也有對普通人追逐正義的刻畫，整本書代入感極強，最後搬上銀幕的作品才有了天然的生命力。

 △紫金陳出版書籍評分排名

△《長夜難明》書籍封面vs《沉默真相》人物海報

“太真實了”這可以説是讀者對懸疑小説的盛讚，如果説紫金陳“中國版東野圭吾”的名頭之前是讀者出於內容相似的調侃，那麼現在則是紫金陳正在不斷靠近主流的宣誓。

捧與踩之間

回顧紫金陳的所有作品，他也鍾愛從個人的現實生活中取材——主角往往畢業於自己的母校浙江大學，故事一般發生在浙江地區，部分人物經歷來源於自己的經歷。比如《壞小孩》中的朱朝陽父母離異的背景就是紫金陳本人的背景。

△紫金陳對書中人物的回應

《隱秘的角落》中男主角朱朝陽黑化的導火線之一——父親二婚後的關係疏遠，正是紫金陳的童年經歷。除此之外，寧波水鄉出生，浙大理工科畢業，讓紫金陳的作品兼具細膩的感情和嚴謹的邏輯，而不單純是工於精巧的陰謀。

也因此，紫金陳筆下的故事大都通俗易懂，很接地氣，不會讓讀者產生讀不懂或者不想讀的感覺，奠定了較廣的受眾基礎。

與此同時，紫金陳一直只承擔作家的職責，在自己的作品影視化的過程中也自稱不會參與編劇工作，而是專心創作。10月份和優酷合作三個系列、十部超級網劇、紫金陳全新懸疑宇宙的消息流出後，紫金陳微博回應網友：“我只管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文字工作，後續影視化的事看運氣，故事本身情節、節奏和邏輯的好壞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紫金陳微博回應

在《無證之罪》《隱秘的角落》等劇集播出後，豆瓣上對紫金陳的負面評價和對導演編劇的高度肯定形成鮮明對比——“文筆差、能火全靠導演、劇改把原著昇華了。”被其他作者羨慕的“改編一部火一部”一方面是紫金陳的故事，另一方面就是影視化中導演、編劇的發揮。

△豆瓣上對紫金陳的負面評價和對導演編劇的肯定

**首先是被部分讀者詬病的文筆差。“蘭州拉麪般的眼淚”是梗也是吐槽點之一，紫金陳就曾因為豆瓣上對文筆的攻擊卸載豆瓣。**粗俗土氣，語言單薄，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寫法有人買單有人不喜，而到現在，這種土味表達甚至還成為了一種潮流，反成了紫金陳的標誌。文筆上的稚嫩或許是紫金陳為了寫實故意為之，也可能是受到理工科專業背景的影響，總之在構思完善的情節基礎上，有瑕疵的文筆對於懸疑小説的懸疑性傷害不大。

△蘭州拉麪般的眼淚出自《壞小孩》，同《長夜難明》改編劇集聯動

接着是書評和影評中多次被歸功的導演和編劇。在《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裏，都展現了導演和編劇進行合理改編和運用鏡頭語言的能力。因為原著的部分內容可能導致難以過審，兩部劇集的創作團隊都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編，增加了人物的故事線豐富形象，並在故事懸疑內核的基礎上做了開放式結局，留下想象的空間。在鏡頭語言方面，《隱秘的角落》中有名的從孩子們海上浮舟到海上屍體蒙太奇藝術表達手法；而《沉默的真相》則是將文字交織的三條線索一一梳理，用轉場讓敍事完整。

△小白船轉場

△《沉默的真相》中不同時空線奔赴同一個真相

紫金陳曾在採訪中説，成名之後他變得沒那麼自由，尤其是創作節奏被打亂。作為突獲盛名的作家，在捧與踩之間找到平衡，當作品質量和數量都真正達到“中國版東野圭吾”的地步，質疑聲自然會少。

 懸疑劇改編的春天未至

從小説到影視化改編，從網劇到上星劇集，懸疑劇改編要走出一定穩定發展的路，依然需要不斷地探索。同樣是懸疑作品改編影視劇，為何有的可以口碑收視雙豐收，有的則遭遇滑鐵盧，可以從內容、影視化過程、市場三方面找原因和對策。

內容精巧，形成宇宙

紫金陳和優酷合作的重要部分就在於構建“紫金陳懸疑宇宙”，想讓懸疑劇火爆不是曇花一現，就必須找到可持續發展的點。“宇宙”概念便是新近提出且被驗證的方法，《唐人街探案》通過電影和網劇聯合的手段，用原創劇集打出“唐探”宇宙雛形。

△網劇唐人街探案

而懸疑小説改編這類更多依賴於原著內容的聯繫，尤其是貫穿某個系列的重要角色，**比如柯南道爾創作的福爾摩斯、阿加莎探案系列的偵探波洛、東野圭吾筆下的警官加賀恭一郎、島田莊司創造的占星師偵探御手洗潔、紫金陳作品中多次承擔撥開迷霧重任的刑警嚴良……**這些作品先塑造了一個備受讀者喜愛的主角形象，接着圍繞他們展開一系列內容創作，自成宇宙。

如果沒有貫穿全文的主角，也可以在場景下下功夫。**蝙蝠俠系列的火爆帶火了哥譚市，讓犯罪都市的印象深入人心，**近期準備上映的國產懸疑劇也已經展現了內容聯動的效果。

△懸疑犯罪劇集發生場景均為綠藤市的聯動

**《掃黑風暴》《心理罪》《十日遊戲》《致命遊戲》等懸疑犯罪劇集發生的場景均是綠藤市，犯罪都市構建已經初具規模。**但是目前的場景聯動僅限於地標、店名、談話等細節，未來可以期待國產懸疑劇各大主角在同一場景下的“大型合作”，共同譜寫精彩翻倍的故事。

影視化可創新不可胡編

紫金陳懸疑小説改編的成功來自於導演、編劇的正向加持，劇集中原創角色（記者張曉倩）的加入讓整個故事的鏈條完整合理。目前正在熱播的《致命願望》雖然也是由懸疑小説《餵食者協會》改編而來，但是增加和調整的角色戲份讓原本個人英雄大男主那多的戲份變弱，反而是文淇（劇集原創角色）和範丞丞成為戲份不少的角色。

△大男主變主角團

從文字到影視，合理創新當然需要，但是不能憑空讓作品的核心角色或情節設定消失，變成了胡編。《福爾摩斯》系列探案集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少不了劇情中福爾摩斯和華生這對搭檔的互動，一旦少了或者改編任何一人就失去了魅力。日劇的女版福爾摩斯劇集《神探夏洛克小姐》雖然創新，卻沒有把握到人物角色的精髓，最後變成了一般的百合偵探劇。

△《神探夏洛克》

△《神探夏洛克小姐》

無論是情節、人物還是原著中的一個物件，都要在影視化的過程中把握其在整個故事中的地位，而不是囿於資本、流量演員，將高分作品的細節都抹掉，讓其變成撲街劇集。試想，如果《白夜行》中少了聯繫起男女主雪穗亮司悲慘一生的剪紙剪刀（剪刀代表了男女主雪穗亮司的童年剪紙記憶，也是亮司刺殺父親的兇器，最後亮司也死於剪刀），整個故事都難以立住。

 市場成熟需要時間

必須承認，在經歷了2000年-2010年《重案六組》《少年包青天》等中國特色懸疑劇的繁榮之後，懸疑劇市場度過了一段低谷，其之後的成熟也需要時間。愛奇藝迷霧劇場的小小翻車也佐證了懸疑劇市場不能“賴”在一個懸疑作者身上，也不可能只靠小説改編崛起。

懸疑劇集要脱穎而出，短小精悍是關鍵，而這往往意味着劇集播出週期短，曝光時間不長，和市場利益最大化的一貫主流相悖。於是懸疑市場還沒成氣候，就成了資本競爭、流量演員鍍金的地盤，又何談良性發展。

△懸疑劇市場日益內卷

廣電總局發佈了《關於進一步加強電視劇網絡劇創作生產管理有關工作的通知》，提出了30集以內短劇創作的提倡，這可以説是一劑良藥。但是自從《隱秘的角落》走紅之後，懸疑的標籤又成了流量密碼。比如百合劇集《雙鏡》的故事發生在民國時期，比起自稱的懸疑劇集，更多的是在賣女作家和女殺手的百合女強人設。

△百合劇集《雙鏡》

對觀眾來説，保持期待容許試錯，要理解處於成長期的懸疑劇市場；對於製作方來説，類型劇的爆發需要長期的積累，不是沉迷買斷懸疑小説IP，而要原創和改編兩手抓，最好能形成循環發展、互相促進的局面。

​結語

即使中國版東野圭吾紫金陳已經出現，但是現在談懸疑劇的春天依然為時過早。迷霧劇場曾經的爆火已經過去，它只是提供了懸疑小説影視化的一種可能，當然不是標準答案。懸疑小説具有不可避免的沉重感，如何通過影視化為這份沉重增加靈動，在一味求快的資本狂潮下尋找“持久藥”，需要文字和影視內容創作者的共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