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債務與危機：全球經濟困局探討_風聞

全球經濟困局是近年來人們熱烈討論的話題。貨幣“大放水”、股市泡沫、樓市泡沫、債務危機、金融危機、經濟危機、美元霸權、人民幣國際化……有太多的“差評”刺激着人們的神經，引發全球思考。相關的分析文章很多，但是簡明深刻的較少。本文是我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力求清晰簡要地説明背後的邏輯。

正如我在《世界的運轉機制》、《淺析經濟週期》等文章中説的，財富的本質是“能量”。人不能創造能量，只能利用科學技術將自然界的能量轉化為人類社會可以利用的能量，如農業對太陽能的轉化利用，或者通過科學技術提高能量的使用效率，用“節省”來實現“獲得”，如工業上對發動機技術的改進。這就是生產財富。

也就是説，人類社會財富能否“增加”，取決於科技創新。因此，經濟發展就隨科技創新情況分為“有新增財富”和“無新增財富”兩個“大週期”。

因為科技控制着財富生產，所以誰掌握科技，誰就擁有貨幣發行能力。誰擁有的科技更多更先進，誰就擁有更大的印鈔權利。

然後説一下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規則——私有加競爭，或者叫“剝削規則”。“剝削”分為兩種，“合理剝削”和“不合理剝削”。

“合理剝削”是創新者對勞動者的剝削。因為有新增財富，所以是合理的。

“不合理剝削”是沒有創新又疏遠勞動的資產階級對勞動者的剝削。因為沒有新增財富，所以是不合理的。

“剝削”會導致一個問題，就是“產能過剩”，即“產品總量”大於勞動者被剝削後獲得的“薪酬總量”。產品總量與薪酬總量不能對等交換，也就是一部分產品會賣不出去。這部分商品雖有資產階級進行消費，但資本家的消費量與過剩產品的數量相比要小的多，所以資本家解決不了“過剩”問題。

但資本家又不能不生產，因為在市場經濟的競爭規則中，不生產者會被淘汰。私有加競爭會迫使生產不能停止，也就是不停地製造“過剩”，形成無序競爭。

在科技創新活躍，有“新增財富”的大週期裏，過剩的產品會因為有新增財富而完成“價值交換”。資本家雖然剝削勞動者，但勞動者的財富還是在增加，所以“過剩”會被化解掉。或者，“過剩”的企業、行業在競爭後被淘汰，被調整，但過剩的勞動力可以順利地在其他行業實現就業，不會出現失業，也就是市場規模不會縮小，有效需求不會下降，經濟循環不會出現問題。

但是，到了科技創新停滯期，即“沒有新增財富”的大週期，“過剩”就沒法解決了。不但沒法解決，“過剩”還會加速惡化。原因是這樣的：

因為全社會沒有新增財富，所以總利潤是“零”， 社會總財富的數量“靜止不動”了。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雖然社會總利潤為零，但是在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規則下，私有企業是必須要實現利潤的。那麼在總財富不變，總利潤為零的市場裏盈利，就要進行“零和搏殺”。主要有兩個辦法：

一是“向外”，吃掉同行，走向壟斷。

二是“向內”，加大剝削力度，向勞動者的體力和休息時間要利潤。（所謂“內卷”，就是指這種情形。“996”不是福報，原因就是創新大幅下滑，剝削卻猛然上升，而且是“不合理剝削”）

加大剝削的結果是，“過剩”快速惡化。再加上“壟斷”持續發展，更多企業倒閉了。勞動者的休息時間減少，失業人數又增加，意味着市場規模在不斷縮小，社會總消費力（有效需求）下降，經濟循環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差，同時還伴隨貧富差距的惡性擴大，這就走向了經濟和社會雙重危機。

為了防止危機爆發，就必須有新增財富，但是科技創新一直沒有突破，因此在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規則下（這裏特別提醒，是在以“私有”加“競爭”為主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環境”下），政府被迫選擇用加印鈔票，即“放水”，來應對即將發生的危機。

貨幣是價值符號，即“能量”的代表。如果它是金銀等貴金屬，其價值主要由生產它們所耗費的能量來決定。這既包括探礦和提煉耗費的能量，也隱含了大自然為形成礦產的特有儲量而耗費的能量。

如果是紙幣或電子貨幣，則對應着商品中能被人類利用的全部能量。“新增”貨幣由經濟發展後的新增財富來對應，可以是實物，也可以是政府信用，即未來可以產生，但現在還沒有產生的，由政府信用做擔保的財富。也就是説，新增貨幣必須由新增財富來做“價值填充”。“印錢”本身幾乎不能產生任何新增財富，除非把貨幣當紙用。

但是，現在的情況是沒有新增財富，税收沒法增加，越加税，企業死的越多越快，因此只好透支政府信用，即政府向全民許諾，將來會有新增財富，現在我先印一些鈔票，稀釋你們手中的財富，然後把收集來的財富貸款給有希望的企業，或者用於基礎設施建設（交通、通信、網絡等），以方便各類交易，推升經濟活力，等經濟發展了，企業有了“利潤”，税收也增加了，就可以來為加印的貨幣“充值”。然而，事與願違。

首先，科技創新並未推進，新增財富沒有實現。

其次，私營企業拿到貸款後主要用於科研、競爭和培育市場。當科研長期無突破，社會總財富遲遲不能增加後，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規則會迫使企業把更多資金從科研領域抽離，放入競爭和市場培育領域。然而，沒有科技優勢的競爭，會讓培育市場變得風險極大，因為收割者可能是競爭對手。因此，資金又被抽走，只放在“競爭”領域裏，目標就是“幹掉”同行，走向壟斷。比如“補貼大戰”，先“出血”，後“吸血”。貸款（資本）的這種流向，會一直影響到政府層面，使其基建投資也不敢用於“科學地”培育市場，而是不得不圍繞大資本進行配置，因為這些投資是需要“利潤”的，而利潤關係到政府印鈔的信用。

結果，這導致了自欺欺人的惡性循環。這些新增的貨幣在投放後，從貸款的企業看，可能是盈利了，但從社會整體看，經濟狀況卻更糟了，原因是財富被錯配。具體表現就是，產能過剩問題不但沒緩解，反而加重了。各類企業的總體活力不但沒增加，倒閉和失業的情況反而更多了。壟斷性企業欣欣向榮的“面子”掩蓋了整個經濟走向蕭條的“裏子”。實體經濟獲利越來越困難，被迫“脱實向虛”，把財富逼向了金融炒作。

經濟循環的惡化和金融炒作的盛行對經濟發展構成了雙重傷害。政府不斷“放水”救市，但市場越來越“病態”。實體財富的生產被逼入絕境，而虛假繁榮的金融炒作卻更加流行。貨幣大“放水”又沒有實體財富來“充值”，就導致了通貨膨脹和貨幣貶值。為了保住以貨幣形式保存的財富，人們紛紛拋棄貨幣，搶購“保值商品”或者投入金融市場尋求保值增值，甚至不惜負債來購買保值商品，加槓桿進行金融炒作，但結果只會是更快地損失掉財富。因為，這時的財富不是圍繞實體生產運行的，而是圍繞大資本操縱的價格波動運行的。這就造成大批中小資本家、勞動者、失業者紛紛變成“韭菜”，不斷被收割，直至“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中產階級消失，失業貧困人口大增，民怨沸騰。一切市場經濟能用的經濟手段、財政手段都逐漸失效。政府除了印鈔放水別無他法。這等於是從富人口袋裏拿走財富養活窮人，維持社會穩定。短期內富人可以容忍，因為他們還能從金融市場獲利。貨幣洪水被圈在金融市場裏，既營造了“盛世”，也避免了民生產品價格過快上漲。日子看上去還能過，但前提是人們儲蓄的財富未被掏空，就業數量還能維持負債得到償還。

一旦人們的儲蓄被掏空，失業也因為經濟循環被破壞而快速增加，以致不能償還債務，那麼金融市場就面臨崩潰。“貨幣放水”不再是把富人口袋裏的財富拿到窮人口袋裏，然後變本加厲，裹挾窮人的財富再回到富人口袋裏，而是變成了，從富人口袋裏到了窮人口袋裏，然後不能增值迴流了。那富人立刻就不幹了，馬上要求停止“貨幣放水”。

隨後，富人們會強迫政府向外掠奪財富來解決國內問題，這需要國家實力。如果搶不來財富，或者是小國弱國的富人，他們會立刻拋售資產進行收割，把人們放在金融市場裏不斷上漲的“紙面財富”一把全部拿走，換成“硬通貨”，然後“攜款潛逃”。

向外掠奪的方法，除了“熱戰”外，還有貨幣戰爭。這種戰爭只有科技大國可以打。原因前面已經説了，是由於財富的主要生產者是科技創新者。美元、歐元、英鎊、日元在國際結算貨幣中佔比靠前，科技是第一因素，政治是第二因素。

所謂“美元潮汐”，表面是靠政治、經濟、軍事實力，背後是靠科技實力。科技支撐起了它們，它們也反過來保護科技。資金、人才、技術都被發達國家死死攥在手中。它們構建的世界秩序，表面看是政治秩序、經濟秩序、軍事秩序，實際是人才秩序、技術秩序、資金秩序。它們絕不允許這些秩序被挑戰，被改變。它們要求的是森嚴的等級。

綜上所述，導致當前經濟危機的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財富錯配”。主要體現在三個因素中：

一、科技創新放緩。導致沒有新增財富。

二、私有加競爭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規則。導致無序競爭，不科學地競爭。

三、不合理剝削。導致“產能過剩”無法解決，經濟循環被破壞。

這三個因素不但在一個國家內部導致危機，還隨着全球化的推進，在世界範圍內造成經濟困難。人們耳熟能詳的次貸危機，佔領華爾街運動，歐債危機，黃馬甲運動，美元危機……都與上述三個因素緊密相關。

解決當前經濟困局的方法，簡單説就是“計劃經濟”。國內、國際都要計劃。

科技創新，尤其是基礎科學的重大創新是沒法預料的。所以，“有新增財富”和“無新增財富”這兩大經濟週期是沒法預知的。應對財富生產的這兩個階段，就形成了“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兩個模式。在科技創新活躍，“有新增財富”的週期裏，應該讓市場經濟發揮更大作用，但要給計劃經濟留下基礎地位。在科技創新乏力，“無新增財富”的週期裏，計劃經濟要比以往發揮更大作用，但需要市場經濟來輔助。然而實際情況卻是，經濟週期和經濟模式常常錯配。

之所以要在“無新增財富”的週期裏實施計劃經濟，是因為市場經濟的“私有”加“競爭”模式不能科學地進行財富分配，在“合理剝削”期結束後，沒有及時轉變為“按勞分配”，而是繼續進行“不合理”剝削。這種“財富錯配”的結果是，讓財富過分集中，導致經濟循環被破壞，經濟發展不進反退，人類財富不增反減，國內國際都進入動盪期。

一帶一路發展戰略、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同富裕，全球最低公司税率……就是在做“計劃經濟”。這種“計劃”要求財富、資源、人口都從“向資本集中”變為“由資本向外分散”，去貧窮的地方，欠發達的地方，養護人類財富。一來，發達國家前期通過“不合理剝削”拿走了大量財富，應該返還勞動階級、製造業國家和資源國。這是迴歸公平。二來，財富分散對培育市場，恢復經濟循環有重要意義。財富分散才有市場，才能在“無新增財富”的階段裏維持市場活力。在這個時期搞財富集中，只會變成“壟斷”——基於私有的計劃經濟，即封建統治。三來，財富分散還能彌合裂痕，減少分歧，消除矛盾。在財富總量不增加的時期裏，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讓人類財富在衝突中白白消耗，這樣才會有更多財富被用於科研創新。

當然，財富的反向流動必然導致“反轉性”變局，並引發當前世界秩序的大變動。資本在當下世界裏的“強大”和“反動”有可能使這一反轉性局面變得“極其危險”。要想消除這種危險，唯一的方法就是在反動陣營（資本陣營）內部實現變革，避免進步力量與反動力量正面對撞。因此，意識形態鬥爭將是下一階段裏，對人類歷史發展有極大影響的因素。這需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超常發揮。

那麼，該如何創新性地運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創新性地理解歷史發展規律呢？建議閲讀我的幾篇文章：

《揭秘社會主義經歷的三大輿論戰役》、《從底層邏輯理解世界及其趨勢》、《人類文明的秩序》、《世界的運轉機制》、《淺析經濟週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