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底層邏輯理解世界及其趨勢_風聞
深思的蓝-2021-11-11 16:38
百年變局之際,人們對時局的理解,對未來走勢的看法充滿分歧,矛盾很多。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除了利益衝突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們理解世界的邏輯不同。邏輯不同就會“公説公有理,婆説婆有理”。因此,尋找能夠被大多數人接受的底層邏輯,以之作為思想的共同基礎,將容易推導出具有廣泛説服力,能被多數人接受的結論。這將有助於統一認識,協調行動,減少摩擦和內耗,保護好人類發展已有的成果,儘快踏上新的發展之路。
本文也是對前面一系列文章的階段性總結,意欲梳理世界運行的底層邏輯,對人類歷史的過去和現在進行新的解讀,然後再對未來做一些展望。文中的一些觀點和論據在前面的文章中已有分析,因此在本文中不再展開論述,但會提供參考文章的題目,讓想了解詳情的朋友檢索。下面開始我的闡述:
一、總論
對底層邏輯的闡述非常需要一個“公理”做前提。所謂“公理”,是指依據人類理性,不證自明的基本事實,是經過人類長期反覆實踐的考驗,不需要再加以證明的基本命題。
雖然公理不一定能達到所有人類成員都接受的程度,但是它能夠統御的人口數量是非常可觀的。我想依據的公理是:
這個世界是由“能量”推動運行的。能量運行以“效率”和“豐富性”為其目標。
這個公理的含義是,無論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無論人的肉體還是精神,一切運動和變化都是能量推動的結果。沒有能量,一切運動變化都不會發生。理解世界,包括人間的一切,都可以從這個公理開始。
能量運行雖然複雜多變,但總結起來,它始終追求更高的效率和更豐富的形式。人們的研究已經證明,自然進化的過程就是從低效到高效,從單一到豐富的過程。人類歷史包含在自然進化中,因此也走了同樣的路徑,把“效率”和“豐富性”作為僅有的兩個目標。
能量運行要想“高效”和“豐富”,必須依賴“方法”。也就是説,有什麼樣的方法就有什麼樣的能量運行過程。能量對“效率”和“豐富性”的更高追求,通過“方法”的創新得以實現的。可以説,人類歷史,甚至整個自然歷史,就是一部“方法史”。“能量”與“方法”的聯合,“效率”與“豐富性”的攜手,共同講述了世界歷史的過去和現在,也將在未來長久地發揮決定性作用。(詳見我的文章《人類文明的秩序》)
公理作為一個被反覆驗證過的事實,已經達到了不言自明的程度。由它衍生出來許多理解世界的邏輯。這些邏輯都以“底層邏輯”的面目示人,但只有在實踐中被反覆驗證過的邏輯,才最接近真相,最具有基礎性,最能覆蓋廣闊的事實和人心。我認為這個“底層邏輯”是:
世界的運行過程是以“能量”為核心,“方法”為關鍵, “效率”與“豐富性”二者為僅有的兩個目標的。“能量”須臾不能離開“方法”,不能離開這兩個目標。因此,“方法”必須是靈活的,在“效率”和“豐富性”兩者之間變動。它必須包容,不能僵化死板。
因為“能量”有兩個目標,所以世間的一切才表現出“鐘擺效應”。但“鐘擺效應”及其提示的“對立統一”思想,不是歷史給予人類的最終啓示,“靈活”和“包容”才是更基礎,更底層的提示。
舉個例子。能量就像監獄裏關的囚犯,他們都想越獄。如果打開一個出口,他們就會從這個出口逃離。如果打開多個出口,他們就會分別逃離。哪個出口最大,從那裏出逃的效率就最高,大部分囚犯就從那裏逃走。這就是“效率”與“豐富性”的關係。它們看上去是並列的關係,實際是“對立”的關係。“效率和豐富性”分配了人間的所有能量。當出現高效的方法時,能量就匯聚,集權就產生,豐富性就降低。反之,效率停滯甚至下降後,豐富性就會升高,自由就來臨,能量會四散而走。
集權與自由、專制與民主對歷史發展來説,沒有好壞之分,只有合適不合適之別。有高效的方法出現時,財富快速增長,無論人們願不願意,最後都會形成集權。此時,強加民主和自由,只會搞得一地雞毛。反之,沒有高效的方法出現時,財富增長停滯甚至下降,此時強行維持集權與專制,就會導致人民的反抗,追求民主自由,即要求實現豐富性。所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實際上就是效率與豐富性的循環替代。它們誰也不可能永久取代另一方,完全取代另一方。它們都是能量不可或缺的目標,只能協調共處。
無論什麼種族、國家、宗教和文化,都是在“能量”和“方法”的共同支配下,演繹他們追求“效率”和“豐富性”的歷史。當然,有些辯證關係需要説明。比如,對效率的追求有時候是以“休息”甚至“死亡”的方式呈現的。這就是短期與長期,局部和整體的辯證關係。再比如對豐富性的追求,有時也表現為對效率的提升和更新。
總之,一切對立統一的範疇,如陰陽、男女、善惡、集權與自由,公有與私有,計劃與市場……幾乎都在“效率”和“豐富性”的辯證關係中。而“辯證統一”想要提示的,不僅是“對立”,也不僅是“統一”,更重要的是“靈活”和“包容”。 因為整個世界處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過程中。“一、二、三”是“左、右、中”的關係。我更傾向於不把“三”理解為“中”或“中庸”,而是理解為“靈活”、“多樣”、“包容”。靈活與包容的“歷時性”能比“對立統一”的“共時性”更好地描述世界的“過程性”,屬於一個更高級也更基礎的描述。
“靈活”是歷史發展的本質規律和底層邏輯,而“包容”是實現“靈活性”最大化的必然選擇。
二、經濟
“能量”推動世界。“方法”駕馭世界。
“方法”可以分為以“效率”為主要目標和以“豐富性”為主要目標兩種;或者分為,“自然科學方法”和“社會科學方法”兩種。
經濟,簡單説就是“價值”的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活動。
其中,價值(或者説財富)的本質,是“能量”。(詳見我的文章《世界的運轉機制》)
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四個環節中,“生產”主要受“自然科學方法”控制,追求效率。其它環節主要受“社會科學方法”控制,包含更多豐富性。
人類不能創造能量,只能轉化能量,把自然界不能利用的能量轉化為人類社會可以利用的能量。這就是價值生產,有時候被叫做“創造財富”。
“生產”過程受自然科學控制。自然科學有創新時,就有新的自然能量被轉化進入人類社會。社會的財富、價值、利潤就增長。反之,當自然科學停滯甚至倒退時,人類社會的財富、價值、利潤就停滯不前,甚至減少。
因此,經濟運行受自然科學發展的影響,產生了“有新增財富”和“無新增財富”兩個大週期。在大週期內,社會科學控制的分配、交換和消費環節,塑造了更多的小週期。
“價值”的本質是能量。能量運行遵循守恆定律,即交換前後不增不減,只有形式的變化。這就是財富分配要遵循“公平”原則的源頭。
財富生產之所以有“利潤”,有“剩餘價值”,是因為“方法”使得創新和生產過程中投入的能量,小於被轉化的自然能量。這個差額就是利潤和剩餘價值的來源。
因為“方法創新”決定了財富的有無以及增長的快慢,所以財富分配除了遵循“公平原則”外,還要遵循“科學原則”。也就是説,財富雖然要誰生產就屬於誰,但還是要拿出相當部分交給創新能力強的人“代持”,以便更好地、更長久地實現財富增長。這是“私有制”產生的源頭,即“能人”掌握更多財富。
但是,“私有制”在千萬年的人類歷史中給人留下了嚴重的錯覺,使人們誤以為私有制的目的是要保護私人財產。實際上並非如此。如前所述,能量是始終奔着“方法”而去的,所以財富只屬於“好方法”。私有制只是為了讓“好方法”不受干擾地生產財富,駕馭財富,並不是要保護財富始終屬於某個人。只要好方法在別處誕生,財主家的財富遲早會以各種方式“流走”,不是被敗光,就是賠本,要不然就是被改革甚至革命剝奪。總之,財富是“只屬於”方法的。
生產包含“方法”,“勞動力”和“資本”三個要素,對應“創新者”、“勞動者”和“資本家”三類人。其中“方法”是財富產生的根本原因,但“方法”不能自己行動,需要藉助勞動力為“手腳”才能生產財富,所以在財富分配時,創新者是可以多拿財富的,勞動者次之,可按照勞動量進行分配。而資本家不生產財富,因為土地、廠房、機器、資金等資本都是“死物”,不能創新和生產,即便牛馬驢騾等“活物”屬於資本,但它們的“行動”能否變為“勞動”仍取決於人類的勞作,所以分配利潤時,資本家應該排在最後。除非資本家自己也是創新者或勞動者,那麼他可以多拿,或者像農民、工人一樣,按勞分配。
正是因為不同的社會科學方法在“創新、勞動和資本”之間進行不同的財富分配,才導致了經濟大週期裏的各種小週期。當財富被主要分配給創新者和勞動者時,經濟發展就充滿活力,至少社會能平穩安定。當財富被資本家不合理地拿走太多時,經濟發展就失去活力,社會就動盪不寧。因為財富的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不公平、不科學,生產者失去能量(財富),導致經濟循環被破壞,經濟運行無法繼續。
在“有新增財富”的大週期裏,因為社會總財富在增加,所以財富分配不科學容易被糾正,階級矛盾不會激化到崩潰。但是,到了“無新增財富”的大週期裏,分配不公、不科學就會引起山呼海嘯的憤怒。一切市場經濟下的經濟政策都將失效。因為私有制市場經濟的“私有”加“競爭”模式,在社會總財富不增加的大週期裏,依然不能停止對利潤的追求。這必然導致在“存量博弈”中通過“此消彼長”來獲利,而且利潤不合理地歸屬資本家,這就造成了貧富差距的惡性擴大,經濟循環被破壞,經濟運行停止。社會財富不但停滯不前,更難以維持現狀,掉頭向下栽去。這就勢必引發改革甚至革命。
三、政治
政治是經濟的體現,而經濟是能量或者説“方法”演變的體現。所以政治説到底也在“方法”的範疇裏。
正是由於自然科學“方法”創新十分活躍,所以誕生了資本主義及其市場經濟。那麼當自然科學創新放緩時,社會能量就會被已有的最好“方法”,或者説掌握這種最好方法的資本“壟斷”。
壟斷一旦出現,效率與豐富性的協調關係就被破壞,能量必然要衝破沒有創新的“效率” 的束縛(它導致災難深重的奴役、剝削、內卷),去尋求豐富多樣的、新的可能,表現為對自由的欲求在增加。於是,社會革命不斷醖釀,社會科學的創新呼之欲出。這給公有制和計劃經濟的誕生打開了方便之門,成就了社會主義。
然而,社會主義革了資本主義的命,不是為了消滅市場經濟,因為自然科學創新在經歷低谷後還會恢復。所以,社會主義需要改變的是資本主義制度的“不靈活”。
當社會主義革命不明白這一點,在革了資本主義的命之後,把市場經濟也消滅時,它自己的靈活性也丟失了。於是,社會主義在自然科學的創新得到恢復後,也走向了失敗,被資本主義的“新自由主義”代替。
“新自由主義”也不明白革了社會主義的命到底是為了什麼,於是在恢復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後,也一樣不合理地壓制公有制和計劃經濟。這導致自然科學創新再次進入低谷時,經濟又陷入泥潭。左翼力量再次崛起,國家又面臨社會主義革命。
歷史不斷在鐘擺、波浪、螺旋上升中發展,無言地等待人類明白“靈活”的重要性,以及為了實現“靈活”而必須採用“包容模式”的重要性。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人類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為“失智”付出了慘痛代價。然而即便到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產生之後,“公有和私有”,“計劃和市場”都出現在一個國家制度裏,人們依然對“靈活和包容”缺乏認識。對西方資本主義的崇拜,或者對“市場發揮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的迷信,仍然有大量擁躉,呈現出如以前迷信“計劃經濟”一樣的情形。歷史又出現要重複的危險,又要吃二遍苦,遭二遍罪,在同一個地方摔倒。
人們把千萬年來社會制度從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的演變,始終看做是自由與專制的分裂、對抗、鬥爭,而不是自由與專制的妥協、聯合、包容。人們沒有深刻思考,如果自由那麼好,為什麼遠古人類會走向“專制”,也沒有深刻思考,如果專制那麼有效,為什麼獨裁者常常在自己製造的災難中毀滅。
這背後的原因其實是,專制源自“效率”,而自由來源於“豐富性”。效率和豐富性都是能量的目標,所以專制和自由都不可消滅。它們只能妥協、靈活、融合。
人類歷史中社會制度的發展,是從“效率”到“專制”,再到“集權”,以及從“豐富性”到“絕對自由”,再到“相對自由”。“效率與豐富性”、“專制與絕對自由”、“集權與相對自由”的變化過程,就提示出一個妥協、靈活、包容的趨勢。這個趨勢就是歷史發展的唯一方向。
四、文化
“文化”即“方法”。(詳見我的文章《人類文明的秩序》)
從經濟到政治,能量追隨“方法”在艱難中曲折前性。無論週期怎麼轉換,人們最應該做的就是讓人類已經取得的財富,不在政治鬥爭中被消耗掉,要讓制度跟上方法的變化,儘量採取改良,最多是改革來解決問題,不應惡化到革命的程度。
市場經濟要在提升私人財富後明白,財富分散才有市場經濟。財富越集中就越專制,越“計劃”。
而計劃經濟也要明白,她要做的是“哺乳”,是在自然科學低谷期裏把財富的“乳汁”有計劃地、科學地奶給全體社會成員,維護好整個“花園”的穩定。這樣才能避免財富被浪費在階級衝突中,才有更多的財富用於澆灌“智慧之花”。計劃經濟不能誰聽話就給誰奶水,把財富的計劃分配搞成封建分配、專制分配。那樣只會培養“奴才”,而奴才要麼因為順從,少了創新,沒了力量,要麼就在對自我提升的追求(即能量對“豐富性”的不可遏制的追求)中,集合人心,“反僕為主”。
意識形態的發展,無論創造出神、聖人、賢人還是祖宗,始終都逃不出“能量與方法”,“效率與豐富性”圍成的人類發展時空。無論拿什麼作為旗幟,當作經典,最後都要落實到能量(財富、價值)、方法、效率和豐富性上來。意識形態要完成的目標,就是培養靈活、協調、包容的思想。這是所有文明興盛的原因,做不到就是所有文明衰敗的原因。
五、總結與趨勢
綜上所述,一言以蔽之,“靈活”才是歷史發展的方向。其它任何東西都不是方向。
靈活是有原則的,即“效率與豐富性雙原則”,或“雙目標”。它們需要協調、兼容。
缺少靈活性的國家遲早會失敗。在自然科學創新放緩的時期,資本主義容易失敗。在自然科學創新活躍的時期,傳統的社會主義容易失敗。(詳見我的文章《新中國被“污名化”的內在邏輯》)
目前,世界像是處在一個自然科學創新放緩的時期。各主要國家的GDP數據都不樂觀,債務高企。也就是説,人類的新增財富在減少,賺錢難度在增加。以私有制市場經濟為主的地區,企業如果不是奔向壟斷的話,它被淘汰的可能性將大增。這意味着,以“私有”加“競爭”為主要經濟特徵的地方,其市場會在“存量博弈”中,由於“此消彼長”不斷為資本的壯大做積累,而導致貧富差距持續擴大,而且難以回頭。經濟循環將加速惡化,經濟衰退會愈發明顯。除非自然科學創新恢復,否則社會科學的創新就將展開。
自然科學創新放緩意味着財富生產的效率趨向停滯,而不合理的經濟制度、社會制度又會加重這一趨勢,由“停滯”轉為“下降”。“效率”降低意味着“集權”將瓦解,自由會增加,也就是能量要從原有的高效之地向外分散轉移,去尋找更多的可能性,實現豐富性。
也就是説,全球財富將轉移。從城市向鄉村轉移,從高收入羣體向低收入羣體轉移,從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轉移。財富將被用於照顧更多低收入人羣,讓已經勞累的人休息,讓失業者有工作,最後使經濟循環得到恢復,也讓創新獲得更多“頭腦”的智力支持。財富、知識不被資本和特權封閉在小圈子裏,降低創新概率。
這個歷史大趨勢意味着,資本主義將因為其“私有”加“競爭”的本質特性而不能很好地適應財富分散轉移的趨勢。因此,它被歷史“摁下去”的概率在增加,而社會主義復興的可能在上升。
當然,這裏會有變數。一來因為一些社會主義國家越來越市場經濟化。二來,社會主義曾經的僵化印記還未完全消除,甚至有些社會主義國家還出現了世襲現象。所以,資本主義及其領導的世界秩序會不會瓦解,與社會主義國家能不能領悟“靈活”和“包容”的重要性有很大關係。社會主義國家不要吃到市場經濟的甜頭就忘了計劃經濟的好處,不要迷信市場經濟,被帶進溝裏。更先進的社會主義國家要能夠靈活使用“計劃”與“市場”兩個工具,再輔以健全的人民監督,這樣才能有更明朗的未來。
科技,將成為資本主義的救命稻草。它會被資本“牢籠”,變成競爭的“武器”和統治世界的“權杖”,使知識產權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巨大障礙。然後,隨着經濟危機的加深,發達國家內部難以實現財富增長,資本的桎梏開始鬆動。這時,科技將會掙脱束縛,與資本一起去貧窮的地方,欠發達的地方,發揮它們未能施展的作用,在“共同富裕”中尋求財富增長。也就是説,世界各強國將學習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發展中國家會成為“香餑餑”。科技與資本將成為進入發展中國家的“入場券”。各強國將開始科技輸出,資本輸出,跑馬圈地。圈地的模式會有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種模式。資本主義模式會包含美國模式、歐洲模式等。社會主義模式則主要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模式。
最後,科技會在人心所向的地方,也就是最靈活、最包容的地方,在財富能夠公平、科學分配的地方,開出更美麗的花朵,將人類推向下一個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