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流入人口全國第一!成都不僅僅是網紅城市_風聞
大眼联盟-2021-11-11 16:23
前幾天講了上海,今天來説説成都。
大家知道,最近成都的疫情陡然緊張,不斷有新增病例出現,各個區域也在加緊核酸的檢測,作為長居成都的筆者來説,自然也受了一些影響,工作和生活的安排,有時候無法做到隨心所欲,如有推送不及時或其他意外情況,還請大家見諒。
進入正題。
提到成都,你會想到什麼呢?美食、美女、還是大熊貓,也許都對,但也許都差點意思,也過於膚淺表面了。

其實成都的獨特來自於他獨特的地域文化,成都的地域文化跟中國的大部分城市和地區,都大有不同。
我講上海的腔調時,説從上海防疫的低調專業,可以看出上海這座城市有着精明睿智的氣質,那麼説到成都的氣質,我想多元包容、悠閒自在、對外地人的友好是公認的。
這個氣質從何而來的呢?就源自成都的地域文化,源自道家文化對成都的塑造。
一言以蔽之,成都是唯一一座從內到外都被道家文化深刻植入的城市,全國獨此一份。
作為久居成都的非成都人,我想,筆者既有浸潤其中的體驗,也有“旁觀者清”的上帝視角,由我來寫成都,會比較跳脱與公正。
毋庸置疑,這兩年,成都非常火,不但是網上火,現實中也火。
從數據上也可以看出來,我們不去分析那些經濟數據,我也不懂,我們只看人的數據,這個比較實在,成都到底吸引了多少外地人來定居?
根據七普的數據,成都在去年一年內增加了500多萬,這是什麼概念?相當於一年之內建了一座新城,這太嚇人了。

當然,我不懂數據,不知道一年增加一座城,是不是有統計口徑差異的因素存在,但至少我們必須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成都確實在近些年持續吸引了大批外地人來定居。
我想,每個居住在成都的人,都能感受到洶湧而至的外地人潮。
這些外地人中,大學畢業生佔了非常大的比例,年輕化的比率很高,這些年輕人正在逐步填滿成都南郊那些原本門可羅雀的新區。
這些新成都人,是成都的未來。
我早在十多年前就説過,考察一個城市,最主要的指標不只是那些冷冰冰的經濟數據,而是對人的吸引力。
一個城市能夠持續吸引人來居住,才是這座城市的核心競爭力。
蓬勃的產業、接地氣的生活、多元包容的文化,這些核心要素,缺一不可,哪一環有短板,都不可能持續產生人口集聚效應。
成都恰好在這些方面,沒有短板,或者補齊了短板,這才產生了人口井噴效應。
話説成都人吸引外地年輕人的點,我們可以列出很多,比如之前説的美女、美食、旅遊,而成都在地域文化上的長板,卻往往不為人知,甚至很多成都本地人都不甚明瞭。
而在我看來,成都獨有的地域文化,才是成都核心競爭力的真正來源。

**道家文化本身所藴含的“水利外物而不爭”的氛圍,是促使優秀的外地人不斷在成都建功立業並反過來成就成都的最大功臣。**看完文章你就會明白,成都對外地人的吸引力,其實自古就有。
文章比較長,希望從古至今被我一網打盡,我慢慢講,各位耐心看。
01
故事要從一位江蘇人講起。
江蘇人張陵決定移居蜀地鶴鳴山的時候,已經90多歲了。
雲遊四方的他之所以在耄耋之年入川,是因為他聽説蜀人性情純厚,適合傳道。
事後證明,這是他開創豐功偉業的關鍵性決定。
鶴鳴山距離成都70公里,青城山南30公里,因山形似鶴,山下時聞鶴鳴而得名。

張陵素愛名山,入川后最終落腳鶴鳴山,潛心學道。
公元142年某夜,漢順帝年間,108歲的張道陵正在睡覺,半夢半醒間,忽然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呼喚:“近來蜀中有六大魔王,八大鬼帥,狂暴生民,你前往治之則功德無量,名錄丹台。”
張陵睜眼一看,大喜過望,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600多年前西出函谷的老子——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隨後親授《太平洞極經》、雌雄劍和許多符籙,命為天師,並囑咐張陵廣行“正一盟威之道”,掃除妖魔,救護生民。
張陵自此改名“張道陵”,道教由此創立。
依照太上老君的囑咐,張道陵於次年在青城山與鬼魔鬥法,最終降妖除魔,使六大魔王囚禁於北陰酆都城,八大鬼帥流放於西域邊地,蜀地人民從此得解放,安居樂業,紛紛拜入“張天師”門下,受其教化。
看到這裏,各位看官應該知道我説的不是人話了,説人話的版本是:
漢時蜀地,偏居西南一隅,各種原始巫術邪教盛行,張道陵率領道教和其他教派打了一場宗教戰爭,最終的結果,是道教贏得了戰爭,從此在蜀地一統江湖。
贏得了戰爭和民心後,張道陵借勢廣傳道教,在巴蜀大地設立了二十四治,門徒眾多,其中很大部分都在成都周邊。
因入教者需繳納5鬥米,故又稱“五斗米道”。
經張道陵、張衡以及張魯三代在巴蜀地區深耕影響,道家文化在巴蜀地區廣為傳播,被深深嵌刻入了成都本土文化的基因之中。
考察世界文明史,我們會發現一個現象,越是早期的文明,其特徵受地理因素的影響和塑造越大。
東漢史官班固就發現,當時四川社會地處西陲,與中原文化風俗迥異,保留着相當程度的“蠻夷之風”,對中原的儒家文化與倫理規範相當淡薄,”未能篤信道德”。
而成都平原“土地肥美,江山沃野,山林竹木,蔬食果實之饒”,因為生存環境的優越,蜀地百姓豐衣足食,悠然自得,”忘凶年憂,俗不愁苦”,即不知道凶年饑荒的滋味,臉上也沒有憂傷愁苦的表情。
自然條件的優渥和道家文化的浸潤,讓成都人養成了”清靜無為,隨遇而安”的品性,如林文洵在《成都人》中説,“温温和和一片天地,滋滋潤潤一方沃土,遂生出一座華麗古樸兼具的都會,養出百代悠閒自得的成都人來”。

02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歷史淵源和文化基因,再加上偏居西南一隅,受中原儒家的影響相對較小,所以成都人骨子裏都是“小國寡民”、“自然無為”、“小富即安”的調性,做事沒那麼拼命,做人相對圓潤自在,沒那麼多稜角。
成都人常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是“無所謂”、“不存在”,他們普遍沒有那麼強烈的道德感,相對儒家影響深遠的地區,成都人相較而言,即不太在意別人的生活,也不太在乎他人的評價。
這種道家帶來的文化基因,恰恰在內在邏輯上,符合“關你屁事”、“關我屁事”的現代社會的邊界意識,這無疑是成都文化的內在優勢,它在最核心的部分賦予成都先佔優勢和歷史機遇。
成都在近些年對全國年輕人的吸引力,還在於成都這座城市散發出的“時尚好吃好玩”的氣息,其實這種氣息也是自古就有,是成都人的傳統手藝。
《隋書·地理志》在勾畫川人性格特徵時説:
“(川人)沉湎於安樂享受,注重於聚會、飲宴和遊戲”。
宋人更説,成都遊樂之風,不僅“甲於四蜀”,且為“域中之冠”。其奢靡程度,絲毫不遜色於江南兩浙之地。
有此基因,哪裏有個風吹草動,成都人自然呼朋喚友,蜂擁而至。
“網紅吃瓜”在其他地方是不務正業,在成都,那可是傳統手藝。

所以,網絡直播、新媒體、手遊這些新興行業為何在成都發展的比較快,其實都和成都“三好”(這裏的“好”要念四聲,愛好喜歡之意)的氣質息息相關。
什麼是“三好”呢?
就是好吃、好耍、好閒,無論有錢沒錢,創造一切條件也要會“耍”,成都人的“安逸”可謂深入骨髓。
在工業時代,這樣的性格特質難免會讓人有貪圖安逸、好吃懶做的負面評價,但是,在信息化的時代,這種特質卻正好搭上了新經濟形態的快車,成了創造新行業、新業態的豐沃土壤。
同時,這種自由散漫的城市性格也正好契合了年輕人講求個性、不喜約束的特點,既能開創一番事業,也能安享自由空間,我想,這是吸引全國各地年輕人紛至沓來的重要因素。

03
成都的這種“自由散漫”的風氣,也和歷史的文化脈絡密切相關。
蜀地,作為自古遠離帝國中心的“西僻之鄉”,不經意就會透露出那股“不服王化”之蠻氣,自由散漫之民風,這是骨子裏帶來的印記,也許永遠無法剔除。
和中原大地盛產捨生取義的儒士不同,四川不南不北,外戎內華,所有的多是桀驁不馴、深邃怪異、不拘禮法之才。
這種自由不羈的個性,讓蜀地居民大多喜好親近自然,排斥外出做官的生活方式。
盛行全國的“官本位文化”,在蜀地中心,相當缺乏羣眾基礎。
很多人看到這幾年成都火起來了,就以為是成都官方營銷很到位,要我説,這些評論都純屬不懂裝懂。
不信,你路上攔住一個成都人問問,成都的“父母官”姓甚名誰?答得上來才見了鬼了。
跟中國其他城市比起來的,成都市民離“官”很遠,“官本位意識”很難在此地生根發芽,這是成都的文化優勢,也是成都軟實力的體現。
不要動不動比那些硬的東西,能不能夠持續發展,留不留得下人,那要靠軟實力。
“成都,一座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這句話在很大程度上不是營銷,而是實情。
成都在近些年的火,除了官方營銷引導之外,更主要是來自民間的力量,民間自發出來的爆發力,接續上了官方營銷,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而已。
**什麼是自發秩序?這就是自發秩序。**不要迷信官方營銷的力量,越迷信的地方,越落後。
成都常年霸佔全國熱搜榜,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甚至出個太陽都能上榜,這完全就是成都民間娛樂精神的體現。一個事來了,成都人一窩蜂的開始各種自發“創作”,他們事前沒有開會商量,要保持什麼樣的評論姿勢,如何才能體現自身的道德水準,沒有,好耍就是。
城市氛圍不緊繃、不壓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各説各的,各玩各的,多元包容,相安無事。一個城市要發展,一個地方要創新,自由寬容的氛圍很重要。
一個城市如果容不得批評、聽不得意見,人留不下來,創新也是無米之炊。
和洋派的上海灘不同,和開放的深圳也不同,成都的平民氣質並非源於外,而是源於內,脱胎於“自然無為”的本地文化傳統。

據宋代《元豐類稿》記載:“蜀自五代之亂,學者衰少,又安其鄉里,皆不願出仕”,時至今日,成都人依然普遍沉溺於安樂享受,而不求官顯聞達的人生。
在成都,“打點小麻將,吃點麻辣燙,看點Y錄像”,長期作為成都幸福生活指南而存在。我們很容易就會發現,在成都把生意做大做強的,大多數都並非成都本地人,大官員也甚少本地土著。
成都人不會那麼拼命,成都人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錢都掙得完嗦?”
對,錢都讓外地人掙了,成都人主要負責消費和給外地能人樹碑立傳。
04
論對外地人的包容,如果説成都排第二,沒有哪座城市敢説第一,從全國來講,成都都是對外地人最包容的城市,沒有之一。
宋朝人曾説,“凡守之賢者,蜀人必為修祠,或繪其像,天下名鎮未是有也”。
為外省賢能之士修祠供奉,這在全國來説都是少有的。而對於蜀人來説,這卻是日常操作。
説到成都,你會想到誰?
是山西人李冰,還是山東人諸葛亮?
是河南人杜甫,還是籍貫不詳,但肯定不是成都人的李白?
成都的名人,其實多是外地人;成都人吹捧的,也大多都是外地的玩意兒。
即便是足以自傲的川菜,讓大家追捧的依然是外地招牌:
重慶的火鍋,自貢的鹽幫菜,樂山的缽缽雞,西昌的燒烤……至於本地的小吃和菜系,幾乎無人提及。
跟很多人印象不同的是,成都人對自己,都是自黑居多;而吹噓成都的,大多都是外省人。
越是文化人,越是“成吹吹”,為什麼?
因為文化人和知識分子,本身就需要自由寬鬆的創作環境,他們以批評為天職,成都的多元包容的氛圍就特別招文化人喜歡,説得、碰得,你説什麼,他們都不着急上火,“無所謂”、“不存在”是成都人的口頭禪,他們是這麼説的,也是這麼做的。
換個地方你説兩句不好聽的試試,準打架,但成都人無所謂,不管你是捧還是黑,他們都可以坦然接受,不爭不急。
文化人但凡從成都過境,都會變成成都的自來水和活招牌。
古有河南人杜甫、河北人高適、山西人王勃、河南人白居易、浙江人陸游的唐宋詩詞,今有趙雷之民謠《成都》,還有我這個外地人寫的這篇吹成都的文章。
有段話是這麼説的,川人如不出夔門終難成大器,李白仗劍出川終成詩仙,外江人入川造成大業,劉備入川終成鼎足,杜甫入川終成詩聖。
成都人不但不排斥外地人,還特別推崇外地人,不歧視外地人,相反還常常自黑。
環顧全國,這種氣質恐怕獨一份。
而恰恰是這份獨特的氣質,讓成都在成就外地人的同時,也成就了自己這座城的紅火。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無尤。”
老子又曰,“道常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不得不説,包容、無為、淡定、隨遇而安,所有這些在當代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成都的城市氣質,其實都和歷史上道家文化對成都潛移默化的塑造密不可分。

所以,成都原本應該從容不迫,即使面對無數次地震和疫情的侵擾,它依然可以做到淡定應對而不失幽默感,這讓我一直很放心。
然而,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這座城市也會變得有着些許的陌生,變得有些着急,變得我不再熟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只是希望,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那個從容淡定的成都一直都在,並沒有離開。
北遊獨立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