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的外交之路(三) | 多彩的夫人外交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1-11-11 13:17
作者簡介
朱青,1924年生於上海,早年就讀於滬江大學,1942年參加新四軍,1946年擔任過陳毅軍長的翻譯。上海解放後,曾任陳毅市長、潘漢年副市長的秘書。1953年進入外交部,曾任外交部第二亞洲司副司長。1981年被任命為中國駐日內瓦總領事。1994年11月22日,於北京病逝。

1987年,朱青在中國駐瑞士大使館門前
外交官夫人——這樣一個稱謂,雖然並不代表着一種任命,但她們在外交場合同樣有許多工作可做。自從我丈夫田進調去瑞士首都伯爾尼當大使後,我也有過一段“大使夫人”的經歷。
駐瑞士外交使團的夫人們,每月都可以參加由瑞士外交部有關司長的夫人們組織的婦女活動。最頻繁的項目是去參觀、遊覽。這些司長的夫人們組織能力很強,每年年初就會把一年的活動都計劃好。幾位夫人配合默契,做起事來井井有條,並且很熱心地為大家提供服務。因為使團人員流動性大,參加活動的夫人們經常變換,所以她們必須很快熟悉這些夫人的情況,包括她們來自哪個國家,操何種語言,以及她們的丈夫擔任什麼職務等等。
每次出發前,大家先要集中到一起,然後乘坐一部雙層的旅遊大巴,一路上熱熱鬧鬧地開往目的地。車上不僅設有衞生室,還有一個小廚房,司長夫人們便親自下廚為大家制作咖啡、遞送飲料,很是忙碌、辛苦。

有一次,我們去參觀絲綢博物館,走進一間展廳時,抬頭便看見一片斑斕色彩,原來這間展廳的四壁從地面起直到天花板全部畫滿了壁畫。而這組壁畫的內容講的是古代中國人從養蠶繅絲直到把絲綢製成衣服的全過程,畫面十分生動,就好像是從生活中隨意截取的一個片段。而另一間展廳裏陳列的內容是絲織技術從中國傳入歐洲以後的發展史。
因為事先知道了要參觀絲綢博物館,我特意穿了一件白色絲綢襯衫,外套湖色織錦坎肩,下配旗袍裙,就連鞋子和手提袋也選用了織錦製品。領隊在做現場講解時見到我的裝束,馬上就把我請到前面,為大家作服裝展示。於是,我就請各國大使夫人欣賞了當代中國的絲綢製品,還給她們講述了絲綢之路的故事。

主人為我們舉行各種活動的主要意圖是讓我們有更多的機會了解瑞士的風土人情。有一次,主人做了別具風格的安排,就是請大家在一個帳篷裏品嚐乳酪。西方人把乳酪叫做“起司”。瑞士人有個説法:“起司、麪包、酒,有了這三樣東西,瑞士人就可以生活了。”
瑞士的起司品種繁多,形狀和味道也各不相同。有一種起司的吃法叫做“風都”,不少瑞士人都很欣賞,就連一些有身份的人,也會去排隊等候品嚐。出於好奇,我也嘗試過一次,吃的時候要用一小方塊麪包到鍋裏蘸着正在融化的鹹味起司,裏面放了些既苦又酸的酒,你可以想象這樣的混合物會是個什麼滋味!但看到旁邊的瑞士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品嚐,我也只好勉強下嚥。
起司裏面也有很好吃的,比如“哈克萊特”,我就非常喜歡。瑞士人在滑雪時會食用一些用來驅寒,它質地輕韌且奶油味較重,吃的時候要放在電爐上的帶把小盤裏,烤化了再同土豆一起吃。不過,在瑞士的中國人裏愛吃起司的畢竟不多。這一點,瑞士人也很理解,所以,他們在招待中國人時往往把起司這道菜改成水果或其他冷飲。

除去接受別人的邀請、款待外,我有時也要做東,在中國使館招待瑞士上層人士和其他使館的外交官夫人。
1986年12月,瑞士外長和夫人訪華回國後,我曾為外長夫人舉行招待會,來賓是瑞方主要官員夫人,還有駐瑞士外交使團的夫人們。
外長夫人雖懂英文,但平時喜歡用法語,為表示對客人的尊重,致辭時我讀了法語稿。我説:“外長夫人一個月前剛剛完成了對中國的訪問,而一個月之後又再次‘來到’中國,可見中瑞關係之密切。”我的話音剛落,座中有人開始私語,似乎是懷疑我的法文詞不達意,發生口誤,説成了外長夫人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裏兩度訪華。我趕緊解釋説:“中國駐瑞士大使館也是中國的領土,所以我才作如是説。”座中響起一片笑聲,此時再看外長夫人,她正笑着向我揮手致意。
我們國內的重要官員出訪往往沒有夫人陪同,吳學謙副總理兼外長訪問瑞士就是這樣。瑞士方面很重視這次訪問,瑞方的高級官員夫人也很關心。
但官員們去陪吳外長了,夫人們又能做什麼呢?我覺得應該為她們適當安排一些活動。當時,適逢以刀美蘭為首的雲南歌舞團在瑞士演出,我正好邀請夫人們去看中國傣族的歌舞表演。
幕間休息時,我説:“現在男士們正在中國大使館參加歡迎吳外長的晚宴,他們在吃‘竹子’(中國菜),而我們在這兒聽用‘竹子’(笛子)演奏的音樂,看人們跳‘竹子’的舞蹈,也同樣可以感受中國的風情。”

位於伯尼爾老城中心的市政廳
身為外交官夫人,輔佐丈夫的工作自然是自己的本分,但是夫人的作用,卻絕不僅僅是“錦上添花”。在某些時候和場合,大使不便做的事情,夫人倒可以做。
有一次,我去出席一個有各駐瑞使館人員參加的招待會,因為我穿了一件中式服裝,所以別人一看便知我來自中國。席間,一位亞洲人模樣的陌生女士徑直朝我走來,又是擁抱,又是貼面頰地表示友好。我先是覺得突然,稍事寒暄之後才知她是韓國大使的夫人。在外交場合,如果碰到了來自和我們沒有建交的國家的外交人員,大使往往不便接觸,而夫人們之間,界限就沒有那麼嚴格了。正因如此,夫人之間的交往有時便被賦予一種特殊的意義。
在那段時間裏,南非白大使夫人就常常主動和我接觸,並且還經常向我表示希望能夠訪問中國。看來,她的這一説法不是隨意的即興之舉,倒更有可能是一個試探性的氣球。而我以夫人的身份來應付這種局面,就可以很輕鬆地避開諸如南非白人實行種族歧視這樣的政治問題。我對她説:“事情是會發生變化的,總有一天條件成熟了,你我會在中國見面。”
以色列的大使夫人就更有意思了,本來我們在一些外交場合早已見過幾次,彼此之間也都打過招呼,但是在一次招待會上,她又特別請了瑞士的外長夫人把自己鄭重其事地介紹給我認識。因為有了這樣一番介紹,似乎在我們的交往中又多了一點官方色彩,而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時,話題自然也要比我們兩人之間的寒暄多得多。她的用意無非是想給第三者一種錯覺,彷彿瑞士方面在出面斡旋,預示着中以關係有可能升温,在這種場合就要注意自己説話的技巧和分寸了。

朱青(左)與外國友人合影
因為夫人們的活動較多,大家在一起漸漸熟識起來,有些就成了好朋友。曾經是駐華大使夫人的白努易女士就是其中一位。她文化素養高,學過中文,還能讀中文報紙。
她告訴我,在北京她用中文同周恩來總理講話時,還受到過周總理的誇獎。她為人温厚,我們一見如故,相交甚篤。她住在一幢位於半山腰的古老莊園,裏面有個美麗的花園,她養雞、養兔、養花、種菜,終日在園內勞作以自娛。走進她住的宅院就像到了一座博物館,裏面散放着的各種古玩、擺設,令人目接不暇。
在瑞士時,我所接觸過的外交官夫人大多是頗有才華、修養和能力的聰慧女性,但是她們所扮演的角色並不需要藉此去獨領風騷,而是要用自身的光彩去渲染丈夫的事業,這對她們個人來説或許是一種埋沒。她們經常用讚歎的口吻説:“中國的夫人們還有自己獨立的一份工作。”然而平心而論,外交工作要是少了夫人們添上去的那些色彩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結~